你聽過《真實的故事》這首歌嗎？有沒有聽説過歌中的女孩？她的名字叫徐秀娟，是一個與丹頂鶴有著不解之緣的女孩。15年前，為了尋找兩隻飛失的天鵝，23歲的她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是她與天鵝和丹頂鶴之間的那些美麗的故事，卻一直珍藏在人們的心裏。
一、十五年後再尋訪
2002年9月16日，是徐秀娟犧牲的紀念日。15年前，在那首《真實的故事》還沒寫作之前，是王子強第一個詳細報道了徐秀娟的事跡。他沒有見過徐秀娟，但因為這些美麗的故事，他把徐秀娟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今年是徐秀娟犧牲15週年，72歲的老人説，無論如何都應該到她的家鄉和她工作過的地方去看一下。患有心臟病的王子強，把這次旅行當作他人生最後一次遠足。
扎龍自然保護區位於黑龍江省的西部，是國際重要的濕地之一，佔地21公頃。因為棲息著近400隻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丹頂鶴，而被稱為丹頂鶴的故鄉。這裡也是徐秀娟的故鄉，是她曾經工作過3年的地方。
年僅23歲的徐秀娟，為什麼對鶴對天鵝有著那樣強烈的愛，以至可以為它們而不顧生命的安危？
徐秀娟的父母與鶴很有感情。有一次，他爸爸抓回一對非常不好養的蓑羽鶴。為保險起見，他把這兩隻鶴放在家裏親自伺養。晚上，他把兩隻小鶴擱在自己肚子上過夜，還給它們蓋上被子。鶴不像人，不習慣蓋被子，老是把被子弄到一邊，他就再給它們蓋上……如此反反復復，他一宿沒睡好覺。這樣養了18天，兩隻鶴都長到一斤來重，過了危險期後，他才把它們送到保護區去飼養。
徐秀娟常幫著喂小鶴，受父母的影響，潛移默化也愛上了丹頂鶴，對它們産生了深厚的感情。
為了保護丹頂鶴的物種基因，擴大丹頂鶴的種群，有關部門在扎龍自然保護區，對丹頂鶴採取人工孵化、半野化馴養的方式進行保護。徐秀娟的父親徐鐵林是第一代養鶴人，讓秀娟到保護區養鶴，也是父親的決定。
徐鐵林當時對工作要求非常嚴格，對手下人的管束相當嚴厲。1987年，他因為工作原因，責罵了手下的一個年輕人，引起對方父母不滿，於是他決定讓因本地高中停辦，正處在失學中的女兒秀娟到自己手下養鶴。自己的孩子好管。那年徐秀娟17歲。
二、秀娟帶鶴拍電影
為了養好鶴，徐秀娟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她的幾大本日記記滿了她對鶴的關注和情感：終於可以養鶴了，我努力去適應這項艱苦的工作。爸爸告訴我怎樣細心識鶴、喂鶴，了解鶴的不同習性。爸爸對我是嚴厲的，經常指責我。但我知道他是為我好……第三天我就能獨立把鶴圈起來了，並且不會把號搞錯，然而新的困難不斷出現……
養鶴有個很關鍵的東西，不是一般的投一點食喂一點料就算養鶴了，關鍵在於對小鶴、病鶴和一些難調養的鶴的管理……
當徐秀娟工作稍熟悉時，就碰到一個大難題。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賴毛子和人們的關係很融洽，經常到老百姓家屋前屋後地轉悠，有時隔著窗戶往屋裏張望，小孩在屋裏隔著玻璃逗它，它就用嘴叼小孩，叼得玻璃噹噹響，人家出來趕它，它就走；人走了它又回來……這樣賴在別人家裏，人們就叫它賴毛子……賴毛子專叼生人，頭幾天對我好像還很客氣，像是知道我是爸爸的女兒一樣， 但過了幾天，它就耍起了威風，見了我就叼……夜裏，我睡不著覺，苦苦思索：怎樣使它不叼我呢？它為什麼不叼爸爸呢？有次我喝醉了酒，帶著鶴上甸子去了，躺在甸子裏的草垛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鶴都在周圍等著我，我明白了：鶴對人是有感情的，我還沒能跟它們建立感情。我要真心努力地為它們付出……我就學習爸爸的做法：賴毛子餓了，就趕快給它喂食；賴毛子吃飽了，就給它梳理羽毛；羽毛梳理好了，就帶著賴毛子去外面溜達，到草地上玩……冬天，我每天帶著它們到河邊去撈魚喂它們，慢慢地，鶴們與我在一起習慣了，我一走它們就10隻20隻地跟著我。有一天，我領著鶴又去了河邊。有個割蘆葦的人想吃鶴肉，他粗暴地一把抓住只賴毛子的脖子就跑。完全不像我們抓鶴，既怕碰掉它們的羽毛，又怕碰傷它們那樣地小心翼翼。看到被抓住的賴毛子在那人手中痛苦地掙扎著，我難受極了，拔腿追了上去。跑了三、四百米，氣喘吁吁地説不出話來，也沒追上。幸虧旁邊衝出一人兩拳頭把他打倒，才救回了賴毛子。賴毛子就此受了傷也受了驚嚇後，它對人就有了敵意……
那時，徐秀娟完全像一個姐姐對待自己年幼的弟弟一樣對待那些丹頂鶴。她每天中午領著鶴洗澡，她只要一喊，十多裏地遠的鶴都要飛回落在她身旁。
1982年，長春電影製片廠在扎龍拍攝故事片《飛來的仙鶴》，以賴毛子為首的徐秀娟屬下的小鶴們成了主要演員；秀娟成了讓小鶴們起舞的導演。她帶著10多只鶴走到10多華里外的外景地時，沒有一隻鶴掉隊。回來時，有的飼養員問她：娟子，你跑這麼遠，累不累啊？她説：我累一些沒關係，鶴兒們跑這麼遠的路，它們也很累啊！
秀娟對鶴群的愛，緣自於她與鶴之間點滴感情的積累。她曾在自己的炕上，用十多天的時間，救活了一隻體重從3斤瘦到了9兩的鶴；在她到扎龍養鶴的3年中，小鶴的成活率是100％。
1984年，她那位嚴厲的父親看到了女兒的成長，決定送她到大學裏去進修。而她在校園裏的故事，又給王子強老人留下了新的感動。
三、他發現她賣血交學費
她去大學報到的那天，小鶴們都引項高歌向她道別，她依依不捨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想再看看她心愛的鶴群，可淚眼朦朧中，她什麼也沒看見，只好喃喃道：再見了，我親手養大的鶴群！
在學校唸書時，她每本書中都夾著鶴的羽毛。身在異地的她，仍牽掛著心愛的鶴群。
她學的是跟丹頂鶴有關的野生動物保護專業。她在大學期間不僅學習很努力，而且還要承受家庭貧困的壓力。王子強在她的英文日記裏，發現了她賣血求學的秘密。家裏當時只知道學校催學費了，父母商量決定把父親到美國考察野生動物時，帶回的電視機、洗衣機賣了交她的學費。沒想到後來後來徐秀娟從學校來信説她借到了學費。她用英文記下這事，是怕家裏人和同學們知道。她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
秀娟長大了，她有了事業心。大學裏的學習，讓她知道丹頂鶴不僅是她的夥伴，還是整個人類的朋友，它們的生死存亡，關係到我們的生態環境。她用一年半時間完成了兩年的學業。她在學校收到過一封求愛信，她宛轉地拒絕了對方：我正一心投入學習，現在沒時間考慮個人問題……
1986年，她遠赴丹頂鶴的遷徙越冬地、正在籌建中的江蘇省鹽城自然保護區，啥也沒帶，就帶著三枚鶴蛋上路了。這是秀娟帶給鹽城保護區的一份禮物，三隻鶴蛋對她來説是三隻未來的小鶴。迢迢5000里路程，徐秀娟用一個人造革包、一個暖水袋、半斤脫脂棉、一個體溫計來照料著那三隻鶴蛋。蛋裝在人造革包裏，溫度、濕度只要稍有變化，小鶴就孵出不來了。如果火車上斷了開水，她就得把鶴蛋貼肉揣在懷裏，因為人的體溫正好是37度左右。坐了火車坐汽車，鶴卵出了雛，小雛成活了。
沒有人知道，對那3枚鶴卵秀娟付出了怎樣的關愛；但是人們知道，在美國進口的最先進的孵化器裏，也死過小鶴。那3隻小鶴分別被秀娟叫做龍龍、丹丹和莎莎。
1996年，王子強一行又去了那裏，飼養員指著幾隻鶴説：這就是小娟帶來那幾隻鶴。王子強一招呼，那鶴好像和他有緣分似的，從籠子裏奔他而來。
四、年年歲歲祭仙魂
1986年5月，王子強去採訪時，保護區工作人員陳蘭給他講了個感人至深的故事。有次，陳蘭去保護區開會遭遇強颱風，惦記著在鶴場照看著鶴的徐秀娟。待風稍弱時她趕回鶴場一看：徐秀娟不顧塌樓的危險，裏裏外外擺滿了盆盆罐罐，裏頭接漏的雨，外面接下的雨。徐秀娟説：雨水是甜水，人喜歡吃，鶴也喜歡吃。她對生靈如此深情，這些鶴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徐秀娟不僅僅是個優秀飼養員，還是個優秀的科研人員。她根據自己的實踐經驗所寫的論文，曾在全國鶴類會議上引起不小的反響。然而，她日記裏寫得最多的，是思念家人的孤單：人們都去過春節了，剩下我一個人，控制不住眼淚流出來了……現在，親人們都在幹什麼呢？他們也在想我吧？
6月29日，徐秀娟最後一次回家後又離開了家，與她同行的還有從內蒙古帶來的兩隻天鵝。她叫它們黎明和牧仁。一下火車，迎接她的卻是丹丹的死訊。這是她最心疼的。丹丹是她帶來的3隻鶴蛋中的一個，也是小時候較弱的一個，受到秀娟的特別照顧。丹丹一隻腿有毛病，走路就像跳一樣。秀娟帶它到野外捉蟲子時，它對秀娟特別親近。丹丹常愛與別的鶴一起玩，但別的鶴有時叨它。嚇得它趕緊跑到秀娟身邊來。它對秀娟的感情深沉而真摯。
聰明可愛的丹丹，你是我用手捧大的，你為什麼要離開？你難道就不留戀塵世嗎？你能理解我的心嗎？我還有很多很多話要對你説，你知道嗎？可我最後連一句話都沒跟你説……
沒有人知道在那種傷心的情況下，秀娟流了多少淚。
秀娟每次遇到特別困難時，就給爸爸寫信：現在我的鶴老出事，經常有患傳染病而身亡現象。兩隻天鵝也分別生病，爸爸能不能幫幫我。可爸爸的回答是嚴格的要求：現在我在這裡，不可能把工作扔掉到你那去。你不能動搖，要自己想辦法，一定要堅持下去，如果半路打退堂鼓，你就不是徐鐵林的女兒。
因為黎明生病，秀娟在宿舍裏養護了它8天，黎明康復了，她卻病倒了。病還沒好，她又經歷了一次打擊。她萬沒想到，龍龍會在打針時吐血而亡。她真恨不得自己替龍龍生病，但一切已無法挽回了。
這時，她所受的苦累，她的身體不適和她對丹丹的感情，都匯聚一起猛然傾瀉，她嚎啕大哭……她在日記裏説：從沒在人面前這樣哭過，好像就是情不自禁。丹丹去了，龍龍也去了，可憐的莎莎嚇得轉身就逃……我難以平靜。龍龍死後的一個多月裏，秀娟一直在生病。
9月16日，徐鐵林收到一份秀娟病重的電報，他一陣頭暈目眩：完了！女兒不在了。他知道如果女兒還在活著是不會有這樣的電報的。
秀娟的犧牲，是因為天鵝黎明和牧仁。它們身體康復後，在復堆河裏洗澡嬉戲，因玩得過於高興忘了回家。秀娟找了它們兩天兩夜也沒回家。9月16日，人們在復堆河裏發現了秀娟。她的身體蜷縮著，仿佛還在為丟失天鵝而內疚，為丹丹、龍龍的死而自責。
9月18日，白天鵝黎明和牧仁又飛了回來，可它們再也見不到挽救過它們生命的秀娟姐姐了；它們看見1000多人聚在一起舉行了一個儀式。那天發生了日全食，後來它們又看見了秀娟姐姐，但她一動不動，那是一尊秀娟的雕塑；再後來它們多了一塊休息的高地，它們不知道那是秀娟的墓地。
秀娟的父母有時忘了她已去了，以為她還在南方養鶴，一看到鶴飛過來，就趕緊跑出門去，惚恍中突然想起秀娟不在了。
在秀娟離去十週年的日子裏，王子強老人把秀娟的日記結集出版了。它使更多的人感受到了秀娟心中的那種愛，並被它影響著。
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執行主席多德斯韋爾女士，在紀念徐秀娟去世10週年的信中説：未來世界的命運不是由武力和經濟實力決定的，而是依賴你與我、人類與生物之間愛與愛相連、情與情相牽而鑄成。我們對周圍生靈的寬容所體現出來的價值，築就我們的未來世界。今天，我們向徐秀娟烈士致敬的最好方式，莫過於我們攜手實踐上述價值。
仿佛從童話中走來的徐秀娟，在離去後，仿佛仍繼續著童話。王子強和徐秀娟這對沒有見過面的父女的故事，也已是另一個真實的故事了。它同樣如歌般悠揚美麗。
15年後的今天，王子強依然經常吟誦秀娟那如夢似幻的日記：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裏我領著一群小鶴，走在長滿野花和青草的田野上，我是那麼天真、純潔，真想再回到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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