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青藏高原最東部的邊境上，有兩個名為日東和華宗的地方，駐紮著我軍的哨所。這裡海拔很高，至今沒通公路，直升飛機也不便飛行，每年哨所官兵所有的戰備給養物資，都是由一支騾馬隊來運送。在這條漫長的坎坷的騾馬道上，騾馬蹄印留下了許多催人淚下的故事。
一、雪山頂上 大聲吼叫就會大雨瓢潑
騾馬隊駐紮在兩個哨所之間的低谷裏，離哨所有100多公里。騾馬隊隊長尹祥美，他在這個騾馬隊已經14年了。回想起初次踏上“騾馬道”的情景，尹祥美至今仍歷歷在目。
那是1987年，尹祥美剛剛分到騾馬運輸隊當司務長。不久後，老隊長帶著他及另外15名官兵趕著84匹騾馬，為日東哨所運送物資。當時尹祥美沒想到途中如此艱苦卓絕，騾馬隊完全是在險峻崎嶇的山體上行進，根本無路可走，跑一趟往往要許多天。若途中遇到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更是險象環生。
尹祥美第一次跟隨騾馬隊出征，其中經歷的艱難困苦自不必言表。到第4天，大夥兒開始翻大雪山。當時尹祥美看著高高的雪山，心都麻了。走到半山腰時，由於缺氧和寒冷，他就走不動了，其他戰友也都走不動了。有個第一次走“騾馬道”的新戰士，哭著跟隊長説：隊長，我實在爬不動了，我能不能不去了？你讓我返回吧！但在大家的鼓勵和幫助下，他仍咬緊牙關堅持前進。
翻越山頂時，大夥兒其實就是從寒冷的雲靄裏穿過，只能靜悄悄地行動，儘量不説話。若是趕騾馬的聲音稍大點，就可能把大氣中凝成的水珠震落下來形成大雨。經過懸崖絕壁時，看到那萬丈深淵，無論是兩條腿的人，還是四條腿的騾馬，無一例外都是戰戰兢兢，唯恐一不留神就被連人帶騾子、物資一起擠落到崖下的冰河中，被湍急的雪水衝得無影無蹤，屍體難覓。
騾馬隊走這條路時，人和騾子都緊靠著峭壁，不往崖邊上看，一看只怕心都要跳出來。他們一步步地挪過去。如此險阻重重，騾馬隊每天只能走二、三十公里。
除了翻越兩座海拔4千多米的雪山，尹祥美默默記下了這次去日東哨所的行程中，還走過了20多公里的沼澤地、30多公里的泥石流多發地段，趟過了12條冰河……長時間的高寒缺氧和風餐露宿，讓23歲的尹祥美在第一次去哨所的途中，就動了要離開騾馬隊的念頭，可當他見到哨所的官兵們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二、信途多騫 戰士愛情出現險情
尹祥美第一次到哨卡走了8天。當日東哨所的官兵知道尹祥美他們的騾馬隊要來時，走出兩裏多路敲鑼打鼓地迎接他們。一見這場面，騾馬隊的同志們心裏特別激動，所有的苦和累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
“歡迎儀式”完畢，哨所官兵們一擁而上，把騾馬隊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詢問是否有自己的信件。騾馬隊的同志們把他們全年的書信都拿出來。很多同志都是積壓幾十封信，通過騾馬隊一次性送到的。有個戰士看到的第一封信是他父母病了，後來的信就是病重、病危，看到最後一封，卻是父母去世了……這個戰士看了最後一封信傷心得捶胸頓足，為了祖國的安全，他忠孝不能兩全，他希望父親能在九泉之下理解兒子肩上的使命。
第一次到哨所，尹祥美便了解到，由於位置特殊，哨所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被冰雪覆蓋，戰士們常年吃不到新鮮蔬菜。儘管這裡的生活寂寞又艱苦，可戰士們都是自願報名來的，他們與外界唯一的聯絡便是這支騾馬隊。從一針一線到一封家書，戰士們所有的物質保障和精神寄託，都來自於此。
這時尹祥美明白了自己的工作意味著什麼。看著哨所官兵在那麼艱苦的環境裏，仍堅守崗位站崗執勤，他覺得有一種義不容辭的責任：就是每年盡可能多的送一些他們所需要的各種物資到哨所去。
頭一年，騾馬隊完成了任務。由於尹祥美工作出色，第二年上級要調他到司令部機關去當司務長。尹祥美不願去，堅決要求留在艱苦的騾馬隊，上級同意了他的要求。
從此，尹祥美便每年五、六次跋涉在“騾馬道”上，不僅為戰士們運送物資，還盡可能多為戰士送去意外的驚喜。
有個戰士到連隊的頭一年便要求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鍊，主動申請來到高山哨所。由於通訊不便，他到哨所一年多，也沒辦法與外地的女朋友通信。他女朋友不知道他去了哨所，給他寫了很多信，他都不能按時收到，當然也就不能按時回信。這個戰士把這事對尹祥美説：朋友可能要跟他拜拜了，托尹祥美帶封信去發給他山外的女朋友。可騾馬隊從哨所返回過冰河時，不小心馱在騾馬身上的信袋子被打濕了。
尹祥美一陣埋怨自己，回到單位後，他以自己個人的名義，給那個戰士的女朋友寫了一封信：XX小姐，很冒昧地給你寫這封信，吳建軍是個好同志，他是自願申請到哨所去的，可能在那裏要有一年多的時間。哨所裏非常艱苦，除了寫信外，他沒有其他的通信工具與你聯絡。即使是寫信，也是説不定那一天才能被帶到山下的郵局送走。因為許多天我們的騾馬隊才到山上的哨所裏去一次。他許久沒收到你的信，也許多次不能給你回信，你一定要原諒他。這次好不容易等到我們騾馬隊上了哨所，把他寫給你的信帶下來了，可又在過冰河時出現了意外：把信打濕了，只好我寫了這封信向你説明……
女朋友接到信後，原諒了這個戰士。後來這戰士從哨所下來不到一年時間，他的女朋友就到部隊探親來了，他倆在部隊舉行了婚禮。尹祥美感到他這個騾馬隊長做了件好事，心裏特別高興。
三、三歲女兒 沒了媽媽惟恐失去爸爸
1994年，尹祥美成全了哨所一位戰士的婚姻，可沒想到也就在那年，他自己的家庭卻發生了意外。
一向身體很好的妻子突發心臟病，給尹祥美連發了13封電報。當時他正在騾馬道上為哨所送物資，13封電報他一封也沒收到。最後一封妻子已不動了，是請別人代發的，叫尹祥美回去見她最後一面。
當尹祥美完成任務回到騾馬隊看到了這封電報時，才急慌慌地趕回家。病床上的妻子已奄奄一息，話都説不清楚了。她沒提別的要求，只希望尹祥美把女兒帶大，早點轉業回家。尹祥美到家的第7天，妻子就去世了。女兒才3歲，失去母親的悲慟和依戀親人的情感，使這個小小的女孩時刻處在一種擔驚受怕之中，晚上睡覺都抱著尹祥美的手，惟恐爸爸丟下她走了。女兒哭著對尹祥美説：爸爸，你不要走；媽媽死了，你要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好怕呵……嗚嗚嗚……
妻子的遺言和女兒的哭泣，讓尹祥美度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他要在親情和使命之間做出選擇，無論哪個選擇他都有充足的理由，也都是他的意願所在；但無論選擇哪一個，對另一個他都有著割捨不下的情結。他左右為難。
在這尹祥美感到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曾有過要離開騾馬隊的念頭，同時他又想了很多：在青藏高原的騾馬道上，我奔走了十幾年，兩條“騾馬道”爛熟於心；若叫其他同志帶隊去走，短時間內肯定熟悉不了。如此，就會為兩個哨所運送物資帶來困難。騾馬隊和哨所，已深深烙在了尹祥美的心中。他尤其忘不了“騾馬道”上的一棵核桃樹：第一次上“騾馬道”時，看到核桃樹才一點點高；第二年他經過時看到它長高了些；第三年又長高了些……十幾年後，尹祥美再從那裏走時，這棵核桃樹上已是果實纍纍，挂滿了核桃……
尹祥美當初走這條騾馬道時，只有23歲，現在已快40歲的了。看到這棵核桃樹，尹祥美就想起他自己，想起他這個騾馬隊，想起一茬茬在騾馬隊工作和生活過的戰友們，想起他這十幾年來的生活是怎麼過來的……
四、騾馬山道 升起無數榮譽的太陽
“同志們，我們這次去日東執行騾馬運輸任務，要有不怕困苦，不怕流血犧牲的精神，堅決完成這次運輸任務。出發！”
最終，尹祥美還是把女兒託付給家人，毅然選擇了回到騾馬隊，仍然精神抖擻地帶著騾馬隊，奔波于險峻崎嶇的“騾馬道”上。
那年夏季由於連降暴雨，正常的運送無法進行。在得知哨所官兵即將斷糧的情況下，尹祥美冒著暴雨和戰友們一起將糧食等物資運往哨所。
在帶著騾馬隊過一條河時，尹祥美被山上突然奔涌下的急流卷到了河裏，兩匹騾馬也被洪水衝了100多米遠。在奔涌起伏的急流中，拼死掙扎的尹祥美想：完了，這次肯定起不來了！出乎意料，在被衝下去100多米遠時，他被河面上的一個樹枝攔住了，他死死地抱著樹枝不放，最後順著樹枝爬上了岸。兩匹騾馬因為身上捆著200多斤大米無法脫身，而被洪水衝下了30多米高的大瀑佈下……
尹祥美死裏逃生從河裏爬起後，什麼也顧不上，只是想著趕路，想著儘快把物資送到哨所去。當時他身上纏著一根以備急需的長繩，他把繩子甩到河對岸，在急流上架起一道繩索扶手。戰友們就抓住這繩索，一匹一匹地將騾馬牽過了河。
騾馬隊到達時，哨所的戰士們已吃了整整一週的稀飯了，他們早就盼望著騾馬隊送物資給養來。可望著連天暴雨，他們又擔心騾馬隊過不了那險峻難行的“騾馬道”。突然看到騾馬隊冒著連下了幾天的暴雨，在這惡劣的天氣裏，帶著期盼已久的給養出現在他們眼前，一個個都感動得哭了，這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簡直就是出乎意料之外。騾馬隊像神兵天降，令他們感激萬分。
14年來，尹祥美140余次翻越雪山，850次趟過河水，累計行程2.5萬多公里，運送物資400多噸。入伍20年來，尹祥美先後3次榮立三等功；2001年被中共中央表彰為全國“優秀共産黨員”，被全國青聯共青團中央評為“第十二屆中國十大傑出青年”。如今，他仍帶著騾馬隊奔走在青藏高原通往在這兩個荒無人煙哨所的“騾馬道”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