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處於演藝高峰的歌唱演員,38歲時因聲帶患病,一度失聲不能再引吭高歌,從此不得不離開心愛的舞臺。他該怎樣面對今後的人生?
一、歌唱演員突然失聲 藝術生涯跌入谷底
朱六成是河北省歌舞劇院歌劇演員,上世紀80年代曾在《第二次握手》、《王府怪影》等歌劇中擔任男主角。
1985年,正當朱六成處於聲樂藝術高峰時,一天,突然感到嗓子不舒服,當時他沒在意,以為不過是感冒了,也沒去治。不料嗓子越來越嘶啞,後來乾脆就發不出聲了。他害怕了,趕緊到他們單位定點的河北省第二醫院耳鼻喉科一看,原來是聲帶上長息肉,需要摘除。聲帶小結摘除後,從他嗓子裏唱出的不再是優美的歌聲,而像是鬼哭狼嚎。
朱六成搞了這麼多年聲樂,突然間失聲了,這是件非常痛苦的事。繼續就醫又怕別人知道,那時很多年輕演員在爭角色,要佔領舞臺取代前人,他的嗓子若真不行了,那就意味著要退出舞臺,自己的藝術生涯就徹底結束了。即使你還是劇院的演員,也不可能再在劇院受重用挑大梁了。
劇院原副院長胡讓士當時説:喉結對於一個歌唱演員,可以説是重於生命;一個歌唱演員把喉結摘掉了,是天大的不幸,他不可能繼續在舞臺上歌唱了。
朱六成的喉疾來勢兇猛,後果嚴重,繼續登臺唱歌是不可能了,劇院只好給他另行安排工作。正好劇院保衛科老科長患肝炎不能上班了,於是讓朱六成去兼這個職務。
朱六成從舞臺到保衛科,這完全是兩個不相干的行當。一個挑大梁的主要演員,就這樣去收發室看大門去了。多年來,朱六成在河北省歌舞劇院一直是男一號演員,如今突然的變故,讓他從事業的高峰一下跌入到低谷,這種巨大的反差,不光他自己感到難以承受,不少人都笑話他:著名的男高音變成了看門打更的。那年他38歲。
當了劇院保衛科長的朱六成,仍然深深眷戀著他工作、歌唱了十幾年的舞臺。有時,他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地一個人鑽進曾演出過的劇場裏,環顧、凝視著劇場裏的燈光、舞臺上的天幕,甚至觀眾席的座椅……回憶著過去在這劇院裏的大舞臺上演出的情景:他高亢悠揚的歌聲,曾贏得多少觀眾熱烈的掌聲和芬芳的鮮花;多少次,他被觀眾的誠摯喜愛而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現在,因為喉疾,他離開了舞臺。什麼時候,他才能再回到這個地方,再回到舞臺上來呢?兒時,朱六成曾看過一部印度電影《兩畝地》,他想起了裏面的幾句臺詞,那好像就是在説現在的自己:有誰知道,我辛辛苦苦終日勞累,卻付諸流水;有誰知道,我從今以後能不能再回到這裡?有誰知道,光陰飛快地消失,一去不會再來……
朱六成的眼睛濕潤了,他咬緊了嘴唇:我要振作起來,我不能永遠沉浸在這樣的回憶中;我也不能當一輩子保衛科長、做一輩子門衛工作?
二、不甘終止藝術生命 偶然機會迷上繪畫
朱六成認為自己是條硬漢子,自信自己定會再站起來。但怎樣才能站起來呢?他想:像我這樣的人,做生意是不成的,自己數錢都不會數,不是幹那行的材料,若説是搞搞藝術還沾點邊。朱六成不甘心做一輩子保衛科長,他捨不得離開自己曾視之為生命的藝術舞臺。
1987年的一次偶然機會,讓他迷上了繪畫。那天,朱六成去去看望岳父岳母。他岳父是個老離休幹部,離休後喜歡畫畫,還參加了老幹部畫院的學習。朱六成進屋去時,正看到岳父在畫畫。雖説朱六成過去是演歌劇的歌唱演員,但他小時候也喜歡畫畫,而且劇院裏搞舞臺美術的那些工作人員畫出的精彩布景,他見得多了,岳父一個離休幹部,老來附庸風雅,再怎麼畫恐怕也不怎麼樣。果然,朱六成看了岳父畫的畫不屑一顧地説:你畫的叫嘛,不行啊!一句話把老爺子給惹惱了:你怎麼説話的,你不就是個唱歌的嗎?有什麼了不起!説我畫得不好,你畫一下試試,你會畫嗎?
朱六成一看老爺子翻臉了,忙賠禮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那意思,我只是覺得畫畫要講點方式方法,不能老是呼哧呼哧盲目地畫,應該這麼畫……
老年人有老年人的虛榮心,岳父仍跟朱六成急眼。朱六成説:這樣,你借給我一張宣紙,我給你畫一幅看看。
岳父根本不認為朱六成能畫出畫來。其實,朱六成只是小時候喜歡畫畫,參加工作後他從來沒畫過畫。現在被岳父將軍了,只好硬著頭皮提起了筆。
朱六成畫了好幾個小時,畫完後,他對岳父説:老爺子,過來看看怎麼樣?老頭慢慢走過來,一開始沒正看,先用小眼角斜著隨意溜了幾眼,可看著看著他站住了,背著手站在畫面前正視著看了半天,雖然什麼話也沒説,但那眼神慢慢就不一樣了。老頭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地反反復復看了半天……末了,對朱六成的岳母和愛人説:六成畫畫還真有點靈氣,有點天才,他剛開始畫就比我畫得好。
三、美術創作剛有起色 厄運再次殘酷襲來
朱六成的第一次美術作品是幅人物畫,正好他們文化廳系統組織員工搞一個業餘畫展,號召大家踴躍參加。他就把在岳父家畫的這幅畫拿到文化廳藝術處去給有關同志看:這幅畫行嗎?文化廳系統畫院的畫家們很多,拿過畫一看,出乎大家意料:看不出你沒學過畫畫,畫得還不錯,行!
從小就喜歡繪畫的朱六成,沒想到他40歲時在岳父家隨手畫的一幅畫,平生第一幅初試鋒芒的作品,後來竟入選了河北省文化廳職工業餘畫展,並獲得好評。這讓正處在人生低谷中的朱六成豁然開朗:我不能唱歌了還可以繪畫,我能夠延續我的藝術生涯了。
從那以後,不屈服於命運的朱六成對繪畫産生了濃厚興趣,從此瘋狂迷上了繪畫。畫紙上的每一筆每一畫,就像他歌唱時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句歌詞,都寄託和傾注著他全部的情感。
有次,劇院的幾位領導到他家去看他,發現他的書案、地板上全是各式各樣的畫。那時,他們對畫也不懂,朱六成就給他們介紹:這個是達摩,如何如何;這個是醒獅,如何如何……領導們説:你是怎麼學的呢?他説:我主要是跟幾個畫家朋友學,看他們作畫,自己認真地揣摩體會……幾個領導聽他談起畫來興致勃勃,那神情簡直是煥然一新,完全不是當初他聲帶壞了後給人的那種消極、沉悶的感覺,而是洋溢著一種希望。
朱六成的畫得到了肯定,他興致更高了,到畫店買來一大堆紙和筆,每天只要一下班,就在家裏瘋狂地作畫,而且一畫起來就廢寢忘食、如癡如醉。他白天畫了畫晚上不睡覺,吃完晚飯後,開著燈在院裏把畫挂在墻上,把門開開盯著那畫看,好像越看那些畫就越覺得人不會疲倦似的。有時朱六成在院子里弄個木頭墩坐著,就著燈光看那畫,一看幾個小時。同院的鄰居們都感到好奇:他是不是有病呀?畫了畫後整宿地不睡覺,是怎麼回事呀?他們覺得納悶。
朱六成癡迷上了繪畫。他離開了聲樂,離開了舞臺,他尋找到了另一個展現自己藝術情感和才華的舞臺,這薄薄的宣紙就是他的藝術舞臺。他在紙上展現出他所熱愛的生活、他所熱愛的周圍的人們、所熱愛的事業;展示出他深深渴望的光明未來……在宣紙上,他傾注了他所有的情感。
憑著天才與勤奮,幾年後,朱六成在繪畫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他感到自己的畫已日趨成熟,媒體也開始報道他與他的畫了。他感到志得意滿、非常知足了,回顧過去,他走過艱辛磨難、坎坷不平,人生道路彎彎曲曲,藝術生涯大起大落……真正使他喜悅和自豪的是:他在聲帶壞了後沒有倒下,他很有自信地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
然而,就在朱六成得意地陶醉於新的成功時,他沒有想到,又一場巨大的災難在悄悄地向他逼近。
四、輪椅走過艱難歷程 繪畫作品喜獲殊榮
不知是哪一天,朱六成突然感到自己的腿有毛病了。與先前嗓子有毛病時一樣,開始他也不在乎:是不是關節炎,因為陰天發作了?或是畫大畫時造成的。因為沒有那麼大的桌子,他需要在地上跪著趴著畫,有時甚至一跪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到要休息、要喝水站起來時站不起來了,腿蹲曲著展不開了,一起身就癱了下去,成了一灘爛泥,有幾次幸好被別人看見,硬把他抱起來放在沙發上躺了半天,腿才能展開;有時旁邊沒人,他就在地上歪躺著把腿腳活動開了再爬上沙發休息,那情景讓人不忍卒睹。可一畫起畫來投入了進去,就不覺得疼痛了。
從那以後,朱六成的腿就落下了毛病,時常發作起來疼得受不了。特別是有只腿疼得厲害,站著站著就支撐不住了,他仍不在意,弄根木頭拐杖拄著。後來木頭拐杖也使不上勁了,就一隻手撐著桌子一隻手畫畫。後來實在不行了,他的一個朋友用不銹鋼管模倣別人的雙拐給他做了一副拐,這雙拐可以兩手撐著象做俯臥撐、撐雙杠一樣撐著走。
朱六成的腿疾越來越嚴重了,到醫院一檢查:開始是單側股骨頭壞死,難以治愈。他到北京、瀋陽、上海、南京都去看過,吃藥不頂事,而且病情繼續惡化。後來再一檢測:演化成雙側股骨頭壞死,雙腿肌肉嚴重萎縮,大腿小腿還沒有手腕粗,看上去就是一層皮包著骨頭,別人都不敢看了,更別説下手去摸了,一摸骨頭都扎手。後來嚴重得站不起來,只有坐輪椅了,靠別人推著他走。
那時,朱六成相當於癱瘓、殘疾了,無情的病魔似乎要扼殺他剛剛有所成就的第二次藝術生命。幾乎知道他病情的所有人都懷疑:朱六成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站起來?他在舞臺上進行歌唱事業時,沒想到嗓子壞了,讓他離開了舞臺,他非常傷心;剛剛找到了新的起點進行繪畫創作時,沒想到腿又出現問題。
朱六成的腿站不起來了,但他的精神沒有倒:不就是腿有病嗎?人吃五穀雜糧孰能無病?無非就是我病得嚴重一些。面對猙獰的病魔,他沒有悲哀,他仍然很樂觀地一如既往地生活、工作著,照樣參加社交活動,照樣畫畫。即使在他的腿疼得最厲害的時候,他仍然坐在輪椅上畫畫。把紙鋪在桌子上,大夥兒都來幫他,給他遞筆遞墨;畫大畫時,紙大了,大家就在一旁伺候著,畫一點就往下抻一點。有時覺得輪椅不夠高,畫起來不方便,他就在輪椅上墊個枕頭坐高一些,筆就稍微可以畫得遠一點了。有時腿疼了起來,他就全神貫注地把精神集中在作畫上,也就忘記了疼痛。
經過三次手術,朱六成終於站了起來,他的畫也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在他畫畫的過程中,經歷了如此的艱辛磨難,但他挺過來了。這麼多年來走到現在,他靠的是對生活的熱愛,對未來的追求!
人生,是走風霜雪雨的心路,是趟酸甜苦辣的情河,是用熱情把嚴冬的凍土激活……這就是朱六成的人生、朱六成的歌。就是這種精神支柱,一直在激勵、吸引、支撐著他,使他在美術創作上收穫頗豐,如今,他為河北省畫家協會會員,先後創作出多幅優秀美術作品:1990年,《亞洲雄風》入選北京亞運會組委會;1991年,《醒獅》入選全國城市運動會組委會;多幅作品入選《中國書畫家大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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