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豹,是中國第一架完全自行研製的超音速殲擊轟炸機,公開亮相於國人眼前,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50年大慶那天。在億萬人矚目中,它以難度極高的六機箭形編隊,米秒不差地飛越天安門上空,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全國人民的檢閱。整個亮相過程僅僅短暫的5秒鐘,可極少有人知道:這5秒鐘的背後,曾發生過怎樣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故事?
一、驚險著陸
就在閱兵十天前的1999年9月20號,突然出了件讓飛豹研製人員很揪心的事。
那天飛豹成功演練後返回,第一架飛機安全降落,緊跟其後的第二架飛機即將著陸時,前起落架卻還沒有放到位,情況非常危險,搞不好會機毀人亡。地面指揮員和跟飛的技術人員見狀驚呼:起落架沒放到位,起落架沒放到位……
可飛機巨大的轟鳴把喊聲掩蓋了,飛行員毫不知曉。頃刻之間,飛機向地面俯衝下來……主起落架著陸了,前起落架沒放到位,巨大的慣性使前俯的機頭在跑道上擦出一片火光……飛機終於停下趴著不動了。人們紛紛圍攏上去,幸未造成人員傷亡,但機頭嚴重擦傷。
這架飛機十天后將參加國慶閱兵、飛過天安門上空,編號已經報上去了,現在機頭嚴重受損,需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搶修好!
一道急電,傳至西安飛機設計研究所。經緊急研究後,該所立即派出著名的飛機結構強度專家龔鑫茂副總設計師前往主持修復工作。
在趕赴搶修飛豹地的專機上,龔鑫茂緊張地思考著:怎麼能儘快修復機頭受創的飛豹?他想了很多方案,可根據現場觀察的情況看,修復的難度比他在飛機上想像的要大得多。常規修復需要兩個月,這架飛豹是不可能按常規來進行修理了。如果換一架飛機參加檢閱的話,又來不及訓練出飛行編隊的完整效果。因為每一架飛機的性能不完全一樣,精度要求非常高。就像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脾氣和性格特點,要仔細地摸透它,才能精確地掌握它。為了執行這次國慶檢閱任務,英雄的航空兵部隊將這組飛機編隊訓練了一年,飛了2000多個起落,是研究所8年試飛總數的兩倍。這架飛機的飛行員已對它非常熟悉了,且飛機的編號已上報中央軍委,不能再改變了,所以只能想方設法地進行修復。
龔鑫茂副總設計師在現場反復查看飛機的受創情況,在修復部位用粉筆劃上線,繪製修復草圖。在修復過程中,專家們打破換機頭的常規修復方法,把飛機受傷部位切割下來,用新部件嚴絲合縫地填補、焊接上去……經過大家幾天幾夜不間斷地緊張努力,終於使這架受傷的飛豹在國慶前夕重返藍天。
當研究人員們從電視屏幕上看到親手修復的飛豹,和其它幾架飛豹一起,隊列整齊地飛越天安門,順利完成了閱兵任務時,大家一片歡騰地沉醉在用一年心血換來的成功喜悅中。而現場坐鎮指揮的詹孟權副總設計師悄悄離開了歡樂的人群,回宿舍拿上自己的行李,到火車站買了張站票,上了南下到上海的火車。此時,大家才知道他八十多歲的雙親,已病重住院一個多月了,而他卻在遠隔千里之外,為了完成飛豹的試飛和修復任務,恪盡職責、嘔心瀝血。忠孝不能兩全,他硬是把年邁父母患重病的事埋在心底,大功告成後才悄然離去。
二、任重如山
1999年國慶閱兵之後,中央軍委把改進飛豹的任務交給了西安飛機設計研究所,要求只用常規時間的一半。如現在設計一架飛機需要5年,上級給他們的時間只有兩年半。立下軍令狀,大家感到有了施展才華的舞臺和機遇;卻又覺得壓力很大,心裏沉甸甸的:這麼短的期限,這麼大的改進難度、這麼高的技術臺階,一步就要跨越到國際水平。軍令大如山,完不成任務就要成為歷史罪人。大家一致表示:不惜一切完成任務。
飛豹有6萬個零件,20萬個標準件,用手工繪圖,設計的每個零件都要畫主視、俯視、側視三張圖,常常需要反復修改,第一代飛豹就是這樣用了整整10年設計出來的。這次若仍如此,肯定無法按時完成任務。所長黃強決定成立一個攻關組,由國際計算機專家吳介琴挂帥,採用國內在飛機設計上從沒用過的電腦三維設計法。先用4個星期,選取飛機上具有代表性的曲面外形複雜的進氣道03段設計,拿出真東西來。
研究所的小夥子們雄心勃勃地開始了廢寢忘食、日以繼夜的攻關。因為只能靠自己,所以每個攻關人員的工作量都非常大,白天要在設計中發現、解決問題;晚上要向所裏其他人員交流、傳授和推廣。幾乎是一天24小時連軸轉地工作。經過兩個多星期的努力,軟體應用問題終於解決了。到攻關後期的最後兩周,攻關面臨著最大的難度:採用了三維設計,加快了設計進度,可很多傳統的零件加工廠不完全是用數控銑床、數控車床來加工零部件,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用傳統方法加工。由於生産手段跟不上,有一部分還要看傳統圖紙,又得回過頭把三維設計翻譯成原始狀態的二維圖紙。可計算機過不了從三維設計自動翻譯成二維圖紙這一關,不是多線就是少線。眼見時間一天天縮短,怎麼辦?
三、痛失英才
攻關在把三維設計自動翻譯成二維圖紙的這個關口卡住了,當時所長和總設計師、型號總師等幾個主要決策者,召集大家開動員會。攻關組幾個小夥子的表態,讓大家深受感動。有個剛談戀愛叫劉小飛的小夥子説:我就不相信外國人能做到,我們做不到?我一定要把它攻下來。攻不下來我就不見我的女朋友!
攻關組挂帥的吳介琴今年54歲,他在德國工作期間,設計的軟體被世界上稱為吳氏程序。他肩上的壓力大、責任重,黃強每天晚上都要問他:今天進展如何?最後他半開玩笑的説:黃所長,你別再逼我啦,你再逼我我就要跳樓了。攻關組的小夥子們跟著説:吳總,你要跳樓我們跟著你一起跳。大家只知道心急,可不知道吳總的身板已經到了快支撐不住的地步了。吳介琴和小夥子們一起沒日沒夜地幹,默默無聲地幹,終於積勞成疾,住進了陜西省人民醫院,到現在還沒有出院。
記得那天半夜11點鐘,三維變成二維的精美圖紙,吳介琴興高采烈地像個孩子滿走廊跑著大喊:看哪!圖出來啦,圖出來啦!跑到所長辦公室向黃強報告,又跑到攻關組向大家公佈……大家聽了歡呼雀躍一片沸騰!
因為負出了太多太多的代價,黃強手捧這張三維變二維的圖紙,看了又看,激動的心情簡直無法言表,他看著眼前的這位老副總師,這位國際型專家,滿頭亂糟糟的白髮,雙眼佈滿血絲,臉龐浮腫帶青……加上那欣喜若狂的失態神情,仿佛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絕處逢生的感覺。
2000年的9月26日,研究所的三維無紙設計,從計算機網絡上傳到了西安飛機製造公司。按這個圖紙生産加工出了第一個零件——一個飛豹飛機上的1米多長的關鍵部件。經檢測完全合格,百分之百可以裝機。它標誌著國內無紙設計從此誕生了!大家都欣喜異常!
而就在這一天,研製飛豹飛機的另一名負責設計和生産的工作組組長龔鑫茂副總設計師與世長辭了,永遠地告別了他執著一生的實驗室和一起工作過的戰友們。那一刻,在醫院的病床上,他聽到無紙設計成功了,興奮得無以復加,對身邊守候的女兒説:我昨天晚上就夢到了,真不簡單呀!過度的興奮導致病情加重致使病危,下午5時被送進搶救室。晚上8點,黃強打電話問候,得知龔鑫茂還沒出手術室,馬上和黨委書記沈長河趕到醫院。一直等到半夜12點,才從手術室把龔鑫茂接出來。當時龔鑫茂全身插滿了管子,身體全靠體外循環。從手術室出來,他的身體還是熱的,就是沒有醒過來。大夥兒通過電梯把他送回了他的監護病房。此時,龔鑫茂的身體開始慢慢變涼,慢慢變涼,就再也沒有醒來……
四、驚世成果
中國新一代戰機的研製人之一的龔鑫茂就這樣去世了。淩晨點30分,大夥兒自發地出去敲開店門為他買回了壽衣。龔鑫茂患的是胰腺、肝等部位的重症,整個內臟已失去了功能,肉體上痛苦異常。可在給他換衣服時,他面部表情非常安詳,從中看不到一點痛苦。睜著的眼睛裏露出一種完成了任務後的欣慰,似乎仍在關注著飛豹的不斷完善,關注著祖國戰機的發展。黃強含著熱淚,一下一下親手為龔鑫茂梳齊了那略顯散亂的灰白頭髮,梳理著這一根根曾洋溢的智慧和理性活力的髮絲……梳完後,大家一起含淚把龔鑫茂送到了太平間。
醫生狠狠地責怪所領導:為什麼不早點把他送到醫院來?這是積勞成疾呀,長期負重工作累死的!住院才11天啊……實際上,在這之前,所領導就已發現龔鑫茂的身體不行了,幾次勸他住院,可他堅決不肯,一心牽掛著改進飛豹的攻關:等任務完成後,我一定去做手術。等他實在不行了,被大家強行送進醫院後,醫生診斷出:他的胰腺糜爛壞死,肝臟萎縮成一團,像個拳頭一樣。入院太遲,耽誤了治療時間。
所領導為痛失英才既自責又不捨,他們一個個淚流滿,心酸不已。
龔鑫茂去世時年僅56歲,英年早逝!在他最後的日子裏,他女兒一直跟在身邊照顧他。當得知那個好消息後,她趴在爸爸耳邊輕聲告訴他:“我們異地無紙發圖很成功,百分之百符合裝機要求……”她看到爸爸聽了她説的話後,彎起嘴角笑了。這個喜訊一直激動著當時已無力説話的龔鑫茂,那一整天,他的精神都很好。見父親的病情大有好轉,女兒非常高興,沒想到半夜時,龔鑫茂的心跳加快,血壓降低,直至被送進了搶救室……終於沒能從手術臺上下來。異地無紙發圖的成功,讓他那根一直緊繃的心弦一下斷了。十幾天來他一直惦記著這個事情。
龔鑫茂走了,與他一起生活、工作的家人、同事和朋友們都難過地為他送行。2000年10月3日開追悼會的那天,去弔唁的人把能容納1000多人的大禮堂都站滿了。研究所的人對他非常敬重。所領導估計很多同志要去參加追悼會,為不影響工作,規定每個專業只派一個人,每個室只送一個花圈去。那天追悼會上光花圈就送了三百多個,研究所送了30個,其它全是外單位送的。其中有他的同事、學生,還有省、市領導及部隊送的。那天是假期,人們自發地從全國各地趕來參加他的追悼會。這是研究所40多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追悼會,大家悲痛得泣不成聲……很多人哭喊著:“龔總,你不該走啊!我們現在的任務離不開你!”人們非常惋惜,飛豹的設計任務正在攻堅階段,離不開龔鑫茂這樣的高水平專家啊!
龔鑫茂去世了,龔鑫茂的精神是飛豹精神的縮影。大家化悲痛為力量,發揚飛豹精神,繼續完成後面的攻關工作。
研究所終於攻下了國內全機的三維數字化設計難關。CATRIA軟體的創始人,法國達索系統公司副總裁伯納德先生,聽説此事後發來傳真,竟用了三個感嘆號表示驚嘆和祝賀:這在國外要用三到五年時間,而你們一年時間就拿下來了!中國人,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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