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002年10月中旬為止,這位因遭遇傷害而失去記憶的女孩,經過半年多時間的醫療,終於漸漸有了一點知覺。但關於她自己所遭遇的令人痛心的不幸她自己仍然無法記起。
一、記者尋蹤 少女被毆流落他鄉
2001年12月18日,安徽阜陽電視臺記者盧志軍,接到一封浙江玉環縣一個律師寫來的求助信,説他受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為一名自稱張英的女孩擔任代理律師。張英15歲,女孩一年前遭人毆打嚴重受傷,造成失憶和手腳畸形,操安徽阜陽口音。律師請電視臺幫助尋找她的家人。於是,一場涉地數千公里的為失憶少女尋親返家的故事拉開了序幕……
盧志軍沒想到,這封求助信把他和那個女孩的命運聯在了一起,並給自己20多年的記者生涯,留下一段特殊的難忘記憶。
經臺領導同意,阜陽電視臺連續兩周播出了關於這個女孩的尋人啟事。此時臨近春節,盧志軍想幫這個流落他鄉的失憶女孩在春節前找到家人,和家人一起過個團圓年。
尋人啟事播出半個多月後,先後有7、8戶人家來電視臺辨認核對,可都不是張英的家人。盧志軍決定去浙江玉環面見張英,以進一步了解具體情況;同時面謝當地有關部門對張英的醫治和照顧。
安徽阜陽距浙江玉環1400多公里,盧志軍日夜兼程,經過19個小時的跋涉,于翌日13時到達玉環縣。首先找到了給電視臺寫求助信的林毅輝律師。
林律師帶著盧志軍,來到被當地一個好心老太太收養在玉環縣楚門鎮一戶普通居民中的失憶女孩張英面前。盧志軍和張英説起了家鄉話:你家是阜南的吧?張英説:不是。是劉莊的!聽口音是阜陽縣的。哪個省知道嗎?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是劉莊的……對以往的過去,張英一片茫然。
本該是無憂無慮地生活在父母膝下,卻孤身在異鄉變得如此木訥恍惚,小小年紀的她,究竟遭受了怎樣的傷害?林律師給盧志軍講述了發生在張英身上那令人心痛的一幕。
2001年3月11日,農曆2月19,在玉環縣楚門鎮傳統廟會上,一名青年的錢包被竊,他和另3名同伴疑是當時站在旁邊不遠處的張英所為。在張英身上沒搜到錢包,他們惱羞成怒地把張英抓到郊外吊在樹上,拳打腳踢要她交出錢包;又把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張英放進河水中,張英昏了過去,他們見勢不妙拖起她丟在樹下倉惶逃跑了。
派出所民警接到報警,及時趕往現場,把奄奄一息的張英送到了玉環縣第二人民醫院進行搶救,張英才有幸活了下來。但腦部受傷嚴重造成失憶,並落下了殘疾。法醫鑒定:張英為顱腦外傷,致使左側腦萎縮,右側上、下肢畸形功能障礙,已構成重傷。一個15歲的少女,在異地他鄉受到如此傷害,確實讓人心寒。
令人欣慰的是,一年來,玉環縣社會各界予以張英很多的關愛和幫助。玉環縣第二人民醫院在搶救張英的過程中,免費為她提供食宿,為她墊付了15000余元的醫藥費;還專門請了一位有護理經驗的老太太看護她。張英病情穩定後,老人又把她接到家中,繼續照顧她的生活。使孤苦無依的張英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張英説:她比俺媽對我還好。
二、眾心關愛 失憶少女思念親人
案發後,公安機關立即展開立案偵查,犯罪嫌疑人懾于壓力投案自首,案情很快水落石出。根據我國刑訴法規定,案子移送到檢察院起訴,三日內必須通知被害人,被害人有權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失去記憶的張英沒有了行為能力,玉環縣人民檢察院審查此案時,對她提出進行司法援助,通過律師和社會各界對她進行幫助,及時維護她個人的合法權益。玉環縣婦聯在為張英聯絡更好條件治療的同時,也向玉環縣法律援助中心提出了為張英提供法律援助的請求,玉環縣法律援助中心對此積極響應,並指派浙江靖宇律師事務所的林毅輝律師主持工作。
2001年11月26日,玉環縣人民檢察院將4名被告提起公訴。玉環縣人民法院裁定4名被告先負擔起張英的治療費和生活費。鋻於張英沒有行為能力,且當時又無法定監護人,法院考慮到賠償等民事訴訟的實際情況,決定對此案暫緩審理,待找到她的監護人之後再進行宣判。
對張英而言,無論是了結此案還是她今後的生活著落,找到她的家人是當務之急。林律師曾召集許多外地在玉環的打工者和張英對話,想通過她的口音來確定她家所在地。聽她口音像是安徽阜陽人,所以就給阜陽電視臺寫了那封求助信。
盧志軍初步判斷張英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家鄉人,因為方言、口音基本一致。他列舉了阜陽地區幾個縣市鄉鎮的名稱,看看張英能否從中回憶起什麼,張英對阜南縣的方集鎮似乎格外敏感。
儘管大家待她關愛有加,張英回家的渴望絲毫無減,她經常往外跑,説要回家。
盧志軍問她:你想不想見爸爸媽媽,想不想回家?想啊!也許是盧志軍的口音讓張英感到熟悉和親切,她忽然唱起了自己喜愛的歌:找點時間,找點空閒……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盧志軍到玉環的第3天,縣婦聯帶張英去杭州大醫院做進一步診治,為了解更多張英的情況,盧志軍隨同前往。
杭州醫院在給張英做了核磁共振檢查後確定了3點:左側頂葉、枕葉有軟化灶;左側有梗塞灶;還有腦積水。皆是腦外傷後遺症,與法醫的鑒定結果基本相同。她需要住院觀察,經會診後才能拿出具體治療方案。盧志軍決定先回阜陽,根據掌握的情況,儘快為張英找到親人。沒想到他跟張英告別時,溫順、安靜接受治療的張英,出乎意料地突然又哭又鬧,説不治病了,要和盧志軍一塊兒回家:我要和你們一起去找俺媽,我想俺媽俺爸……嗚嗚嗚……
大家經過一番苦勸才把她勸住。可她那悲傷的哭聲卻一直震顫著盧志軍的心弦,也更堅定了他要為她找到家的決心。
三、幾經波折 幫助尋找少女家人
回安徽的第2天,盧志軍就急忙趕往使張英非常敏感的方集鎮。
春節將近,人們大多在家裏忙著準備過年。盧志軍從方集鎮政府召集了各個劉莊的村幹部匯集情況,鎮裏又廣播了幾次,仍無結果。
盧志軍又前往與方集鎮相連的王堰、段郢、公橋3個鄉鎮繼續尋找。幾天來,他走村串戶,幾乎找遍了幾個鄉鎮的所有劉莊,可都杳無訊息。就在盧志軍有些沮喪時,事情有了轉機。
那是最後一站王堰鎮,盧志軍去時幹警們正在吃午飯。他介紹了情況後又拿出了照片,一幹警看了照片非常肯定地説:這孩子我認識,是張廣二的孫女,叫張國英,她有個姐姐叫張艷麗,去年我給她辦的身份證。小劉莊的。小劉莊姓張的多,就在公路邊。
喜從天降!盧志軍拽著這民警立即要他領路前往。幾天的尋訪終於有了眉目,馬上要見到張英的家人了!讓張英在春節與親人團聚的心願要提前實現了!盧志軍一路上很是興奮。孰料白跑一趟:劉莊姓張的就那麼幾戶,根本沒有叫張英的女孩。
希望頓成泡影,連日來的奔波沒有任何結果,盧志軍遺憾地離開了阜南。
根據群眾提供的線索,利辛縣方言與張英的口音也十分相似。盧志軍又滿懷希望趕往利辛。利辛公安局非常關心這事,在迎接他們的途中,局辦公室主任聽了盧志軍的情況介紹及看了張英的照片説:這女孩像是我女兒的同學,她家是雙龍鎮的。一行人忙趕至雙龍鎮。主任的女兒不在家,查訪中有個老太婆説:這女孩我認識,她是高集鎮東劉莊村張安民家裏的孩子……説得非常清楚、肯定。盧志軍臉上漾起了笑意。
此時已是臘月二十三了,到處都溢滿了新年的味道。看來張英仍能和家人過上團圓年。當盧志軍興衝衝地去核實了情況後,發現又是一場空歡喜:那個和張英同名同姓的女孩一直沒有離開過家。盧志軍沮喪至極:明明是我們阜陽人,口音、方言都對得上,可就是找不到她。怪事!
在有關部門的配合下,盧志軍到派出所查閱了很多戶口資料,查遍了周邊地區的十幾個鄉鎮,20多天的尋訪無任何結果,他開始懷疑張英是不是阜陽人?或者她根本就是個孤兒。
春節一天天臨近,看來送張英回家過團圓年的心願難以實現了。盧志軍決定先把在外尋找的工作緩一緩,抓緊時間把在浙江拍攝的素材製作成節目播出,看能否獲得一些新線索。
四、再赴浙江 失憶少女家人團聚
誰料到在返回阜陽的途中,盧志軍遭遇了一次意外。多日的尋找非常辛苦,大家覺得十分疲憊,想停車休息一下。剛下高速公路,車輪連半軸一起掉了下來,汽車歪倒一邊,大家拍著心口慶倖不已:若在高速公路上那真是生死難料。
2002年正月初一晚上,阜陽電視臺播出了盧志軍幾人晝夜加班加點趕制出的尋找張英家人的專題片,想讓那些外出務工、經商的人們在回家團圓時看後能提供一些線索。如果當初張英是和同伴一起出去的,分手後的同伴現在回來就能看到這個節目;這期間人口較集中,看了片子後可互相傳遞信息,也利於電視臺獲得線索。
平常總是忙忙碌碌的盧志軍,春節大假也不得輕鬆,他憂心忡忡:人們都闔家團圓過春節,可張英尋親至今無果。
正月初二,盧志軍原打算陪妻、女回老家探望父母,卻被電視臺打來的一個電話改變了行程:河南新蔡縣的一個老人來臺裏説昨晚他看了關於張英的片子,説他就是張英的舅老爺。老人所談的張英的家庭成員、生活習慣、方言等,和盧志軍了解的情況基本相符。為進一步確認線索的準確性,他給老人又放了一遍自己製作的專題片。年近古稀的老漢看著屏幕老淚縱橫,盧志軍相信他就是張英的家人。
翌日一早,盧志軍隨同老人趕往距阜陽市90多公里的河南省新蔡縣唐村鎮張小寨村劉莊。當地人的口音和阜陽方言十分相似。
途中,車上的盧志軍,腦子裏不斷閃現出在浙江玉環老太太家養病的張英那想家的傷心神態,對她的父母非常不滿:一個十五、六歲的農村女孩,出外一年多,家裏不管不問也不找,讓她受那麼多苦難。見到她父母,非給他們兩巴掌不可!
可一到她家,火氣消了大半。這個家太特殊了:父親張國安自幼雙腿殘疾,母親患有輕度精神障礙症,張英姐弟四人,她排行老三,兩個姐姐已出嫁,弟弟上小學3年級,一家人靠幾畝地過日子。張英本名張小銀,1987年出生,2001年正月二十七跟一個來村演出的馬戲班離家出走,此後一年杳無音信。
盧志軍仍帶著自己製作的節目,當張英的父母從屏幕上看到分別了一年的女兒時,哽咽不止、涕淚俱下……面對張英一家用最樸實的情感表達出的感激之心,盧志軍許多天來的辛苦勞累,在這一刻都不翼而飛。
正月初九,盧志軍高興地辦好張英的相關證明,帶著她的姐姐和舅姥爺,再次赴浙江玉環接張英回家。儘管一路雨水綿綿,大家卻心花怒放。巧的是,第二天和張英會面時,像是為了迎合大家高興的心情和那喜悅時刻的到來,天空突然放晴,輕風拂面,陽光和煦。
分離一年的親人終於見面了,張英抱著舅姥爺和姐姐淚流滿面:我想回家怎麼就這麼難、這麼難呀!……舅姥爺和姐姐也抱著她聲淚俱下:你講不清楚,我們不知道你在什麼地方,能不難嗎?……
舅姥爺和姐姐感激地跪拜看護、照顧張英的房東老太太:謝謝您了!這麼些日子,麻煩您了……老太太忙扶起他們:不要拜,不要拜,快起來!你們姐妹找到了,我就放心了……
張英終於在春節期間見到了自己的親人。盧志軍完成了自己的心願,從玉環回到阜陽,已是鬧元宵的日子了。正月十五,萬家燈火,萬家團圓。儘管盧志軍春節沒能和家人團聚,但因為他和大夥兒的努力,幫張英找到了家人回到了家,他們感到非常地欣慰、快樂。
半個月後,玉環縣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處傷害張英的4名罪犯3年有期徒刑;同時,張英獲民事賠償31萬元。
半年後,家人帶張英去西安、杭州等大醫院繼續治療,她的手腳畸形狀況已明顯好轉;雖腦傷一時不能痊癒,但在自己熟悉而親切的環境中,她正在慢慢地康復。我們祝願張英早日恢復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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