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負責分管財務的司法局副局長,每天經手數萬數十萬的資金,白天坐著公家的小車上下班,晚上下班後,卻開著自己家的“麻木”(三輪摩托車)上街載客掙錢,每載一趟客,只掙二、三元錢,他是為什麼呢?又是怎樣調整從局長到“麻木”司機這個距離的心態的呢?
一、太多無奈 局長只好自己開三輪
彭章秀是湖北省天門市司法局副局長,那時他每月工資300多塊錢,孩子畢業後沒工作在家待業,愛人是糧食局的一般職工,由於單位效益不好,她每月只有160塊錢,還經常拖欠3個月、6個月地發不下來;老婆從1987年起,患有急性黃膽肝炎、乙肝、肝硬化等到多種疾病,一些營養藥一直沒斷,那段時間的生活確實比較困難。他們原來買菜時,如買肉、買魚都是不還價的,自從生活困難後,他自己每天買青菜蘿蔔都要跟賣菜的為幾分錢討價還價。
彭章秀與妻子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恩愛夫妻,本來兩人的生活過得平凡而快樂。可自從妻子患上肝病後,彭章秀的心情就很難再高興起來。為了治好妻子的病,保證妻子在良好的家庭境況中更好的修養身心,彭章秀緊縮開支,四處借錢。妻子的病逐漸好了起來,可欠下了一萬多元的債務,讓這個家庭的日子過得十分拮據。
希望生活有所改變的彭章秀,決定與妻子商量著做點什麼。家裏欠債,老婆單位沒工資發,根據彭章秀的平時觀察,當時天門市的“麻木”載客的生意比較好。彭章秀跟愛人商量:我們買輛“麻木”吧,你開。買輛“麻木”也只需5800多塊錢,老婆同意後就開始湊錢。當時彭章秀手裏只有1000塊錢,就找幾個朋友分別借了4000多塊錢,買了個車子。本是準備讓妻子開的,可彭章秀教了好幾個晚上,妻子還是學不會。彭章秀想:這車剛買回來,如果再賣肯定要蝕錢,乾脆自己跑,把本錢跑回來算了。
主意打定,彭章秀給車裝了個棚子,辦齊了開“麻木”必備的有關手續,本來打算讓妻子開“麻木”的彭章秀,這回只有親自上陣了。每天晚上一下班,就開著三輪摩托車出去了。平時上下班他都是坐桑塔那轎車出出進進的,如今每天下了班,下了桑塔那,就開起了“麻木”車,這種反差開始彭章秀確實接受不了,但車子既然買回來了,也就只好像古人説的:劉備出城,被迫上陣。
二、初出道時 既想載客又怕見人
最初拉客人時,彭章秀怕遇到熟人,就在燈光比較暗的巷子口和人少的地方等,或在馬路上到處跑;不敢到什麼電影院、舞廳門口去等客,怕碰到熟人。有時他騎著車在巷子口等客時,看到有熟人過來了,就趕緊跑下來,站在車後,或是假裝在旁邊背著手,四處張望,像等人似的,等人走過去後再騎到車上去。如果熟人看到他了,上前來跟他搭話,他就説在這兒玩,就是不敢承認是跑“麻木”。如果開車在途中看到前面來了熟人,他就把車拐彎開到巷子裏去回避一下。有些人不懂禮貌,連最起碼的一聲師傅也不喊,“麻木”過來。彭章秀聽了心裏很彆扭:我幾十歲了,想當年我還是飛行員;現在,白天我還是個局長,這下班了之後,為了幾塊錢被人呼來呼去的,老實説心裏也不平衡,但也是一閃念就過去了。管他那麼多,反正我一不偷盜、二不貪污、三不搶劫,自己憑勞動賺錢,有什麼醜的。這樣自己老給自己打氣,也就過了這一關。
每天下班後,彭章秀就奔波在天門市的街頭巷尾。時間不長,這位司法局長業餘時間開三輪的事,就在不大的天門市不脛而走。彭章秀在司法局負責分管財務、基建、人事等許多工作,在有些人眼裏,他完全有機會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謀點私利,用不著開三輪摩托車。可彭章秀從沒動過這樣的念頭。當時的同事,甚至以前的有些戰友,碰到他説:彭局長,你開“麻木”不怕丟人啊?有的説:真是窮的揭不開鍋蓋了?彭章秀説:不是這麼回事?這車本來是給老婆買的,老婆不會開,我就出來給她頂班。老是跟他們解釋這個事。後來彭章秀膩煩了,乾脆就直言不諱地説:這有什麼丟人的嘛,八小時以外,你們可以去跳舞、打麻將、吹牛,我利用休息時間賺點外塊,也不是不正當嘛。
彭章秀照常每天下了公車,就直奔三輪車,不再為剛開始的面子問題所困擾,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還跟許多“麻木”司機交上了朋友。其他的“麻木”司機知道他是一局之長後,只要他的車一停下來,他們就圍過來招呼著:彭局長歇會兒,歇會兒。彭章秀説:不行,不行,我剛出來,你們跑了一天,累了,你們休息會兒吧!他們仍不罷休,圍著彭章秀問這問那、七説八説的:局長,白天你坐小轎車別人為你服務,晚上你出來開三輪為別人服務,你不覺得面子上不好看嗎?彭章秀説:這有什麼不好看的,大家都是人,你們是人,我也是人,白天上班是工作,晚上出來憑自己的勞動賺錢,有什麼丟人的!
三、虛驚之後 他為妻子擦乾眼淚又出發
在當地,“麻木”拉客的起步價是二元錢,拉得稍遠一點收三塊,再遠就收四塊、五塊。彭章秀也拉了很多熟人。有天晚上,碰到市紀委書記金寶康,金書記説:哎,彭局長,聽説你在開“麻木”,你真在開“麻木”啊?!彭章秀説:是啊,這違不違法、違不違紀呀?金書記説:不違紀,不違紀,正當收入。
經過這次和市紀委書記的“遭遇”後,不管是否熟人,彭章秀都不怕了。有時他看到熟人還主動把車開過去招呼他。一個星期六早晨,下著小毛毛雨,彭章秀把車停在紅井街財政局門口時,從教委樓邊走來一個女士。彭章秀開始沒注意,對方走近了,他才看清原來是市婦聯的范主任。她把手提包頂在頭上遮雨,匆忙慌張地跑上車,也沒抬起頭看看開車的是誰,就坐在車上了。范主任開會時常坐主席臺,彭章秀對她比較熟,她沒認出彭章秀,也不一定認識彭章秀。下車後,她問:師傅,多少錢啊?彭章秀説:隨便。她邊説:哎,師傅真瀟灑。邊拿了個整五塊出來給彭章秀就要走。彭章秀説:等會兒,我找你兩塊錢。她説:哎,算了算了。彭章秀説:你也挺瀟灑嘛!她仍沒認出彭章秀來。彭章秀心裏暗暗好笑。
彭章秀在司法局裏還分管政工,包括婦女工作也是他在管。過了幾天,彭章秀去市裏開一個有關婦女工作的大會時碰到了范主任。彭章秀對著她笑,她也盯著彭章秀尋思著。彭章秀説:哎,范主任,我還要找你兩塊錢呢!范主任感到莫明其妙:什麼兩塊錢?彭章秀説:前天你坐三輪摩托車時,我找你錢你沒要。哦,對對對,彭局長,哎喲,我那天怎麼沒認出你呢?彭章秀説:你本身就不認識我嘛!彭章秀把當時的情景一説,旁邊的人聽得哄堂大笑。
靠著熱情和勤快,彭章秀成了天門市收入頗豐的一位“麻木”司機,許多專業的“麻木”司機一天的收入下來,都沒有彭章秀利用業餘時間掙得多。可彭章秀為此也吃了不少苦頭。那些三輪車師傅是一天到晚在跑,時間一長,人跑累了,車子也跑累了,有時到了晚上,他們的客就載得少些了。而這時鬧市區裏的乘客對車的需求量正高。彭章秀這時才剛出來上路,精神抖擻地到處找客。有次看到前面有位婦女抱個小孩,看她那樣子很疲憊,可能要坐車,但又不時地四處看看,似乎有些捨不得錢而猶豫不決……這時,彭章秀把車開到面前問:大姐,坐車嗎?她説:哎呀,我不坐。彭章秀説:坐吧,給你算便宜點。她這才説:那就坐吧。載了她老遠,彭章秀只收了她一元錢。
天不好時,彭章秀也一樣出車載客。有天晚上九點多鐘,天要下雨了,彭章秀把車停在天門商場門口候客時,過來兩個年約30歲的年輕人,説要到九真鎮去。九真鎮距城關有13公里。彭章秀載著二人上路還不到20分鐘,大概走了2公里左右,就下起了大雨……彭章秀駕車冒雨前行。快到九真鎮時,雨又停了。這時離九真鎮還有兩公里。那地方很僻野,周圍沒有村莊也沒有燈光。車上的二乘客説:到了。彭章秀問:你們到哪兒?不是説到九真鎮嗎?二人説:我們就在路邊這個灣裏。彭章秀把車停下來,沒熄火,沒想到那二人分別從車的左、右跳下,錢也沒付就躍過公路邊的壕溝,從田裏跑了。彭章秀一拍大腿:今晚上見鬼了。忙掉過車頭一溜煙跑了——他怕他們回頭來搶他的摩托車。心想:沒把我的車子推到路邊溝裏就萬幸了。彭章秀曾聽有的“麻木”司機説:有時夜裏載客到鄉下有一定的危險性,有些乘客不給錢打人不説,還把他們車子推到路邊溝裏去,甚至有個“麻木”司機被歹徒用鋼繩勒死後,把錢和摩托車搶走了。想到這些,彭章秀為自己剛才的經歷感到萬幸。回家後,他説給妻子聽,妻子聽了心疼得哭了起來,她勸丈夫別再幹這事了,萬一遇個三長兩短,這個家可完了。彭章秀為妻子擦著眼淚説:沒事的,相信我是命大福大之人,你放心好了。
四、只圖清白,從清白做人到清白為官
出於安全和少吃點苦,很多“麻木”司機都不願意載客到鄉下去及雨天出車。但彭章秀為了多賺點錢,無論路遠路近晴天雨天,一樣接活。從沒覺得自己這樣做太辛苦了、不值得,他畢竟是苦出身。小時候,彭章秀就失去了父母,和祖母一起生活,是祖母把他一手拉扯大的。那時家裏窮,冬天打赤腳上學的彭章秀,13歲就初中肄業回鄉務農,當了個放羊娃,後來當記工員、小隊會計、公社的農科員,什麼樣的苦他都吃過。15歲就跟著大人一塊下田下地幹活;三九天高挽褲腿到冰冷的湖裏挖藕……現在開個“麻木”車,再苦也比那時要好得多。
從1995年到1998年初,兩年多裏,彭章秀利用業餘時間開“麻木”,共賺了兩萬多元,這不僅讓他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還保證了妻子的後續治療。彭章秀在八小時以外的業餘時間裏,開了兩年多的“麻木”,不但沒有影響他正常的工作,反而讓這位當局長的有了更多的渠道去體驗當局長以外的人生。他分管財務工作,為人非常廉潔清正,在分管財務工作期間,從不在局裏多報一分錢,年年都被市委、市政府評為先進工作者。大家公認他是個正直、廉潔、能幹的好同志。
作為司法局副局長,當初為了貼補家用,幹起了開“麻木”車這一行。對彭章秀來説,在這兩年當中,他心裏非常踏實,覺得如果利用職權去謀取私利,或去貪污、受賄,那些錢雖然來得容易,但到夜晚恐怕覺都睡不好。彭章秀所奉行的是:清清白白做官,堂堂正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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