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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送我一支筆(2002年5月13日)


  成都軍區專業作家柳建偉,一直拒絕電腦寫作,頑守那支2元5角1分的鋼筆,這決不意味著他因循守舊,因為這支筆蘸滿了他對媽媽的一腔深情,曾有一度時期,提起那支筆,柳建偉就默默地涌出熱淚兩行……

  大作家一生都聽媽媽的話

  我們早已進入了電子時代,對於大多數作家而言,用微機寫作已成了他們的一種主要的寫作方式,然而成都軍區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柳建偉卻一直都拒絕了這種現代先進的寫作方式。如今他已有小説、評論、報告文學等400余萬字面世了,不論是獲得五個一工程獎的《突出重圍》,還是獲得國家圖書獎的《英雄時代》無不都是出自於那支陪了他近十年的價值2元5角1分的鋼筆,那支飽含著媽媽殷勤期盼的鋼筆。媽媽去世已有6個年頭了,然而,每當他拿起這支筆,就仿佛感覺到媽媽就在他的身邊,激勵著他不斷地寫出好的作品。

  帶著媽媽的禮物進軍文壇

  柳建偉的媽媽不僅是城關小學一位普通的老師,而且還是幫助他走上文學創作道路的啟蒙老師,是鼓勵他從事文學創作的堅定地守護者和捍衛者。

  柳建偉雖然畢業于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計算機專業,但從事文學創作卻一直都是他的夢。大學畢業後,他決心放棄前景看好的計算機專業一心一意地從事文學創作。得知他的決定後,一家人除了媽媽贊成外,其他的人都堅決反對,尤其是父親,反應異常激烈,用強硬的態度表明他的不滿。就在柳建偉打算放棄時,媽媽卻鼓勵他不要放棄,因為她深深地了解兒子心中的夢,為了讓兒子放棄後顧之憂,打消思想包袱,她主動地找到孩子他爸,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尊重孩子的選擇。

  1993年春節,柳建偉所在的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主辦的崑崙雜誌準備在海南開一個筆會。就在他準備起程前,他隨身帶著的鋼筆壞了。媽媽發現後,默默地拿出學校剛剛發給她的價值2元五角一分錢的新鋼筆遞到他的面前,説:“這支筆,我剛用,還挺好寫的,你就帶去吧。”接過媽媽送給他的鋼筆,柳建偉上路了。在那個筆會上,他用這支筆寫出了他的第一部在文壇有一點影響的中篇小説《王金栓上校的婚姻》。從第一天踏上文學創作道路到《王金栓上校的婚姻》的完成,柳建偉整整跋涉了十年。十年裏,兒子變成鉛字的每一行文字,媽媽都是他的第一位讀者。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兒子終於用這支筆飽含著無限母愛深情的鋼筆寫下了他正式進入文壇的第一部作品。

  媽媽發火了:別拿我的筆去賺錢!

  1994年,當柳建偉剛剛在文壇上有點起色時。7月份的一個晚上,天氣異常躁熱,一種不安的情緒總在籠罩著他,就在他坐臥不安準備打電話回家時,卻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在電話中,媽媽用顫抖著而又故做鎮定的聲音告訴他,自己得了乳腺癌。在得知這個可怖的消息後,柳建偉驚呆了,他從未想到過身體一向很好的媽媽會得上絕症,他有點不相信,於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匆匆坐上了回家的列車。

  從父親那兒,他得知,母親早在5月份時便發現了自己的病灶,但她是班主任,為了不影響孩子們的學業,她默默地將自己的病情隱瞞了下來。一直拖到7月份,孩子們放暑假後,她才將自己的病情告之了家人。而此時,最好的治療時間已被錯過,癌細胞已經擴散了。在柳建偉的陪同下,媽媽住院了,並接受了手術治療。然而,禍不單行,誰也不曾想到,媽媽做手術時所輸用的血漿卻含有肝炎病毒,媽媽又無辜地感染上了肝炎。

  為了更好地治療,媽媽住院了。從7月份到10月份,家裏僅有的一點積蓄用完了。雖然媽媽的醫藥費可以報銷,但由於柳建偉家所在縣的財政狀況很差,媽媽的醫藥費只能報10%,這對於媽媽治療時所需的昂貴的費用而言,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同時也為了能讓媽媽繼續治療,柳建偉決定放棄自己想做一個真誠而嚴謹的作家夢,他打算拿出較多的時間來寫一些比較暢銷的商業化較濃的稿子,用最快的速度來換取稿費,用他的話説,只要能夠挽救媽媽的生命,他寧願什麼都不要。在那段時間,他寫了一些戰爭紀實作品,並與一位朋友合作寫了一本名叫《血祭太陽旗》的書,拿到了1萬7千多元錢。從此,那支筆便成了柳建偉為母治病籌錢的工具。

  從廣告上柳建偉得知,在北京226醫院旁的一家名為黃圈的醫院,有一種治療癌症的特效藥粉。抱著替母治病的想法,柳建偉找到了這家醫院。雖説藥價非常昂貴,一個療程三個月需6600元,加上特快專遞等費用,總共需要萬把塊。但是為了能將媽媽的病治好,柳建偉毫不猶豫地將藥買了下來。1995年5月1日前又寫了本類似的書換得了一些稿費。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柳建偉幻想著媽媽的病情有所好轉,於是她將媽媽帶到了北京腫瘤醫院進行檢查。然而診斷結果是無情的,媽媽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癌症細胞反而已向骨組織轉移了。拿著醫院的診斷書,柳建偉絕望了,因為他所做的種種努力都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為了發泄自己強壓在心中的悲痛,他獨自一人來到了魯迅文學院旁的小河邊,對著河水,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對於病情的發展,媽媽自己非常清楚,她一直都阻止家裏為了治她的病而在外借債,同時也為自己的兒子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放棄自己的夢想而黯然神傷。一次,當柳建偉回家看望媽媽時,在媽媽的病床前,把握著他的手,用低沉的聲音問他,“我送你的那支筆,你還在用嗎?你知道我當時的用意嗎?你本來可以寫出好的作品,但現在你看看你寫的東西,説句心裏話我是不願意看到的。”説著説著,媽媽哭了起來,因為她心裏很清楚,兒子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救她。“我送你這支筆,是讓你搞文學創作的,不是讓你用它來賺錢的。如果你再這樣犟的話,我就不再治病了,因為我不願意為了救我的生命,而去讓你們用自己的生命去作抵押。”聽完這番話,柳建偉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太了解媽媽的良苦用心了。同時,他也感到了媽媽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懊惱。為了實現媽媽最後的心願,也為了自己熱愛的文學事業,柳建偉再次認認真真地坐在書桌旁,開始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説《北方城郭》的寫作。

  媽媽的遺囑:我走到哪,都要聽你的書訊

  為了不讓媽媽失望,柳建偉全身心地投入到小説《北方城郭》的寫作中。為了寫好這篇小説,他還努力考取了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碩士研究生,扎紮實實地訓練自己的寫作基本功,他要用手中的筆向媽媽宣誓,在寫作的道路上,兒子再也不會走彎路了。到了9月份時,媽媽的病情加重了,而這時,柳建偉也帶著寫好了的《北方城郭》的前兩章來到了媽媽的病床前。這時,媽媽身體雖已很虛弱,但還可以看書。她看完那前兩章之後,高興地説,“這多好呀!你敢快寫,我現在最大的願望便是能活著看到你的這本書出版。”媽媽的願望便是對柳建偉最直接的激勵。因為他知道,大凡像媽媽這樣的病人,心理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媽媽心中有這個願望,奇跡就會在媽媽身上出現。於是,對於這本小説的寫作,柳建偉非常認真地投入了進去。1996年3月底,完稿之後,父親便將書裝訂成了6大本,因為共有900多頁,因此每一本都大約有2斤半重。而這時媽媽已虛弱得拿不動它了,於是柳建偉便坐在媽媽的病床前,想讀給媽媽聽,然而媽媽制止了。她問道,“你這本書什麼時候能出版?”柳建偉告訴媽媽,“合同已簽了,大約半年後就可以出版了。”“你不用再給我講了,我相信我還可以熬半年,我一定能看到你的這本書。”

  到了下半年,柳建偉便要開始準備北京師範大學的論文答辯了。每次打電話回家,媽媽總問他書什麼時候出版,他再告訴媽媽還要等等後,媽媽反過來還安慰他不要太著急,要認真地將論文答辯通過,她一定會等到他將碩士學位拿到手的那一天。為了答辯,出書的事便一直拖著拖著。到了1997年春節快到時,媽媽已經步入了彌留之際,兒子的作品遲遲不能出版,而母親的生命卻再也熬不下去了,對於一個母親來講,還有什麼比看到兒子的成功更重要的呢。

  1997年1月28日上午,柳建偉的論文答辯已順利地通過了。而在1月26日時,媽媽的血管已經是任何藥物都起不了作用了,針頭已經扎不進去了。而此時,醫生告訴家屬,病人頂多還有5---7天的生命,她隨時都有可能死亡。

  1月31日晚上7點多鐘,柳建偉帶著他的碩士學位證書回到了家中,看到已經7、8天沒有吃東西,瘦得完全變了型的媽媽,柳建偉哭了,在媽媽熟悉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點肉了。柳建偉難過地將學位證書放在了媽媽瘦骨嶙峋的手上。看到兒子的到來,媽媽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來。也許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媽媽將家中的事情都做了交待。看著淚眼模糊的兒子,媽媽艱難地説著,“我最大的遺憾,就是你的那本小説,我只看了兩章,我最終還是沒有熬到你的書出版。孩子,不論我在哪,當你的書出版了,你一定要告訴我一聲。”説完這句話,媽媽緊握著兒子的手慢慢地鬆開了,她就這樣帶著一生中最大的遺憾走了。

  在媽媽墳前焚書 告慰她孩兒已獲大獎

  終於還是沒能完成媽媽最大的願望,柳建偉感到難過極了,從此後,他再也沒有過問過那本小説了,因為在他的心中,媽媽的離去,已使他徹底失望了。那本小説的出不出版對他而言已毫無意義了。

  1997年9月,在媽媽去世後的第8個月,《北方城郭》終於出版了。雖然這本書是在全國最高出版社,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雖然是柳建偉長篇小説的處女作,但他絲毫都沒有感到高興,因為它的姍姍來遲,它所包含的所有意義對於柳建偉而言都已失去了。拿到剛出的第一本書,柳建偉便來到了媽媽的墳前。因為最需要這本書的不是他,而是長眠在黃土下的母親。書終於出版了,柳建偉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媽媽,他痛哭著跪在媽媽的墳前,將書本一頁一頁地燒著,儘管他知道媽媽已看不到了,但他還是要以這種特殊地方式告訴媽媽,她最後的心願完成了。就這樣一頁一頁地燒著,這本書整整燒了一個多小時。

  已經成了習慣了,每當柳建偉的一本新書出版,他都會帶著散發著油墨香的新書來到媽媽的墳前,一頁一頁地焚燒,這已經成了他與媽媽的一種心靈與精神交流的方式了。不過他再出沒有哭了,因為他知道,他已經一步步地在往前走,正是朝著媽媽一直所希望那樣。從那時起,他就用這支母親送給他的鋼筆寫下了許多文字,其中長篇小説《突出重圍》和《英雄時代》分別獲得了五個一工程獎和國家圖書獎。

  雖然很多人都建議他用電腦寫作,但一直都被他拒絕了,即使他很清楚地知道,用電腦寫作會非常便利,但他的確是離不開那支媽媽送給他的2元5角1分錢的鋼筆,因為它已經成了他寫作的一個重要地組成部份。別看快十年了,但它在用的時候出水還是非常地流利,不過,這支鋼筆的皮管子已經有些漏水了。現在,柳建偉最大的心願便是替這支鋼筆換一個新的皮管子。因為當他握著它時,就像媽媽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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