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本期節目關注的是家庭暴力，我們請來的嘉賓還是，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的研究員陳明俠，陳教授也是中國法學會，反家庭暴力項目的協調員。我們知道今年的新《婚姻法》，第一次把禁止家庭暴力，明確地寫入到法律當中，這樣有什麼實質上的意義呢，應該説家庭暴力問題，全世界 古今中外 各國，家庭暴力問題都是存在的，但是現在我們這個問題，才把它規定到法律裏來，應該説這樣的一個規定，是説明了我們社會的進步，説明我們的社會更加文明，更加關注人的權利的存在，不過説實話，回顧以前人們，對於家庭暴力的看法，卻不是這樣，那下面我們要關注的家庭暴力的這個個案，也可以反映出這方面的變化。
這裡是河北省的張北縣，在縣城唯一的街道旁，有一水果攤，攤的主人叫鄭國華，這條街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因為二十多年來，鄭國華幾乎天天都有在丈夫的拳打腳踢之下度過的，街上的很多人都曾經為他們勸過架。
街坊一：他們打架都拉不開，那麼多人都拉不開。
街坊二：老婆孩子也不能那麼打，這點從我內心講，我覺得是不應該。
街坊三：反正他來到這兒以後，做這個買賣，他老婆很能幹，後來被他打得傷身體了。
鄭國華是1979年經人介紹嫁給了張北縣的農民羅佔路，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以後的二十年是生活在地獄般的日子，羅佔錄認為老婆是花錢娶回來的，想打就打，一開始鄭國華挨打後，還和丈夫理論，但是換來的是下次打得更兇，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好逆來順受，現在鄭國華身上的傷口已達十幾處。
鄭國華：那年他哥借了他三百塊錢，利息是一個月，一百塊錢是一塊五毛錢的利息，一個月三百塊錢，就是四塊五毛錢的利息，他一月份借的吧，他就一月算一月，二月算一月他這麼算，不説一月到二月幾號這麼算，硬説我少算了一個月的利息，我説你哥是會計，不可能少給你算，我就拿日曆出來，我説你一頁頁的翻日曆數吧，他不數，那年我兒子上六年級，我給兒子縫皮褥子，不是住校呀，他就把我的縫紉機推倒，把縫紉機推倒的時候，後來他就不讓我抬，我説你憑什麼不讓我抬，沒想到他從風扇底下抽出刀，抽刀的時候我知道，我就這麼摁他，我就這麼一摁他的時候 ，沒想到，他用刀這麼橫着割，我不知道，這麼割的，我不知道，他這麼割進來又這麼拉了一下，當時我手臂上的傷口用了兩個月時間才完全長好，鄭國華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94年她向張北縣人民法院提出離婚請求，沒想到羅佔錄根本不離，法院只好做雙方的調解工作，他們對羅佔錄進行了批評教育，讓他寫下了今後再也不打鄭國華的保證書。
鄭國華：法院那會兒説沒事的，這回寫了保證給它貼在那兒，貼在墻上，他打你一看那個保證書，他就不敢了，我當時就笑了一下，我説不管用的，我知道 ，那個是不管用的。
不出所料，羅佔錄打鄭國華更加殘忍了，他還限制鄭國華的人身自由，不許她對別人説，不許她回娘家，鄭國華以死抗爭過好幾回，喝敵敵畏，吃老鼠藥，因為及時發現被人救活，1998年的冬天，鄭國華替丈夫賣牛賠了110塊錢，她不敢告訴羅佔錄，沒想到羅佔錄早已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正在家中等她回來，好好修理她。
鄭國華：給老子跪在那兒，我説你又怎麼了，讓我跪，我到底怎麼了，老子今天讓你一步一步跪 ，老子今天活煺了你，我説你讓我跪，因為什麼，後來有一個老太太，老太太説你給我一個面子，有什麼説，不要打，你要跪，我給你跪，後來我就拉老太太一起，不知道後頭有一個大棍子，當時他第一棒子就悶在那兒 ，第一棒子悶得我，杵在那兒了，當時我尿了一褲子，口水一直沒止住，就是流，他一陣一陣從這脖子上，一陣一陣地打下來，打了六棒子，當時就這麼一棒子一個黑印，一棒子一個黑印。
當時鄭國華就不省人事，送到醫院進行搶救，醫生診斷為皮破裂，引發胸膜炎，腹膜炎，失血性休克，生命垂危，鄭國華的父親得知趕到醫院，當看到女兒被打成重傷，老人悲憤交加，突發腦溢血不幸去世。父親的死對鄭國華打擊很大，她徹底醒悟，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鄭國華：我就在父親的墳頭呆着，我當時又哭又笑，和我父親説，父親，我答應你，我要報仇，我答應你，我要報仇，我那會兒想的就是不回家，走，在我母親家，我弟弟和我弟媳婦們説，我們供得起你，你住吧，丈夫這邊也開車過去接我，我不回去，説什麼也不回去，誰接我，我感謝你們，但是我現在什麼也不顧。
傷養好以後，99年8月，鄭國華在弟弟的陪同下，找到河北省婦聯尋求幫助，婦聯的負責人聽了她的遭遇，馬上告訴婦聯請她們幫助鄭國華訴諸法律，這個案子引起了張北市婦聯的高度重視，她們馬上展開行動。
婦聯部部長韓鳳桃：領導們也安排了分兩頭行動，一方面是找政法委，找律師報案，另一方面是對鄭國華的安全，進行監護，兵分兩路我們就這樣開始了。
99年8月31日，張北縣公安局以故意傷害罪逮捕了準備逃跑的羅佔錄，2000年1月，張北縣人民法院進行了一審判決，羅佔錄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她對這個判決結果沒有表示不服，不久法院判兩人離婚，當拿到離婚證書時，鄭國華激動地説，我從此再也不用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阿果：看了鄭女士的經歷以後，我特別想知道，為什麼她在被打了二十多年以後，危及到她的生命以後，她才想到要反抗。
陳明霞：我覺得鄭國華從遭受家庭暴力十多年，到她進行反抗的過程，恰恰就反映了一個什麼問題呢，就是我們國家重視家庭暴力，以及到現在能夠寫到《婚姻法》上去，這樣的一個生動過程，所以通過這個案例，我又想到一個別的案例，我曾經在河北省，在一個地方做項目的時候，當時我做項目的那地方，成立了婦女法律服務中心，她們當時就接待一個婦女，接待這個婦女幹嘛呢，她是來求幫助的求法律中心給她幫助，什麼幫助呢，她説， 我求你們，能不能夠教育我的丈夫，大家説 你説吧，我們會幫你的，她説 我就求你們教育他，他不要天天打我了，哪怕他三天打我一次都可以，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生動的例子，因為中國有一句俗話，叫做老婆三天不打，老婆上房揭瓦，也就是説這種打老婆是一種非常傳統的中國文化。
阿果：那時候，大家也認為，打老婆的事就是家務事。
陳明霞：但是從九五世婦會後，我們的進程大大地推進了，國外三十年做的事，我們在短短的五年當中，現在已經在我們的《婚姻法》當中，做了專款的規定，所以我們説，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而這樣一個進步，從剛才放映的鄭國華的案子裏，就得到充分的説明，它也是有這麼一個過程，逐漸地認識了這樣一個問題，關於家庭暴力問題。
阿果：其實説到家庭暴力問題，我們《半邊天》關注，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讓我們感到高興的是，在今年公佈實施的，新《婚姻法》當中，就明確規定了禁止家庭暴力，而且我們感覺到，現在全社會對於，家庭暴力的干預程度，也是越來越深入，做得越來越好了，那我們先來看看，全國各地一些具體的做法。
5月29日，長沙芙蓉區政府推出的“零家庭暴力社區”創建工程在芙蓉區開始實施，這標誌着清官不斷家務事，打老婆，虐待老人和兒童，家庭暴力無人制止的情況在芙蓉區將成為歷史，這種由政府出面反暴力的工程在全國還是首例。
長沙市芙蓉區人民政府書記李億龍：原來我們反對家庭暴力方面顯得很蒼白無力，法律是有了 ，但是法律出臺以後不告不理，那麼作為婦聯一個部門，來支撐整個家庭零暴力工作，肯定是力不能及，因此需要政府多方面的支持配合。
芙蓉區政府這次重拳出擊，建立了公安法院法律援助，由婦聯街道民眾建成的七大圍困網絡，其中對施暴者最有震懾作用的就是公安部門的介入，過去家庭暴力的案件公安部門一般是不予受理，而今天婦女遭受家庭暴力就馬下出警處理，為了加強公安幹警對反家庭暴力的認識，芙蓉區政府請來專家分批為他們進行培訓，我們隨機採訪了進行培訓的警察。
警察一：過去在這個方面認識不太高，往往認為家庭暴力一种家庭糾紛。
警察二：我覺得在認識上提高了一大步，今後對待家庭暴力方面的案件，可以説心裏比較有譜了。
警察三：我認為通過這個學習，讓我們就認識到，對於家庭暴力這方面，我們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目前芙蓉區公安下屬的12年基層派出所全部設立了家庭暴力投訴站，一旦發生家庭暴力，馬上撥打110，警察就會出警，對於施暴者，要進行警告，如果犯了三次，可以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拘留15天，情節嚴重的，致使受害人構成輕傷的，必須承擔刑事責任，一位曾經遭受丈夫毆打的受害婦女向我們講述了她報警的經歷。
受害婦女：我打完電話以後就走到這個樓梯底下，就看到這個幹警來了，所以我們就一起到了派出所，派出所他們就連夜審案，對我們這個事情非常重視，當時就開了這個條，叫我第二天進行法醫鑒定 ，然後就跟我愛人談話，説他打人不對，有什麼事情，不管怎麼説，男同志也不能打女同志，反正就説這些了。
現在這位受害婦女的丈夫被警告過一次以後，再也不敢打老婆了。
受害婦女：他現在比以前好多了，那我不敢打你了，打你一下，你就報110，他説我受不了，你又告到婦聯，又告到110，又告到我們領導去，他説我怎麼做人呀，我再不敢動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來真格的。
為了幫助受虐者訴諸法律，芙蓉區公安局還設立了家庭暴力傷情鑒定中心。今天，一位遭受丈夫毆打的婦女在父親的陪同下，來到中心，因為她在被打以後的兩個星期做鑒定，所以法醫無法為她作出有效的鑒定結果，法醫説，發生家庭暴力時，一定要及時報警，同時，馬上做傷情鑒定，
受害婦女：因為我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也許我沒有看過這方面的書，那時候我想的，就是往娘家跑。
受害婦女的父親：這次我們報警是，看了新《婚姻法》，新《婚姻法》規定要防止家庭暴力，打女同志是侵犯女同志的權利問題，不是家庭問題，所以我們從這個裏面得到啟示，這次我説 你到娘家沒用，你應該用法律來保護自己。
受虐者除了打110求肋以外，還可以向婦聯、街道、社區的維權站點投訴，現在七大網絡已經形成一個打擊、保護、救助、法律訴訟的有機整體，為了提高社區居民對家庭暴力的認識，社區居委會將：反家庭暴力維權卡：送到每個居民手中，幫助受虐的家庭成員特別是婦女，兒童，老人掌握和應對反家庭暴力的途徑和方法。
社區居民：做得好，對我們婦女都有很大的幫助。
社區居民：當然感到很高興，因為這維護了我們婦女的權利。
社區居民：如果要是當時忍不住的話，伸手就打了，特別是對自己的老婆，作為一個男同志沒有責任感，良心上過不去。
社區居民：主要是對子女這方面多一點，子女不聽話就是打 拳頭見，現在年紀大了 想想就後悔了。
社區居民：我是非常支持的，我年紀大了，通過這個教育子女，如何去做人，相互之間如何體貼，體諒夫妻之間的感情，我覺得這個活動搞得很好。
芙蓉區政府創建“零家庭暴力社區”並不等於在一定階段是沒有任何暴力問題發生，政府表示，“零家庭暴力社區”是他們追求的最終目標，這個過程任重而道遠。
在家人的陪同下，張女士終於鼓足勇氣來到，陜西省家庭暴力，預防輔導專線的面詢室，向專業人員訴説自己受虐的遭遇，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問題將有人和她共同面對。
家庭暴力預防輔導專線，是全國第一條直接服務於受虐婦女的熱線，它由陜西省婦聯和陜西省婦女理論婚姻家庭研究會，共同創辦，熱線從五月十四號開通以來，已接到求助電話近三百個。
輔導熱線志願者王延平：有的婦女打來電話説，多少年了 我跟丈夫幾十年，打了一輩子都沒有人管，我都不知道到哪兒去説，因為跟人家説怕丟人，跟父母説怕父母擔心，你們這條熱線真是太好了。
家庭暴力預防輔導專線的，十名志願者分別承擔電話諮詢，面詢服務和受虐婦女支持小組三方面的工作，傾聽婦女的傾訴，給她們以最大限度的情感支持，使得受虐婦女找到一個可以敞開心靈的場所。
輔導熱線志願者：我們會問她，一般發生暴力的時候，丈夫打你的時候，你的反應是什麼，她就説 我有時候就下跪求他，求他饒了我，有時候我就不出聲 我就忍，他的嗓門還可大，有的時候我就給他寫保證書，就是這樣子的，所以我們發現有一個規律，婦女越軟弱，丈夫施虐者越強。
加入性別意識輔導，讓受虐婦女重新審視自己，在社會家庭中的地位，從而建立起，對施暴者堅決説不的勇氣，這一直是家暴專線的志願者，努力做到的，而受虐婦女在接受幫助的過程中，所發生的變化，也讓志願者們感到欣慰。
輔導熱線志願者：有的婦女就僅僅跨出一小步，比如以前不敢跟鄰居説 ，一點也不敢聲張，從此以後 只要就是説，丈夫打她的時候，她對丈夫沒辦法，她把門打開 ，她喊一聲鄰居，有的丈夫就停止了。
張女士接受面詢服務將近兩小時了，家暴專線有着嚴格的，對受虐婦的保密制度，我們無法了解張女士的內心感受，但我們相信，張女士會像所有，在這裡得到幫助的婦女一樣，從此以後，她將不會再感到孤立無援。
阿果：全社會干預家庭暴力的方式，其實剛才小片裏也有所介紹，但是由於片幅所限，我們不能説得更多，那您再給我們介紹一下，其它的一些途徑和方法。
陳明霞：其實在咱們《婚姻法》裏面，就有了這方面的規定 ，在《婚姻法》修正以後，增加了一章，叫做救濟措施和法律責任，實際上在這一章裏面 ，你可以看一下，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都對家庭暴力問題，做了有關的規定。首先四十三條提出了，當發生家庭暴力以後，受暴的一方有權利請求，當地的街道 居委會，村民委員會和所在單位，給予調解 干預和勸阻等等，還有就是説，第四十三條就明確規定了，如果實施家庭暴力的，虐待家庭成員的，當事人如果請求公安機關處理，公安機關應當出面，進行調解 阻止，還有一條，就是第四十四條，談到了對遺棄家庭成員的，受害人有權要求，居委會或者是街道，或者是村民委員會，進行調解或處理，實際上我們説，虐待家庭成員這種行為，也是一種暴力的行為，也是一種表現，所以説當事人提出這個的時候 ，有關部門就應該進行調解，應該給予解決，同時四十四條還提出了，果提出關於，撫養費等等問題的時候 ，支付撫養費 贍養費的時候 ，法院應該受理，應該判決給撫養費，四十五條就談到，如果是因為施暴構成犯罪的，這就是以前我們也有的規定，但是在這兒，在《婚姻法》中給予了明確的規定。
阿果：就是因為實施了家庭暴力。
陳明霞：對， 侵犯了受害者的人身權利，那麼構成犯罪的，法院一定要處理。
阿果：追求刑事責任。
陳明霞：對，追求刑事責任，公安要偵查，檢查院要公訴，法院要進行定罪判刑，這都是沒有問題的，都有明確的規定，而且在最後四十六條的時候，因為導致離婚的時候 ，因為家庭暴力虐待家庭成員導致離婚的時候，那麼當事人作為受害者，就可以對施暴者，提出損害賠償的要求，只要因為這個導致離婚，他那就可以提出，損害賠償的要求，所以説剛才你提出的這個問題，在我們新《婚姻法》當中有所規定，而這種規定呢，應該説，它增強了可操作性，所以這些規定就體現了，我們社會的方方面面，我們整個社區應該對家庭暴力進行干預，這種干預就叫政府的干預和社區的干預，共同來解決家庭暴力問題。
阿果：新《婚姻法》實際上是對，1950年 1980年《婚姻法》的繼承和發展，我們《半邊天》試着從幾個方面，介紹了新《婚姻法》當中，新增加的一些內容，其實關於新《婚姻法》，新增加的內容還有很多，那麼在今後的節目當中，我們還將陸續為您介紹，從這幾期節目，我們可以看到，新《婚姻法》在維護公民的，婚姻家庭權利方面，將會起到應有的作用，那麼我們期待新《婚姻法》，能夠更加完善 ，更有效地維護公民，特別是婦女兒童的合法權益。（編導：李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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