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本良91年從萬州日報社退休,到現在退休生活已經過了十一年有餘。如今年過七旬的老人每天背着照相機,走街串巷箭步如飛爬山越嶺精神百倍,要説這一頭黑髮,咱得説實話是染的,但是這生龍活虎的精神可不是能染出來的。有人問老方保健方面有什麼絕招,説每天去攝影真就這麼神嗎?老方説也不好就這麼説,攝影是好,可是按他的經驗,那還得分怎麼去攝影。
方本良原來在萬州日報社工作,文字和攝影是他的兩大主題。91年退休後,方本良正琢磨是繼續弄文字不是接着搞攝影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有關三峽工程的消息。
根據工程計劃,萬州整個老城區將來要被三峽水庫淹掉。方本良當時就考慮到:雖然政府會建設萬州新區安置移民,但究竟不是把老城整個搬過去呀,偌大一個老城將要被拆掉、淹掉,將要消失,人們搬個家還都要照相留個紀念呢,老萬州城豈不更需要多留幾張照片嗎。再一想,攝影對自己來説是輕車熟路,雖然60多歲了,但身體不錯,估計沒多大問題,再説了,沒這事不也得鍛煉身體嗎,好了,甭再猶豫,就是接着搞攝影吧。
自打聽了三峽工程的消息,方本良越想越合適,就搞起了攝影給老萬州留紀念。每天渾身上下收拾利索,照相機一背,到大街上隨便轉悠,想去哪兒去哪兒,看什麼好照什麼,真是逍遙自在。如果今天累了,那麼明天就休息,要是明天有什麼別的事情,那今天就早收工,反正退休的日子,最富裕的就是時間,照幾張照片終究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再説了,三峽水淹萬州,還早着呢。
真是閒處光陰易過,方本良就這麼在萬州街上遛遛達達,拍拍停停,一來二去就過了七八年,説話就到了1999年了。這年上連澳門都快回歸了,三峽工程也早由討論決策變成實際行動,水淹萬州定在了2003年。老城雖舊,可沒幾天好住的了,此時萬州人心裏都不由得涌動起懷舊的感情。方本良回頭看看自己的成績,有價值的照片也就三四千張,而且大部分都是街面照和三峽風光照, 自己的身體嘛,按68歲的人説,也就算可以。老方一琢磨,喲,不好,照這速度看樣子拍照計劃要完不成,老大一座古城,沒個一兩萬張照片,算什麼留影紀念歸,任務安排得比當年上班時還要緊密。住戶,要進去看看端詳,小巷子,也要都鑽一鑽了,臺階太高,咱就慢慢地爬,下雨颳風,正是有好風景的時候。就是的,方本良心思,你老方啊一輩子,什麼時候幹過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的事情啊。
不上半年時間,老方就漸漸地産生了一個強烈的嶄新的感受,這座自己在其中生活了幾十年的熟悉的萬州老城,忽然之間變得陌生起來。
不識家鄉真面目只緣一世未留心。自己的家鄉萬州城原來是這樣的古樸雄壯風神俊秀華美奇異:怎麼自己原先竟然不知道呢。
萬州城據大巴山臨長江扼守通往四川省的咽喉要路?自南北朝時期設縣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歷史,因其重要的戰略地位;歷史上萬州城不少於l5次被摧毀和重建,遺跡眾車三近代以來工商業繁盛,商賈雲集,各國勢力都在此設立據點,留下了風格各異的建築,抗戰期間,日軍飛機轟炸萬州400多次;軍民抗爭捨生忘死。建國後萬象更新;萬州成為重慶市二大城市,由此種種,所以老萬州名勝古跡隨處可見,城市文化極為豐富,可供方本良拍攝的題材可以説數不勝數。
將近70歲的方本良老人抖擻精神:馬不停蹄,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2002年漸漸地逼近,方本良越來越感覺到,此時老萬州的一磚一瓦,街頭巷尾的尋常情景;仿佛都生出了非同一般的意味:
老宅子門口的老住戶嘴裏噙着長長的銅煙袋,多麼平靜祥和。何其芳的墓園杳然深秀。還經常有瞻仰的人三三兩兩的前來:街頭早市裏,附近的鄉農早早地趕來出售他們自産的青菜他們用的那种老式扁擔和籮筐,不知有幾百年的歷史了。還有買糖葫蘆的小姑娘,騎在爸爸肩上的小女孩:還有水井溝,先農壇,菖蒲溪,陸安橋,許多舊式商鋪,許多陳年社區。所有這些地方.等到2003年6月將全部化為一片汪洋。現在就有好些建築已經拆遷了,只剩下一片瓦礫映照着夕陽。
越是執着就越是有更多的發現,發現得越多老人的精力就投入的更多。老萬州的力與美在方本良的心裏不斷地呈現:老人對家鄉的熾熱情感就被越來越深地調動起來;而這時剩下的能拍照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方本良不由得更加着急,難道對自己的家鄉來説,也是像那句俗話説的;擁有時不會珍惜,只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它的可貴嗎?
截止2002年初,方本良拍攝保存的萬州老城和附近將要淹沒地帶的照片將近三萬張,一個內容豐富包羅萬有的高水平的老萬州圖片庫就在這裡了。
當娛樂變成了嚴肅的工作,方本良越發的氣息順暢,心思沉靜,腳步也更加紮實和矯健。工作量在增大,他反而有一種説不出的身心舒暢之感,年齡在增長,精力卻好象沒見消退。2002年夏天,方本良71歲,但當他這樣拍攝時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風險,因為他這時的身體狀況非常好,象這樣簡單的動作,連他的孩子都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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