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臥底揭開火車“偷渡”黑幕

央視國際 2003年10月08日 10:47

　　客票吃緊，大批民工滯留車站徹夜苦守，歸家心切；瞞天過海，一群蛇頭勾結列車工作人員，發足橫財。春運到來之際，本報記者與湖北楚天都市報記者先後兩次聯手出擊——

　　A“從列車員、乘警到檢票員都是我們的人”

　　本月10日上午，湖北陽新籍青年小汪(化名)向本報都市熱線反映：近來有四五十名蛇 頭活躍在溫州市區，他們與溫州至漢口火車上的工作人員勾結，專門招徠湖北籍民工乘坐火車回家，收錢不給火車票，坐地分贓，嚴重損害了國家利益。

　　次日上午9時許，記者與小汪及其兩位老鄉在溫州火車站廣場上秘密碰頭，初步敲定了由記者臥底，設法揭開火車“偷渡”黑幕的計劃。大約一小時後，小汪撥通了一個蛇頭的手機，説是廠裏有40多人要坐火車回湖北，能否儘快安排一下。對方立刻答應，並約定10分鐘之內在火車站附近的公交車站細談。

　　大約過了5分鐘，一名40來歲的女人從人群中閃出，小汪低聲對記者説：“就是她，這個陽新女人每年春運前夕都會來溫州拉客。”那女人上前與小汪講了幾句家鄉話，大致意思是問旁邊這人(指記者)是誰？來幹什麼？按照事先約定，記者説：“我是打火機廠的主管，廠裏有數十工人要回武漢和陽新，一時買不到火車票，聽小汪説你有門路。”那女人答道：“沒問題，陽新站下的每人150元，漢口站下的每人180元，不過話要説清楚，我們不提供車票，火車每天中午11時40分開，搭車的人要早點來這裡集中。”記者故意問道：“萬一我的人上不了車或者中途遇到查票怎麼辦？”那女人嘿嘿

　　笑了一聲，説：“沒問題，你放心好了，從列車員、乘警到陽新站的檢票員都是我們的人，實話告訴你，我們每天帶上火車的少説也有上百人，多的時候兩三百人也能搞定。”隨後，記者與這個女人約定，帶人上車前事先給她打電話，然後在溫州火車站廣場集中。

　　B持K812次車票，穿過地道，上了1586次列車

　　記者喬裝打扮，帶上專用攝像機，兩次出擊，途中所見所聞大同小異。下面將第二

　　次出擊的全過程作詳細敘述。

　　本月15日上午9時30分，經約定，記者與一名準備回陽新的民工在溫州火車站一家招待所前見了面。隨後一同來到火車站廣場。發現這裡人頭攢動，售票大廳外早已排起了民工長龍，歸家心切的他們拎著大包小包徹夜守候。由於一時買不到票，不少人一臉惆悵。據知情者透露，蛇頭們大都在火車站周圍遊蕩，尋覓客源。

　　記者在車站轉悠幾圈後，發現幾名操陽新口音的中年男子在候客廳門口交頭接耳，並警惕地向四週環顧。記者與民工一起，裝著也要急於回家的樣子，問其中一人：“能不能幫我們搞到票？”那幾人看到記者也是一副十足的民工打扮，可能對我們的身份深信不疑。其中一名身穿灰白色上衣的男子問：“你回家不難，不過價格要140元。”隨後叫我們不要走開，先等著，馬上帶我們走。

　　稍後，在10米開外的地方，記者發現這幾名蛇頭正與一名穿列車員制服的較胖的中年女子在臺階附近竊竊私語，彼此顯得十分熟悉。

　　10時06分，記者隨他們進入候車廳一樓大廳。這時，大廳裏已有很多陽新籍男女民工。不久，蛇頭拿來了一摞火車票，給每人發了一張。一看是K812次溫州至青田的車票，記者和一些民工都甚感奇怪。對方稱，通過這種辦法進入站臺，就有辦法讓大家登上溫州到漢口的火車。

　　我們心照不宣地跟著這群民工，隨幾名蛇頭進入了二樓候車室。候車室內，記者注意到至少有5名蛇頭，一個個都拿著手機在打電話。其中一人問：“你們在哪？”一邊問一邊匆匆往外走。幾分鐘後，這人又帶了一大群人進來--都是回陽新的民工，他們每人同樣得到一張K812次溫州至青田的車票。

　　10時30分，記者與一大群民工順利通過檢票口。到了站臺，蛇頭們説，溫州至漢口的列車已在前方站臺等候了。説完，記者隨民工沿站臺往前走。這時，幾名蛇頭朝記者吆喝：“你們趕快給我跑到地下通道。”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記者隨著一群民工拐進了黑乎乎的地下通道。一名蛇頭喊：“快，快，快！”當我們跑出通道口時，他又喊：“等一下！”隨即，此人向前跨上站臺，那裏站著一名穿鐵路制服的中年工作人員，“可以上了嗎？”蛇頭問。那名工作人員把手一揚：“可以上了。”蛇頭又回頭對我們喊：“快！”我們一擁而上，進入方才還空空蕩蕩的溫州至漢口1586次列車。記者發現，在5號車廂口還站著一名瘦高的男子，他是專門做接應工作的。

　　C交錢不給票，座位起紛爭，查票“有名堂”

　　上車後，我們發現正常購票的旅客一個都還未上車，他們大概還在候車大廳裏等候著。

　　在車上我們發現，由蛇頭領上5號車廂的還有另外好幾組人，初步估算有近百人。只見那個瘦高個喊：“大家過來！”還有人喊：“集合，9個人一組往前走！”大家很快被分散到各個車廂裏去了。記者一行共9人來到4號車廂的盡頭。

　　到了4號車廂，只見帶我們上車的3名蛇頭與乘警及列車員説個不停。一名列車員説：“你們就坐這裡吧。”一名蛇頭説：“大家都坐到一起。”

　　可是，過了約兩分鐘，來了一名中年女乘務員。“不行，這裡不能坐。”她説，“把東西拿下來，走，走，快走！這裡沒有預留座位。我們這個車廂不搞這個事，抓到了，划不來。”此時來了乘警A，他用手一指説：“就坐這裡。”

　　11時15分許，持票的旅客紛紛上車。見自己的座位被佔，他們拿著行李憤憤地説：“這是我們的位置，你們為什麼坐在這裡？”與我們同行的一名民工説：“是乘警叫我們坐這裡的。”

　　這時來了民警B，他説：“趕快讓開，站到‘空檔’裏去。現在人上得不多，等一下連‘空檔’都沒有了。”

　　由於心虛，大家只好拿下行李架上的行李，走到車廂接頭處，身邊就是廁所。幾名蛇頭也來到這裡，通道很快被擠滿。一名蛇頭説：“你們拿報紙墊著，坐這裡就行了。”一名被折騰得看樣子已受不了的打工妹就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埋頭打起了瞌睡。一切就算就緒了，11時40分許，火車徐徐啟動，駛離溫州。

　　過了約10分鐘，蛇頭來收錢了。到陽新每人140元(實際票價106元)。我們三人共交了420元，但沒有得到任何票據，其他人也沒有。

　　不久，查票了。一名女乘務員在查完車廂後，來到“空檔”處，問與記者同行的民工：“票呢？”那人回答説：“我們是9個人的，到陽新。”那女乘務員心照不宣地轉頭就走了。

　　又過了幾分鐘，蛇頭對我們三人中的一名民工説：“我們馬上要下車了，我們下車後，這9個人你負責。”這名民工説：“沒有票，我找誰？”這時，一名乘警走過來，蛇頭説：“你找這個乘警。”但乘警説：“你不要找我，我會來找你的。”説完，要走了這名民工的身份證。

　　乘警走後，蛇頭又主動問我們：“要不要臥鋪？120元一張，我幫你們去找人。”他又説：“列車尾部車廂是工作人員休息的地方，有的是臥鋪。”説完就帶我們往臥鋪車廂裏走。

　　記者隨著蛇頭艱難地在擠得滿滿的車廂裏穿越。至9號車廂時，記者看到一名手持車票的乘客正與座位上一男子十分激烈地爭吵。原來，他的座位被一個沒票的人佔了，那人極不情願讓座，並稱是車上工作人員事先安排的……

　　記者又往前走。經過餐廳時被一乘警C攔住：“幹什麼的？”蛇頭説：“乘警的。”那名乘警“哦，哦，哦”三聲，就讓記者過去了。

　　到了臥鋪車廂，只見乘警A已坐在車廂內。蛇頭要走了360元(每人120元)後，隨手遞給了乘警。我們被安排在15號臥鋪車廂裏的13鋪及14鋪的3張臥鋪上。但沒給任何票據。

　　乘警走後，蛇頭再次要同行民工負責9個人的下車出站問題。車至鹿城區雙潮鄉地段時，趁火車臨停的間隙，列車員打開車門，3蛇頭下了車。其中一人還遠遠地跟記者揮手道別……

　　D乘務員夜半露玄機，乘警送票有奧妙

　　下午5時左右，車到金華車站時，臥鋪車廂裏突然來了一群乘客。其中幾人來到記者身邊説：“這鋪位是我們的！”並出示了車票。記者無奈之下，只好鑽出暖烘烘的被窩，狼狽地又站到一邊，等候“派遣”。

　　同行民工又去找車上工作人員及那名乘警。他找了好幾趟，得到的答覆是：“你們先等著。”

　　左等右等，那名乘警總算來了。他把我們帶到了16號硬臥車廂，並指著17、18鋪説：“你們三人睡在這兒。”在接下去的幾個站點內，又陸陸續續上來了好幾名旅客。在車廂內，我們便與其中的幾名旅客聊開了。

　　睡18號下鋪的黃小姐説：“我昨天在火車站排了一整天的隊，都沒有買到車票。今天到火車站還是買不到票，就只好花了150元買了一張票跟隨蛇頭進了站，之後與記者一樣再花了120元補了一張臥鋪票，但沒拿到票據。”她説，她是湖北大冶人，在溫州打工。

　　睡在17號下鋪的是來自台州的段小姐，她的遭遇與我們幾乎完全一樣。

　　至深夜11時許，突然來了一名穿鐵路制服的中年女工作人員，她拿著兩張鐵牌要給黃小姐和段小姐。見黃一時不在，就託付段轉交。同時，她坐到段的床邊説：“你什麼時候返回？要是買不到票，只管找我。在鐵路上有一個熟人會‘方便’很多。我給你留一個聯絡電話。”

　　這名工作人員接過段小姐遞過來的本子後邊寫邊説：“我把家裏電話也留給你。”見狀，記者也隨即掏出本子，請她留下電話。她欣然答應。隨後，記者問她：“萬一票子緊張時，能不能幫忙？”對方稱：“沒問題。”

　　這時，坐在一旁、自稱在溫州某學校教書的湖北籍老師紀某調侃説：“還不如給每人發一張名片！”對方回答説：“我們一趟也就賺20來元。”説完便起身離開了。經交談，原來紀老師的遭遇也與記者一樣。

　　至16日淩晨2時30分許，乘警B走過來遞給記者三張已經檢票的“青田至漢口”火車票。記者問：“怎麼是到漢口的車票？”他説：“沒事。你們從陽新下車時，拿著這三張票就可以出去了。如果有人問起你們，就説是單位訂的票，從青田上車的。”

　　記者問：“那其餘的6個人怎麼辦？”對方稱：“都發了票，你們只管自己下車就行了。”隨後，他轉身離去。

　　又過了幾分鐘，乘警A過來了。他拿著一張身份證，叫記者轉交給仍在睡覺的同行民工，並強調説：“另外6人都已給票了，你們在這裡下車就可以了……”E沒票照樣出站，有票一律沒收

　　16日淩晨3時07分，列車駛抵陽新火車站。這時車上的民工像潮水一樣涌過站臺，涌向出站口。

　　出站口前已站滿了數百人。記者看到，有票的民工正排隊準備出站，而那些沒票的民工則站在一旁，顯得不知所措。這時，出現了一名穿鐵路制服的男工作人員，他進了出站口旁邊的偏門。沒票的人見狀，就往那裏擠，但偏門迅速被關上了。

　　緊接著，又一名穿鐵路制服的女工作人員把偏門打開，讓兩名打工人員進去了。另外的人緊跟著要進去，卻被攔住。她説：“往檢票口出站！”

　　這時，記者隨機問了幾名務工人員：“都沒票嗎？”“都給了錢，沒有票。”隨後，記者隨民工走向檢票處時，發現同樣穿著鐵路制服的一男一女分別在出站口兩邊撿票。他們每人手裏都握著一大把車票。

　　記者出站時，那男子就拿過記者手中的三張車票。記者問：“票呢，怎麼不還給我？”那男子大聲説：“走，走，走！”連喊三聲，叫記者快走。記者問：“你憑什麼收票？”那人很不情願地把三張票撕開後，最後還給了記者……

　　記者還發現，出站的民工凡手裏有票的，都被一一收走。沒有票的，也沒人管，照樣輕輕鬆鬆地出了站。

　　這時記者一看手錶，時間已是16日淩晨3時25分。陽新縣城還籠罩在夜的寧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