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千里臥底揭火車偷渡黑幕一稿的采寫經過

央視國際 2003年10月08日 10:39

　　根據張貼在溫州街頭的一張小的幾乎令人難以發現的廣告單而進行的一次很平常的暗訪，最後引出了列車員、乘警、蛇頭三方相互勾結，進行用火車偷渡民工的事件，是本年度暗訪中最令人意外也是影響最大的暗訪之一。

　　時間：2003年1月2日。

　　當時年關臨近，春運也即將開始，火車票也日趨緊張。對呆在溫州打工的湖北籍的數十萬民工來説，及時買上一張回家的火車票是最要緊的事了。在當天，一名民工撥打我們新聞現場欄目的熱線電話説，在溫州市鹿城區鹿城工業區的門口，竟然張貼著這樣一張廣告單：各位在外的老鄉們，辛苦了一年，該是回家探親團圓的時候了，但往年春節無論什麼票都難買到。現在不用怕，溫州至湖北的火車票可便宜10%出售，5人以上還有專車接送，年底無論票源如何緊張，都可即刻買票即刻上車……。廣告單上還寫著位於鹿城工業區內的一個聯絡地址以及聯絡人余先生。

　　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年關臨近，這莫非有是一個騙局？帶著這些疑問，經請示部室的領導後，我立即按圖索驥來到鹿城工業區找到了余先生，對此展開了第一步的暗訪。此時我的身份是一家工廠的管理人員。余先生信誓旦旦的對我説，這樣的“好事”確實是有的，他剛才還送了6名湖北籍的民工到了溫州火車站。余先生還對我説，如果我多拉一些生意，甚至還可給一定數額的回扣。，不過具體數額他做不了主，他也只是中間人。當我以去帶民工來這裡為藉口離開這裡後，又與溫州火車站取得聯絡。據工作人員透露，火車票打折出售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並且春運期間可能還會有一定程度的上浮。

　　另外火車票也不可能由個人這樣去推銷。看來余先生所説的“好事”著實有問題。當天中午，我立即與鹿城公安分局聯絡，並且與便衣民警一起又找到了余先生。得到證實後，民警將余先生依法傳喚到了派出所，對此展開調查。

　　在派出所內，余先生向警方交代説，他是安徽人，原來也在鞋廠打工。幾天之前，一名穿著沒有徽章的鐵路工作人員制服的湖北籍男子主動與余先生搭訕，稱自己是鐵路局的工作人員，隨時可以“搞到”火車票，如果余先生幫助拉生意的話，他還可以給余先生每個生意10元錢的回扣。求財心切的余先生便馬上答應了下來，不過，他也對這樣的“好事”心存疑慮。隨後余先生還交代説，這名“鐵路局”的工作人員住在市區的某旅館內。當記者與民警隨後趕到該旅館時，這名“工作人員”已經離開了這裡。

　　次日，我在報紙上以《戳穿聯絡員的把戲》為題，刊出了關於此事的報道。

　　意想不到的是，報道刊出的兩天后，一名“線人”給我們又打來電話説，他是一名長途車的司機，他知道這件“好事”的來龍去脈：如果你乘坐從溫州開往漢口的1586次列車，根本不用買票，只要將錢直接交到一些蛇頭手中，保證你一路平安無事順利到達湖北。隨後，我的一名同仁先期與線人一起乘坐這趟1586次列車，證實了線人所説的情況。

　　後來報社領導經過討論後認為，這些蛇頭的這種做法直接造成了國家火車票款的流失，同時造成了火車的嚴重超載，埋下安全隱患，一旦發生危險，這些“偷渡”的民工的權益根本沒有一點保障。況且在蛇頭的背後，肯定還有一連串的鐵路工作人員在撐腰。為了徹底弄清此事的前因後果，報社讓我帶上針孔式暗訪機跟隨民工進行“偷渡”，爭取攝錄下偷渡的過程以及鐵路工作人員與蛇頭勾結的鏡頭。由於1586次列車歸武漢鐵路局管轄，為了加大報道的影響，我們還聯絡了湖北省的楚天都市報記者來溫，共同對此事件進行暗訪調查。

　　從溫州開往漢口的1586次列車的發車時間是每天上午的11時40分。1月15日上午9時多，我與楚天都市報的同仁經過一番裝扮，確信自己已經與民工無異後，便拎著大包小包，來到了火車站附近的一家招待所，找到了這名線人。線人説，如果在火車站附近轉悠，肯定可以找到這些蛇頭。

　　果不出所料，當我們在火車站轉悠幾圈後，找到了一名身穿灰白色茄克衫的蛇頭。看著我們急於要回家，他説，“你回家不難，花140元就可上車了。”隨後他説，“你站著別動，我去去就來”。這時我發現，跟我一樣有蛇頭招攬來的還有10多名湖北籍民工。稍後，我們又看到跟“茄克衫”一夥的幾名蛇頭正忙著在火車站的廣場與一名穿鐵路制服的中年女工作人員在説笑個不停。

　　10時06分，我們根據蛇頭的安排，來到了火車候車室。由於第二天就是春運，候車室可謂是人滿為患。我們發現，在這裡至少有5名蛇頭都帶著一批民工，幹著這種幫人“偷渡”的生意。而像我這種情況的“民工”至少有上百人。在這裡，蛇頭分給了我們每人一張溫州至麗水市青田縣的K812次列車的票。蛇頭向我們透露説，可以利用這些票先進入站臺就好了。

　　當我們根據蛇頭的安排進入站臺時，發現溫州至漢口的1586次列車正在等候了。為了掩人耳目，蛇頭還帶著我們這批人從火車站的地下隧道而過。當我們穿過隧道來到火車旁邊時，竟然還發現兩名穿制服的列車工作人員在火車旁“迎接”了，並不時的説著“快，快！”當我們一路小跑進入列車後，才發現持有1586次列車正規票據的旅客還沒有上車呢！而我手中的攝像機，已經忠實的記錄下了這樣的一幕幕。

　　在空蕩蕩的車廂內，我們又發現，帶我們上車的蛇頭這時可謂是松了一口氣，又做成了一筆大買賣，此刻正悠閒地在車廂內與乘警及列車員談笑風生。顯然，他們三者之間，早已竄通一氣。11時15分，持票的旅客紛紛開始上車，11時40分，火車準時出發。由於我們沒有任何票據，在同樣人滿為患的車廂內，根本沒有立足的地方，只有拼命的背著行李，擠在了兩節車廂的空檔處。

　　當列車駛出溫州後不久，一名女列車員開始來查票，我們根據蛇頭的交代對她説了句

　　“我們9個人，到陽新的”話語後，女列車員就心照不宣的扭頭即走。車輛開出2個來小時後，帶我們上車的3名蛇頭在青田站匆匆地下了車，在下車的時候，他們大概是覺得我們比較健談，還不忘“熱情”地朝我們揮手告別。顯然，他們又要回到溫州，去組織下一批的偷渡民工去了。

　　在到處是人的車廂內暗訪，當時我有三點擔心。第一點是，由於在火車上的行程有15個小時，而手中暗訪機的帶子拍攝的時間以及暗訪機的電池非常有限，無法連續拍攝，所以只能睜大眼睛，時刻注意著動靜，要不停的開機關機，要不然帶子電池若不夠用就功虧一簣了；第二點是，我們面對的暗訪對像是列車上掌握大權的警察及列車員，萬一被發現就完了；第三點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開機關機，如果被人發現，肯定會引來麻煩。所以，每當有情況要馬上開機拍攝時，我就將自己緊緊擠到角落中，然後讓楚天都市報的同仁用身子擋住我的機子。儘管如此，在一次拉開夾包察看暗訪機時，一名好奇的民工兄弟竟然不知何時擠到了我的身旁，緊緊地盯住我的機子看。幸好是他可能還沒見過這個東西，因此也僅僅是好奇而已，而帶給我的吃驚，著實不小，我怕他將他自己見到的一幕告訴乘警，所以我連忙與楚天都市報的同仁商量著萬一有情況時，該將已經拍好的帶子藏匿何處的事情，幸好到最後也相安無事。在暗訪的過程中，我由於擔心機子出現意外的情況，每當我拍好一個鏡頭時，總不忘將自己躲進廁所，翻看帶子一確定剛才的“珍貴”鏡頭有沒有錄下來。在那一趟列車上，我成了上廁所最頻繁的旅客。

　　入夜後，我們還根據蛇頭事先的指點，每人另交了120元錢給乘警，順利睡到了列車工

　　作人員所擁有臥鋪車廂中。就在我準備休息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出發前在溫州火車站廣場上與蛇頭談笑風生的那名女列車員，竟然到了車廂內，拉起了生意，“你們什麼時候返回？要是票源緊張，只管找我，在鐵路上有個熟人會方便很多。”説完後，她還拿出本子給我們每個人留聯絡電話。見到這一幕後，我不禁睡意全消了，趕緊將自己蒙在被窩裏，調試著偷拍機，攝錄女列車員的一舉一動。這名女列車員絕對料想不到，就在她忙著拉生意的時候，在她的上鋪，正有記者用偷拍機進行攝錄。

　　就在女列車員離開後，一名乘警竟然也來到了車廂，給我們這些沒票的“民工”每人一張火車票，但上面所印的路線卻是變成了從麗水到漢口的。穿制服的乘警説，這些票可以應付出口處的檢查，如果有人查問，就説自己是從麗水上車的就行了。

　　次日淩晨3時多，火車到站我們出去後，在出口處果然有人在檢票，不過荒唐的是，這

　　名工作人員竟然將大部分旅客的車票都進行回收。為了保存證據，在我們的一再堅持下，我們才有幸保住了乘警所給的火車票。

　　到了湖北後，我當天晚上就與楚天都市報的記者一起，趕寫下自己一路上的偷渡經過，次日是春運第一天，我們用兩個版面的位置，刊發了《千里臥底揭火車偷渡黑幕》的報道。見報當天，我們還及時與鐵道部路風辦有關負責人取得聯絡，向他們反饋了發生在1586次列車上的猖獗一幕。當天，正在北京檢查春運工作的鐵道部的一位副部長了解到這種情況後，立即作出批示，並要求管轄該列車的鄭州鐵路局對此進行深入調查，並對有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在隨後的幾天內，鐵道部三個在全國暗訪春運工作的小組，其中的兩個就趕到了武漢，對1586次列車進行暗訪。工作人員説，我們在暗訪中掌握的情況，也是鐵道部今年要在全國進行重點整頓的內容之一。

　　後來我獲悉，當事的1586次列車被鐵路部門責令整頓3個月，當事的乘警調離民警隊伍，當事的幾名列車員下崗，鐵路警方隨後組織了系列行動，抓獲了好幾名蛇頭……

　　此次暗訪應該説是比較成功的，引起了較大的反響，也取得了較好的效果。就在上個月，1586次列車的列車長還給我打來電話，詢問有沒有關於1586次列車不良現象的投訴，歡迎新聞單位能及時對他們的工作進行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