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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均益不必解釋什麼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30日 09:42

  以前水均益曾因戰地採訪贏得掌聲與讚美,今年的巴格達之行卻讓他在網絡空間受到了圍剿般的口誅筆伐,有不平者稱之為“語言施暴”。水均益沒有公開地回應,也沒有什麼具體的解釋,即使面對同事王志的追問他也只是籠統地説:“我做了一次我不願意做的事情,但是又是我非常應該做的事情。”  

  直接引語———水均益的話  

  所有的朋友,所有的觀眾,所有的網友,我不求你們的理解,不求你們的諒解,而且其實我覺得沒有什麼可後悔的,可抱怨的,但是有一點,我盡了全力了。  

  從任何一個角度,包括我們所承受的壓力,我可以斗膽這麼説,恐怕這是我一生當中所承受的最大的壓力,最大的最沉重的一次任務。  

  請大家放心,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  

  我們的主持人首先是記者,然後是評論員,但最最不能的是演員。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水主,你那段表演真瀟灑。”我説不定會從20層的辦公室跳下去。拜託,千萬別讓我跳樓!  

  戰爭採訪到底有多險  

  伊拉克戰爭並沒有像專家們預測的那樣會無限拉長,而是不到一個月就草草收了場。於是,水均益很快就從巴格達回到北京,此行他最大的變化,就是以前已經略微有些發福的腰圍,一下就瘦進去四個皮帶眼。  

  從巴格達回來之後,水均益除了為完成組織交代的任務,接受了中央臺《面對面》、《實話實説》的採訪之外,幾乎謝絕了所有平面媒體的採訪要求。有人問其原因,水均益説戰爭已經被報道得相當充分,所以包括關於他的種種傳言和爭議,他都不想對媒體再做什麼更多解釋。  

  就在美國即將向巴格達發射第一顆“戰斧”巡航導彈之前,當時接到國內死命令絕不允許冒險前進一步的水均益,因此在網上遭受到眾多網民的嚴詞斥責加破口大罵,好在戰爭迅即結束,SARS又在中國不請自來,人們顧不上再評説水均益到底是“膽小鬼”還是“英雄好漢”了。網絡的無限發展確實是件好事,它讓人類之間的信息溝通與交流從此變得如此快速與便捷,可就像所有好的東西也必有其負面與消極作用一樣,網絡不但因互聯而從此會不斷滋生出各種就像SARS一樣的病毒,而且它的自由發言權,也在網上造就了相當數量愛説便宜話的“妄想狂”。  

  我對那些只會在虛擬網絡空間“大話西遊”而且舌頭一點都不打顫的發言不屑一顧。可我對水均益數次前往國外進行戰地採訪,他個人的生命安全到底可能承受多大風險,卻也多少有些持懷疑態度。於是,我的採訪就從1998年在電視上見過的一個直播場面向他發問——

  1998年那次海灣戰爭,電視上看見你站在一座樓頂上,頭戴鋼盔全身防護服幾乎武裝到了牙齒,而且畫面後邊好像還飛過一個亮點。但後來有人跟我説,水均益那也就是在作秀,其實他安全得很;那麼我想問你,當時,你到底需要承當多大風險?  

  “這種議論,我後來也聽到過。但那時我根本不想分辯,因為缺乏起碼的常識。這麼跟你説吧,當時我們是住在新聞中心的大樓上。而且伊拉克人知道,美軍不太可能會轟炸這裡,於是,他們就把防空高射機槍架在新聞中心樓頂上的四個把角處。美軍發射導彈之前,早把伊軍的防空雷達全炸瞎了,所以高射機槍也就是蒙著往天上打,什麼叫‘火樹銀花’你能想象吧?然後‘劈裏啪啦’往下掉的機槍彈殼,滾燙滾燙,一尺多長、碗口那麼粗,別説砸到腦袋上,就是沾上點皮,也立刻就成了‘人肉燒烤’。就在我們那次直播的當時,一位路透社記者躲閃不及,彈殼一下掉到他肩胛骨上,當場就被砸得粉碎。你説,這到底需要承受多大風險?不親臨其境聽著就跟侃山一樣。就説作秀,我也沒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當賭注吧?當時美軍是每隔40分鐘密集轟炸一次,毫不誇張,最近的導彈離我們的樓就400米。也就是美國導彈打得準,要稍稍偏一點,就直接幹到樓頂上了。那天夜裏也是真有點鬼使神差,已經48小時沒合眼了,可一聽空襲警報響,人馬上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精神起來。攝像機也架好了,説難聽點,當地市民躲還來不及,可當記者的,還瞪著眼珠滿處找導彈,警報響過20分鐘之後,就聽見方圓一公里之內開始爆響,我就對著鏡頭指指點點地説:這兒炸了,那兒炸了。正説著,就有一個亮點距離我們幾百米繞著後腦勺‘嗖’地劃過去,馬上反應那是導彈,可嘴上一急,還説成了‘火箭’。這段直播後來獲了中國新聞一等獎。當時有一位CNN記者看了這個畫面説,簡直太無價了!問有沒有可能也讓他們採用?我説,沒問題,只要註明出處是CCTV就行,後來CNN果然用了。那是1998年12月19日的事,就在‘沙漠之狐’開戰第二天。”  

  “能形容一下導彈就在身邊炸開,那是什麼感覺嗎?”  

  “你經歷過地震沒有?我不是指地震那種搖晃的烈度,而是一種整體造成的場效應。整個空氣先是完全被凝固,然後再被爆炸的巨響撕裂,如果身在其中,五臟六腑就像被高高地揪起來再狠狠放下去的那種震撼。可後來習慣了,居然還能根據自己身體的反應,大概推算出導彈爆炸離我們有多遠。”  

  然而,這些明火執仗的導彈紛飛,還不算最可怕的。真正讓水均益從心裏不寒而慄的經歷,是他去採訪波黑戰爭。當時薩拉熱窩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只剩下了殘余戰員的遊擊戰,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秩序混亂,暗箭難防。水均益到達的時候,當地已經宣佈宵禁,可每天晚上他還得到一個指定地點往國內傳片子。而沿途必經一條山道,因為薩拉熱窩是座山城,所以,有很多塞族狙擊手和武裝人員就躲在山上,不時向山道上經過的人打冷槍,就在他們到來之前,已有不少平民死在冷槍之下。水均益至今回憶那些夜晚還心有餘悸:“我們中央臺三個同伴都穿著防彈背心,一言不發就像三個幽靈,在深夜12點時並成一排,挨著墻根,六隻腳踩在鵝卵石的路上‘咔噠咔噠’,心裏真是特別恐懼。因為不知道突然就會從哪兒響起一聲冷槍把你幹掉。與其説那是害怕危險,還不如説是一種虛無更讓人感到恐懼。”  

  還有一次,是在拉馬拉採訪巴以衝突,當時正趕上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軍隊對峙。當時,水均益和攝像記者只顧扛著架機器追拍雙方衝突的現場,正全神貫注時,以軍向示威人群後邊發射了一顆催淚瓦斯,水均益忽然發現腳底下飄起一層白煙,隨之瓦斯彌散開來,他和同伴頓時就覺得撕心裂肺,七竅馬上就要憋炸,眼淚已經嗆得滿臉都是,連忙奪路而逃,找到一處安全的角落,一屁股癱倒在地,大喘氣半天還緩不過來。水均益形容:“我平時好酒,打個簡單比方,就是酒喝到不能再喝一口了,可又愣灌了幾口,還一口都吐不出來!就是那種感覺。”  

  今年,美英聯軍攻打巴格達的過程當中,以身殉職的戰地記者人數是最多的一次。而在戰爭爆發後(即將全面爆發前的一刻),有一位叫閭丘露薇的女記者,關掉自己的手機,拒絕上司的任何指令,非常膽大地與所有剛從巴格達撤出的各國記者逆向反上,終於進入巴格達。我雖然沒有親臨過戰爭採訪,卻真心真意從心裏欽佩閭丘露薇的勇往直前。但同時我以為,這種孤膽行為卻並不適於向所有戰地記者推廣和普及。恰恰也正是她這“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無意中讓水均益背了國內許多“無知無畏”網民的惡罵。閭丘露薇個人行為本無可厚非,但網民對水均益的叫罵卻因不負責任令人厭惡。我個人認為,戰地記者首先應當保護自己的生命,而且必須對整體安全形勢有一個充分全面的把握,有了這個判斷然後再去承擔風險,爭取把第一手新聞發回來。我認為,這才是最牛的記者。不能説前邊全是地雷,我也冒百分之百的風險往前闖,只要有萬分之一概率不送命,我就要試試。假如以此作為標準去衡量戰地記者,那就是去賭城以命博彩好了,而不要完成戰爭採訪了。  

  在他吊兒郎當的背後  

  1993年,水均益正當而立之年,正式進入《東方時空》,到現在他已經做國際類節目整整10年時間。他當初進入中央臺,還當了主持人,卻完全是機緣巧合。  

  那時的《東方時空》尚屬籌劃初創階段,也沒有之後俯視天下的十足牛氣,當時匆忙之中就打算在欄目裏做些國際方面的報道內容。於是,就想在兄弟媒體單位找尋幾位懂行的人來幫忙策劃,水均益那時正在新華社國際部當記者,很快就被請來參與了幾期節目的策劃,到1993年下半年,電視臺領導又説,最好你能出來當記者,直接到前臺,就是這樣的偶然機會,水均益從此就開始了他在《東方時空》的國際報道生涯。  

  他此前就是一個電視狂,在新華社工作時休假回蘭州家裏探親,愣是可以一天看24小時電視,甚至連後半夜的無線電講座都不放過。所以,他這並非廣播學院科班嫡傳的“野路子”,一上手就照樣能編節目,抄起話筒也敢説,索性就一直幹到現在也沒歇手。如今的水均益,已經是兼記者、主持人、製片人于一身,我因此而問:究竟這三個角色當中哪一個幹起來讓你心裏感覺最舒服?水均益回答:“當然最舒服還是主持人,有人伺候著,還老在電視上露面,而且不用跑跑顛顛。我覺得最累的不是製片人就是記者。記者在某些特定情況下非常辛苦,而且所做的大量工作都在幕後,不為人知。”  

  和一評球評著評著就把自己膨脹成“球霸”、一訪談訪著訪著就把自己訪成了預審員的極個別主持人完全不同,水均益,從他一開始在電視上露面,就從來不見“假嚴肅”和“偽權威”的主持“氣概”。聽他在電視上説話,很從容,也很自然,看他採訪外國元首,也從不會陰著眼睛扁著嘴唇專等人家進入自己的話語圈套。甚至與某種“傻、大、痞”的電視主持風氣相比,水均益的主持似乎還有些周星馳的“無厘頭”味道。其實,如果水均益樂意,他更可以借採訪國際名流們的機會,把自己端起來,像一個冒充權威的窺私者,可水均益似乎不喜歡這樣。所以這位既會説外語又跑了世界許多地方的電視人,似乎因為見得多了也識得廣了,説話更知道哪兒深哪兒淺,也更明白在電視上如果作秀太過,就早晚一定會被觀眾徹底看破。  

  有一個電視場面,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還讓我至今難忘。那是有一次號稱“十大著名主持人”聚在了一起,於是各位男女主持人大吐苦水,説自己幹電視如何拋家舍業、如何為觀眾寢食難安、如何犧牲享受放棄許多,甚至説著説著,還有人眼淚汪汪。輪到水均益訴苦了,可誰知他卻很不知趣地腦袋一歪、略帶譏嘲地笑一笑,吊兒郎當拉著長聲説:不至於吧!幹電視咱也沒難受到那種程度吧?當主持人還是能得到許多好處的吧?就這麼幾句話往下一撂,剛才所有誇張辛苦者,一下就泄了氣露了假。此前,我並不十分欣賞水均益有時主持節目的搖頭晃腦,但從那次看他以玩世不恭大破假裝正經,我就開始欣賞他那特有的不卑不亢加吊兒郎當。別人正襟危坐個個端著,我就裝老頑童周伯通一屁股出溜躺在地上,別人煽情淚水漣漣,我就偏偏嬉皮笑臉。説起水均益有這些性格的側面,倒也有其合情合理的根據,水均益的父親是教授,“文化大革命”開始後一直飽受衝擊。他從小就因為出身不好,而備受壓抑,可這些反而更塑造了他反叛而桀驁的某種秉性。上小學時七八個孩子衝上來把他按倒在地一頓暴打然後逼他叫“爺爺”,但他寧願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是不肯認自己是“孫子”。所以這種成長經歷就給他一種潛意識:像我這樣的家庭,可能永遠不會有什麼前途,惟一就是得把本事學好。在大學裏學校的指導員管水均益叫“自由戰士”,其含義就是概括他自由散漫加小混球的為人行事風格。但有一點他讓老師倒也無話可説,那就是他從小學習成績一直優秀。  

  可即使在水均益參加工作後,學會了憑本事加嬉皮笑臉作為生存之道,他也很有過自己的一番隱衷———他1984年畢業于蘭州大學英語系,本科,算個高材生。當時教育部正實行改革,可以憑好成績而左右個人的畢業分配。最後大學裏一評分,他是年級裏四年平均成績最高者之一,學校説你可以自己挑選地方,結果他就選擇了當時如日中天的新華社。進新華社,他先被分到國際部,接著又下放到寧夏分社去實習,最艱苦的西海固都被他的足跡踏遍。然後再回新華社繼續在國際部當編輯,從那以後一下子他就跟中東問題結了緣。從助理編輯到編輯,一幹就是四年。其間也反復經歷過一些挫折、冷遇等等。但那時,他常會想起他老爸的口頭禪:做人一輩子還是得憑本事吃飯。  

  一邊説一邊哭?就免了這個麻煩吧  

  從電視上仔細看水均益那雙眼睛,猜想他必是一個內心非常多情的男人。而且注意一下他做任何一對一的採訪場面,其目光也永遠會直視對方的眼睛。水均益承認自己確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但他對男人多情的解釋,就是應當熱愛生活與善於體驗生命。  

  從年輕時起,他對生活當中新奇而美好的事物,總是會非常珍視,容易感動。有時哪怕別人一句不經意的感慨之言,都可能會讓他怦然心動。因為出身在一個書香之家,所以從他的氣質、舉止甚至眼神當中,仍然能找到某種清高與優越感。可儘管承認自己是有某種清高,但他絕不認為自己曾經嬌生慣養。在水均益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當時他在家裏能夠蒙受的最高待遇也就是:全家人坐在一起吃蘭州人稱作散飯的玉米糊糊,哥哥姐姐的飯碗里加些醬油或鹹菜,而他的碗裏可以加一勺白糖。對這種細微的“優惠”差別,水均益認為與其説是物質上的優待,還不如説是全家人對他在精神上的一種呵護。  

  水均益年輕時有過失戀的經歷,而且還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內心過程。即使從小就清高就有優越感,但在男女方面,他卻認為自己年輕時就是一隻醜小鴨。儘管他相貌英俊,但因為個子不高在當時也不是被眾多女孩子所青睞的。説到現在的夫妻感情,水均益表示,關於這種私人感情問題,以後不做採訪時完全可以面對面深入探討,可如果面對採訪也如實交待,他很怕自己會像某些演藝明星那樣就“如膠似漆”地被粘在媒體的版面上。  

  話題一轉到女兒身上,水均益的眼神又開始溫情起來:“怎麼説呢?現在就像是兩個成熟的朋友一樣,我們有時會坐在一起,對一些人生問題進行相當深入的探討,而且她的言談,經常會給我帶來一些意外的驚喜。我其實一直對她管教很嚴,小時候甚至動手打過她,可後來逐漸發現不應該這樣,任何孩子的成長,自己的路就該由她自己走的,即使有時會跌倒,也最好不要老去攙著扶著。好在她現在已經長大,而且很聰明,根本用不著我經常為她的前程犯愁。”  

  即使有了家也有了女兒,水均益也害怕離開朋友的那種精神孤獨與寂寞。至今,他不追流行,更不會因為迷足球而達到瘋狂的程度。可他喜歡打開一瓶一瓶的啤酒與三兩好友豪飲神侃。他可以和劉歡把酒敘談,從1小時談到24小時,然後醺醺然到飄飄然,先由漢語聊到英語,最後導致劉歡在大醉中起身,一邊彈著鋼琴,一邊吟唱法語歌曲。  

  我問水均益:採訪過那麼多世界領袖級人物,最欽佩的是誰?最有魅力的又是誰?他告訴我:最欽佩的人是加利,那位本來就極富悲劇色彩的人,後來卻成了聯合國的大管家。號稱是秘書長卻更像是一個“國際乞丐”,那麼多會費收不上來,還得到處伸手央求著去要。最後終於被趕下臺,躲到埃及一個海邊城市去寫回憶錄了。水均益為加利的修養和氣度所折服。而最有個人魅力的,水均益認為是美國上屆總統克林頓:“我採訪他時,萊溫斯基的緋聞已大白于天下,但坐在對面你仍然認為他非常有魅力,這種魅力是表現在他交談中不自覺流露出的那種誠意與好奇,他合著雙手非常認真地傾聽你的提問,而且很認真地回答你的問題。他關心網絡,關心環境,關心一切他認為新鮮的事情。那種感覺不是擺個架勢就能裝扮出來的。”  

  正當不惑之年的水均益,已經可以從他頭髮茂密的兩鬢間,發現幾根白髮了。水均益如今感覺自己相比年輕時最大的變化,就是不再會因為什麼而輕易流淚了。今年從伊拉克回來,接受採訪之前有人曾誘導他,談及戰地採訪的艱苦過程時,最好能以眼淚作為輔助,勸了半天,水均益卻笑答:我們可以談到內心感動,深深的感動,但一邊説一邊哭?就免了這個麻煩吧!

  來源:北京青年報

(編輯:趙文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