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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箋證》的八大學術特點

  五,收集、引證古今中外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對《史記》中有關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的評論,以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該人物、該事件的歷史意義,更準確地理解《史記》文章。

  1,關於《項羽本紀》所寫的劉邦彭城之敗。

  陳梧桐等《中國軍事通史》曰:“項羽所以能取得這次反擊會戰的勝利,主要在於他握有一支強大而精勇的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行動,給漢軍以突然猛烈的打擊。項羽不是由南而北實施正面攻擊,也不是由東而西將漢軍擊潰,而是由城陽東北經魯、胡陵至蕭,走了一個反‘S’形繞至漢軍的側後,然後由西而東猛攻,企圖全殲漢軍于彭城、谷水、泗水、睢水之間,並基本實現了這一目標。項羽僅以三萬騎兵的絕對劣勢,居然對數十萬漢軍實施迂迴殲滅作戰,這一決心、勇氣和戰術,都是戰爭史上所罕見的。正因為項羽高度發揮了騎兵快速突擊的優勢、部隊破釜沉舟的勇敢精神和奇襲戰術的特殊效果,所以才取得了彭城反擊會戰的決定性勝利,給了漢軍以毀滅性的打擊,彌補了楚漢戰爭開始以來項羽的許多失誤。”又説:“彭城之戰雖然楚勝漢敗,但綜觀楚漢戰爭開始以來雙方的得失,劉邦之得大於失,而項羽之失大於得。劉邦雖然在彭城慘敗,損失嚴重,功敗垂成,但他奪得了關中及關東部分極為重要的戰略地區,人力、物力和領土都成倍地擴張,處於進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位,完全擺脫了在鴻門宴前後有可能隨時被項羽消滅的危險境地。項羽雖然取得彭城會戰的巨大勝利,但他的所得僅僅是收復了自己失去的西楚領土,失去的則是關中和關東部分地區的大量與國;北方出現齊、趙等獨立的割據勢力;其最重要的盟友九江王英布已離心離德,居然在劉邦進佔彭城時未能助項羽一臂之力;加上長期以來項羽缺少對漢作戰的思想準備,兵力明顯不足,彭城大捷後無力發展成全局性的勝利,不能越滎陽而西,更不能把戰爭引向關中和巴蜀。因此,項羽的戰略優勢,已較戰爭開始前大大減弱。”按:陳氏所説的前一部分為人所共見,後一部分的分析相當精采,這點很容易被讀書者所忽略。

  2,關於劉邦其人。

  毛澤東主席説:“項王非政治家,漢王則為一位高明的政治家。”“劉邦在封建時代被歷史家稱為‘豁達大度,從諫如流’的人物,劉邦同項羽打了好幾年仗,結果劉邦勝了,項羽敗了,不是偶然的。”“劉邦能夠打敗項羽,是因為劉邦和貴族出身的項羽不同,比較熟悉社會生活,了解人民心理。”(《毛澤東讀書筆記》) 台灣《中國歷代戰爭史》説:“劉邦所以能得如許人傑為之臂助,則不能不歸功於其人事政策與領導之得宜。劉邦在入漢中時,蕭何已為其策定致賢人之用人方針,故能拔韓信于刑余之中,用陳平于逋逃之下。又劉邦用人之特點為唯才是用,不論品德,蓋才識為創業之本,至於德與不德,唯在用人者統禦之道何如耳。綜觀歷史,用人有如劉邦之魄力者殊不多覯,故歷史中人才有如劉邦之盛者亦遂罕見也。” 陳梧桐等《中國軍事通史》説:“楚漢戰爭是我國歷史上第二次大規模的統一戰爭。它與秦始皇的統一戰爭具有顯著不同的特點:前者是在一百多年的長期準備、艱苦奮鬥、奠定了堅實基礎上進行的,是‘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以強滅弱,水到渠成;後者則完全不同,項羽佔有極大的優勢,劉邦的勢力非常弱小,戰爭全過程基本上都是以弱勝強,歷經艱難曲折的道路,屢戰屢敗而最後取得勝利。優勢的項羽所以失敗,劣勢的劉邦所以勝利,歸根到底是雙方對決定戰爭勝負的諸因素認識不同,對戰爭全局的指導藝術不同,進而導致優劣易勢,成敗異變。”

  3、關於《淮陰侯列傳》所寫的韓信拜將時的就職演説。

  韓信説項羽“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曰其強易弱”;又説劉邦“失職入關中,秦民無不恨者。今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對於這段文字,楊維楨曰:“韓信登壇之日,畢陳平生之畫略,論楚之所以失,漢之所以得,此三秦還定之謀所以卒定於韓信之手也。”董份曰:“觀信智略如此,真有掀揭天下之心,不但兵謀而已也,所以謂之‘人傑’。”唐順之曰:“孔明之初見昭烈論三國,亦不能過。予故曰淮陰者非特將略也。”王世貞曰:“淮陰之初説高帝也,高密(鄧禹)之初説光武也,武鄉(諸葛亮)之初説昭烈也,若懸券而責之,又若合券焉!噫,可謂才也已矣!”按:韓信分析項羽的弱點,以及預見劉、項未來的鬥爭形勢,皆至為明晰,諸人所説誠是。且其分析問題竟與兩千年後毛澤東主席于1946年論證“帝國主義與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的思路完全相同,真使人大長見識。今漢中市城南尚有“拜將臺”,為南北列置的兩座方形高臺,各高丈余,南臺上豎“韓信拜將臺”石碑,北臺建有臺亭閣,兩台各周長百餘步。明代茅坤論韓信曰:“予覽觀古兵家流,當以韓信為最,破魏以木罌,破趙以立漢赤幟,破齊以囊沙,彼皆從天而下,而未嘗與敵人血戰者。予故曰:古今來,太史公,文仙也;李白,詩仙也;屈原,辭賦仙也;劉阮,酒仙也;而韓信,兵仙也,然哉!”(《史記鈔》)

  4,關於《孫子吳起列傳》所寫的馬陵之戰。

  吳如嵩《中國軍事通史》説:“孫臏之後退戰略與減灶驕敵以及馬陵之戰,乃為一連串誘敵、驕敵之行動。不直搗大梁不能使龐涓回兵;不後退不能在馬陵之隘路地形以設伏;不減灶不能使龐乘勝而驕,輕舉銳進,三者聯合如環,真為千古戰略之傑作。魏自桂陵與馬陵兩役戰敗後,國力虧損,由此遂一蹶不振;齊自威王兩敗魏師,其後宣王、湣王均能繼承余緒,一時東方稱為強國。三晉魏、趙、韓之互鬥而俱遭挫敗,遂造成西方秦國東出中原之機會。”慕中嶽、武國卿曰:“馬陵之戰是戰國初期齊、魏兩國爭霸中原的決定性戰役,也是魏國繼桂陵戰役後失敗最為慘重的戰爭。經此一役,魏國國力日漸衰退,從而結束了自己盛極一時的歷史。由於整個三晉勢力元氣已傷,無力恢復,因而失去阻止秦軍東進,屏蔽中原的可靠力量,為秦國勢力侵入中原舉行了奠基禮。”按:一般人都能看到孫臏的用兵之巧,而兩部軍事史都指出了齊之破魏乃為秦軍東下掃清道路,的確高人一頭。

  孫臏的先人孫武,著有《孫子兵法》,範文瀾《中國通史簡編》説:“孫武總結軍事經驗,著兵法十三篇,成為軍事學的經典。十三篇中包含著豐富的唯物辨證法思想的因素,與五千言的《老子》同為研究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重要著作。”“兵法是戰爭指揮者高度智慧的表現,軍事家總結戰爭經驗著成兵法書,在文化上也是一種重要的貢獻。東周時期北方齊國,南方楚國都是積累起豐富的軍事知識的國家,特別是齊國,軍事家尤多。孫武著兵法十三篇,最為傑出。”楊善群《孫子評傳》説:“《孫子兵法》不僅是東方兵學最早最傑出的代表,而且是世界上最先出現的專門論述軍事謀略的優秀著作。它是古代軍事學的智慧結晶,也是世界古代軍事學史上的奇跡。美國當代戰略理論家約翰柯林斯説:‘孫子是古代第一個形成戰略思想的偉大人物。’”褚良才《軍事學概論》説:“法國的拿破侖曾説:‘倘若我早見到這部兵書,我是不會失敗的。’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皇威廉二世被廢黜之後,在僑居中看到《孫子兵法》,當他讀到《孫子兵法火攻篇》最後一段:‘主不可怒以興師,將不可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不禁掩書喟然長嘆:‘早二十年讀到此書,則決不至於遭受失敗之痛苦了。’”

  5,關於呂不韋的評價。

  郭沫若曰:“呂不韋在中國歷史上應該是一位有數的大政治家,但他在生前不幸,為他的政敵所迫害而自殺;在他死後又為一些莫須有的史實所掩蓋,他的存在的影子已經十分稀薄,而且呈現著一個相當歪曲的輪廓。”“秦始皇不僅不是呂不韋的兒子,而且毫無疑問還是他的一個有力的政敵。秦始皇和呂不韋的鬥爭,一般人把他太看輕了,似乎認為的確是為了介紹嫪毐,其實關於嫪毐的故事,我相信也一定有很大的歪曲。”“讀《呂氏春秋》,你可以發現它的每一篇每一節差不多都和秦國的政治相反對,尤其和秦始皇后來的政見與作風簡直是在作正面的衝突。秦始皇才是呂不韋的死對頭,秦始皇要除掉呂不韋可以説是理所當然,而亦勢所必然。”(《十批判書》)馬非百曰:“呂不韋之入秦,關繫於秦之統一者實深且巨,策立之謀姑勿論,僅以人材一項言之,史稱‘不韋食客三千人’,今觀其所著《呂氏春秋》,包括儒家、墨家、法家、農家、兵家、陰陽家、道家、名家各派言論,集當代種種專門學者于一門,已無形取得今日所謂‘智囊團’者之用。況不韋乃東方大賈,其食客三千之中自亦必有不少富有之人,知識、金錢兼而有之,故能從事多方面之建設,秦代統一事業之得以完成,呂不韋之功實不在商鞅、張儀、范雎、李斯諸人之下也。司馬遷雲:‘結子楚親,使諸侯之士裴然爭入事秦’真扼要之論哉!”(《秦集史》)楊寬曰:“呂不韋集合賓客共著《呂氏春秋》一書,公布於國都,蓋欲集各家之長以完成秦之帝業,即所謂‘假人者遂有天下’。以為是時周室既滅,天子已絕,唯有用‘義兵’以誅暴君而振苦民,方能重立天子,消除相殘不休之局勢,救民于水深火熱之中……此書亦即呂不韋欲使秦王‘吞天下,稱帝而治’者。呂不韋先後執政十二年,宣稱奉行此書之政綱。先滅亡東周建三川郡;又攻取韓、趙兩國之地,建立上黨郡與太原郡;更攻取魏之東地,建立東郡,使秦之領土向東伸展,與齊接界,切斷趙與韓、魏之聯絡,造成包圍三晉之形勢。秦為尚首功之國,當以斬首數目作為其戰勝之標誌,動輒以萬計,先後所殺三晉及楚之民數百萬。秦昭王時白起為將,斬首最多。是時(呂不韋執政時)戰爭之最大變化在於所攻佔之城邑甚多,如莊襄王三年蒙驁擊趙榆次等三十七城,秦王政三年蒙驁攻取韓十三城,五年蒙驁攻取魏二十五城,皆無斬首之記錄。唯有秦王政二年麃公攻卷斬首三萬之記錄,而此後麃公未見統軍作戰。蓋三晉已喪失戰鬥力,望風而逃,因而殺傷較少,同時亦當與呂氏賓客鼓吹以‘義兵’‘誅暴君’有關。”(《戰國史料編年輯證》)

  6,關於《衛將軍驃騎列傳》所寫的衛青與匈奴的漠北之戰。

  陳梧桐等《中國軍事通史》説:“漠北之戰,是漢軍在距離中原最遠的戰場進行的一次規模最大也最艱巨的戰役。漢武帝在取得河南、漠南、河西三大戰役勝利的基礎上,根據漢軍經過實戰鍛鍊積累的運用騎兵集團進行長途奔襲與迂迴包抄的作戰經驗,利用匈奴王廷北徙之後誤以為漢軍不敢深入漠北的麻痹心理,決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大膽地制訂了遠途奔襲、深入漠北、犁廷掃穴、尋殲匈奴主力的戰略方針。與此同時,他又細心進行戰前的準備,除集中全國最精銳的騎兵和最優秀的戰將投入戰鬥外,還調集大批馬匹與步兵運送糧草輜重,以解決遠距離作戰的補給問題。而在作戰中,漢軍統帥又發揮了出色的指揮才能,充分利用騎兵的機動性與衝擊力,不僅敢於深入敵境,而且善於迂迴包抄,特別是衛青,在遭遇單於主力後,機智地運用了車守騎攻、協同作戰的新戰術,先借助戰車的防禦能力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繼而發揮騎兵迅速機動的攻擊能力,迂迴包抄敵軍的兩翼,一舉擊潰單於的主力,更顯示出其戰役指揮方面的優異才能。由於大批有生力量被殲、大批物資喪失,匈奴單於不敢再在大漠北緣立足而向西北方向遠遁,因而出現了‘幕南無王廷’的局面。如果説漠南之戰後匈奴單於移王廷于漠北還可以看作是一種戰略轉移的話,那麼,漠北之戰後的‘幕南無王廷’則標誌著匈奴勢力大範圍的退縮。經過這次大決戰,危害漢朝百餘年的匈奴邊患已基本上得到解決。從這個意義上説,漠北之戰實是漢武帝反擊匈奴戰爭的最高峰。”按:衛、霍與匈奴作戰十一年,史公正面描寫,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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