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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家黃仁宇與小説家李尉昂

央視國際 2004年11月24日 17:09

  傳統歷史小説的敘事方式,常以人物,特別是傳奇性的人物為中心,從羅貫中以降,到現代的高陽、二月河莫不如此。當史家黃仁宇試圖以小説家李尉昂之眼看歷史時,他是在哪看見了小説的可能?

  歷史學家黃仁宇生前,曾以筆名李尉昂發表兩部歷史小説作品:《長沙白茉莉》與《汴京殘夢》。前者寫三○年代的上海,後者則是靖康之難前的北宋京城。兩部作品各自書寫一個不穩定的年代,一座繁華的城市。

  小説家李尉昂與歷史學家黃仁宇,這同一個人的兩種敘事身分,畢竟是分不開的。從《萬曆十五年》已經可以看出作者在歷史敘事上破格的嘗試。然而小説寫作與歷史敘事有所不同,尤其傳統歷史小説的敘事方式,常以人物--特別是傳奇性的人物--為中心,從羅貫中以降,到現代的高陽、二月河,基本上都不脫這樣一種以人物為中心的書寫方式。史家黃仁宇的大歷史觀點,是否體現在小説家李尉昂的歷史小説當中?而傳統上以人物為主的歷史小説文類,在現代史學訓練與歷史觀影響下,是不是能出現新的書寫可能?

  歷史與歷史小説

  在明清歷史小説論述中,理想的作品必須具備通俗的閱讀樂趣,並且不嚴重違背正史。也就要小説家在正史的文本真實之下,作敘事的發明(通俗化、淺顯化),而非故事的發明。李尉昂的歷史小説,基本上也承繼了這樣一種傳統。

  首先讓我們回頭看看明清以來的歷史小説論述。

  在中國的文史傳統中,歷史向來被賦予「以古鑒今」的現實功用。歷史在求真紀實的擔子之外,還有一副更沉重的、影響現實的責任。歷史既是政治正統解釋的來源,而歷史人物的忠奸賢愚,又關係個人行為倫理的殷鑒,可以説歷代官方的正史文本,等於是一套正統政治與倫理學的解釋系統。

  相對的,小説作為一種通俗的文類,少了這些肩頭重擔,伸展的空間本來應該是大得多。然而歷史小説的情況比較特殊,處在中國文人對「歷史」與「小説」兩種文類不同的想象之間,歷史小説的處境似乎顯得左右困難。主要是歷史在中國文史傳統中的神聖光環,對歷史小説文類形成一道緊箍咒:如果往通俗小説的那一端稍稍靠攏,便要小心流於「言辭鄙謬,又失之於野,士君子多厭之」的責難;虛構的成份多了,也要落入「重誣古人」的抨擊。

  因此,明清以來諸多為歷史小説請命者,舉出歷史小説足堪稱道之處,如明代庸愚子稱《三國演義》:「以平陽陳壽《傳》,考諸國史,自漢靈帝中平元年,終於晉太康元年之事,留心損益,目之曰《三國志通俗演義》。文不甚深,言不甚俗,事紀其實,亦庶幾乎史。」 言下之意,這考諸國史、事紀其實的實證工夫,得以使小説不同於「失之於野」的瞽者之言。

  儘管許多明清文人把歷史小説讀得這樣嚴肅認真,卻不時仍有一二人,迂迴地承認他們愛讀小説勝過愛讀歷史。「史氏所志,事詳而文古,義微而旨深,非通儒夙學,展卷間,鮮不便思困睡。」 對照于令人昏昏欲睡的正史,歷史小説等於將他們從讀史的昏倦中拯救出來。因此歷史小説的價值在於逼近於歷史,但卻用一種較為通俗的方式呈現,使「文不甚深,言不甚俗」。在歷史與小説之間,明清文人有意識地將歷史小説向歷史的天平這一端拉,藉以替歷史小説正名,同時更要強調,歷史小説也具有史冊闡述盛衰治亂、臧否人物的倫理學功能。

  逼近於真實仍是歷史小説不可不備的要素,以便借著真實的權柄(authority),引導讀者進入正統的政治倫理教訓系統。然而小説畢竟不免虛構。被評為考諸國史、留心損益的《三國演義》,其實也在不少地方改寫了史實,或是借著小説家豐沛的想象力,將角色膨脹出正史記錄所沒有的豐富性。相形之下,明清文人們強調歷史小説真實性的話語,有些像是在對歷史過於神聖的想象之前,為自己嗜讀小説尋找著合理化的藉口。不過整體而言,歷史小説與正史的對應關係,仍是被強調的。 綜上所述,在明清歷史小説論述中,理想的作品必須具備通俗的閱讀樂趣,並且不嚴重違背正史。也就要小説家在正史的文本真實之下,作敘事的發明(通俗化、淺顯化),而非故事的發明。李尉昂的歷史小説,基本上也承繼了這樣一種傳統。

  至於歷來的歷史小説,如何在對應正史的架構下,去作敘事的發明,是值得深究細繹的問題。把水滸、西廂列為六才子書的金聖嘆,論及他心目中的演義時,即是偏重不將歷史真實多做穿鑿改造的寫法:他盛讚《三國演義》「以文章之奇而傳其事之奇,而且無所事于穿鑿,第貫穿其事實,錯綜其始末,而已無之不奇」 ,也就是以原汁原味的歷史材料,事實始末無所穿鑿,而能寫出其中之「奇」,為最高境界了。以下我們也將討論李尉昂的小説,在歷史框架下作了什麼樣的敘事發明。

  再進一步思考,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以「庶幾乎史」而獲稱道,這裡的「史」,不是歷史,而是史冊;指的不是歷史上真實發生的事件,所輻輳出來的歷史真實,而是「事詳而文古,義微而旨深」的正史。

  換句話説,明清文人擔心冒犯的,不僅是歷史上的真實,更是正史文本中的真實,以及藉由這個文本真實而開展的歷史、政治、倫理教訓系統。為了維護這個教訓系統,正史文本的真實性因而不可更易、不可唐突。這也就是明清文人面對歷史小説中的虛構,最大的焦慮之所在。

  正史文本的神聖性,在現代中文文學世界裏顯然已被打破。然而歷史小説與歷史真實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並不能斷離,只不過歷史真實的形狀,不再如前述明清歷史小説論述,為正史文本所規範。高陽的歷史小説,可看作是正史的緊箍咒突破後,歷史小説家以大量的筆記史料滲透正史,在考證與筆記兩種傳統上吸取小説敘述的養分。

  而黃仁宇在現代史學訓練之下,面對歷史的態度,便不僅是在中國的歷史傳統中考證、翻案出新的歷史真實,而是整個問題意識的轉移。現代史學的問題意識,與大歷史的史觀,如何影響到李尉昂的歷史小説寫作?這是我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

  當史家黃仁宇,試圖以小説家李尉昂之眼看歷史時,他是在哪看見了小説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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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李菁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