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八股的第二條罪狀是:裝腔作勢,藉以嚇人。有些黨八股,不只是空話連篇,而且裝樣子故意嚇人,這裡麵包含著很壞的毒素。空話連篇,言之無物,還可以説是幼稚;裝腔作勢,藉以嚇人,則不但是幼稚,簡直是無賴了。魯迅曾經批評過這種人,他説:“辱罵和恐嚇決不是戰鬥。”七科學的東西,隨便什麼時候都是不怕人家批評的,因為科學是真理,決不怕人家駁。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的東西,表現在黨八股式的文章和演説裏面,卻生怕人家駁,非常膽怯,於是就靠裝樣子嚇人;以為這一嚇,人家就會閉口,自己就可以“得勝回朝”了。這種裝腔作勢的東西,不能反映真理,而是妨害真理的。凡真理都不裝樣子嚇人,它只是老老實實地説下去和做下去。從前許多同志的文章和演説裏面,常常有兩個名詞:一個叫做“殘酷鬥爭”,一個叫做“無情打擊”。這種手段,用了對付敵人或敵對思想是完全必要的,用了對付自己的同志則是錯誤的。黨內也常常有敵人和敵對思想混進來,如《蘇聯共産黨(布)歷史簡要讀本》結束語第四條所説的那樣。對於這種人,毫無疑義地是應該採用殘酷鬥爭或無情打擊的手段的,因為那些壞人正在利用這種手段對付黨,我們如果還對他們寬容,那就會正中壞人的奸計。但是不能用同一手段對付偶然犯錯誤的同志;對於這類同志,就須使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這就是《蘇聯共産黨(布)歷史簡要讀本》結束語第五條所説的方法。從前我們那些同志之所以向這些同志也大講其“殘酷鬥爭”和“無情打擊”,一方面是沒有分析對象,一方面就是為著裝腔作勢,藉以嚇人。無論對什麼人,裝腔作勢藉以嚇人的方法,都是要不得的。因為這種嚇人戰術,對敵人是毫無用處,對同志只有損害。這種嚇人戰術,是剝削階級以及流氓無産者所慣用的手段,無産階級不需要這類手段。無産階級的最尖銳最有效的武器只有一個,那就是嚴肅的戰鬥的科學態度。共産黨不靠嚇人吃飯,而是靠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真理吃飯,靠實事求是吃飯,靠科學吃飯。至於以裝腔作勢來達到名譽和地位的目的,那更是卑劣的念頭,不待説的了。總之,任何機關做決定,髮指示,任何同志寫文章,做演説,一概要靠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真理,要靠有用。只有靠了這個才能爭取革命勝利,其他都是無益的。
黨八股的第三條罪狀是:無的放矢,不看對象。早幾年,在延安城墻上,曾經看見過這樣一個標語:“工人農民聯合起來爭取抗日勝利。”這個標語的意思並不壞,可是那工人的工字第二筆不是寫的一直,而是轉了兩個彎子,寫成了“—ㄣ—”字。人字呢?在右邊一筆加了三撇,寫成了“[人彡]”字。這位同志是古代文人學士的學生是無疑的了,可是他卻要寫在抗日時期延安這地方的墻壁上,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大概他的意思也是發誓不要老百姓看,否則就很難得到解釋。共産黨員如果真想做宣傳,就要看對象,就要想一想自己的文章、演説、談話、寫字是給什麼人看、給什麼人聽的,否則就等於下決心不要人看,不要人聽。許多人常常以為自己寫的講的人家都看得很懂,聽得很懂,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他寫的和講的是黨八股,人家哪會懂呢?“對牛彈琴”這句話,含有譏笑對象的意思。如果我們除去這個意思,放進尊重對象的意思去,那就只剩下譏笑彈琴者這個意思了。為什麼不看對象亂彈一頓呢?何況這是黨八股,簡直是老鴉聲調,卻偏要向人民群眾哇哇地叫。射箭要看靶子,彈琴要看聽眾,寫文章做演説倒可以不看讀者不看聽眾嗎?我們和無論什麼人做朋友,如果不懂得彼此的心,不知道彼此心裏面想些什麼東西,能夠做成知心朋友嗎?做宣傳工作的人,對於自己的宣傳對象沒有調查,沒有研究,沒有分析,亂講一頓,是萬萬不行的。
黨八股的第四條罪狀是:語言無味,像個癟三八。上海人叫小癟三的那批角色,也很像我們的黨八股,乾癟得很,樣子十分難看。如果一篇文章,一個演説,顛來倒去,總是那幾個名詞,一套“學生腔”,沒有一點生動活潑的語言,這豈不是語言無味,面目可憎,像個癟三嗎?一個人七歲入小學,十幾歲入中學,二十多歲在大學畢業,沒有和人民群眾接觸過,語言不豐富,單純得很,那是難怪的。但我們是革命黨,是為群眾辦事的,如果也不學群眾的語言,那就辦不好。現在我們有許多做宣傳工作的同志,也不學語言。他們的宣傳,乏味得很;他們的文章,就沒有多少人歡喜看;他們的演説,也沒有多少人歡喜聽。為什麼語言要學,並且要用很大的氣力去學呢?因為語言這東西,不是隨便可以學好的,非下苦功不可。第一,要向人民群眾學習語言。人民的語匯是很豐富的,生動活潑的,表現實際生活的。我們很多人沒有學好語言,所以我們在寫文章做演説時沒有幾句生動活潑切實有力的話,只有死板板的幾條筋,像癟三一樣,瘦得難看,不像一個健康的人。第二,要從外國語言中吸收我們所需要的成分。我們不是硬搬或濫用外國語言,是要吸收外國語言中的好東西,于我們適用的東西。因為中國原有語匯不夠用,現在我們的語匯中就有很多是從外國吸收來的。例如今天開的幹部大會,這“幹部”兩個字,就是從外國學來的。我們還要多多吸收外國的新鮮東西,不但要吸收他們的進步道理,而且要吸收他們的新鮮用語。第三,我們還要學習古人語言中有生命的東西。由於我們沒有努力學習語言,古人語言中的許多還有生氣的東西我們就沒有充分地合理地利用。當然我們堅決反對去用已經死了的語匯和典故,這是確定了的,但是好的仍然有用的東西還是應該繼承。現在中黨八股毒太深的人,對於民間的、外國的、古人的語言中有用的東西,不肯下苦功去學,因此,群眾就不歡迎他們枯燥無味的宣傳,我們也不需要這樣蹩腳的不中用的宣傳家。什麼是宣傳家?不但教員是宣傳家,新聞記者是宣傳家,文藝作者是宣傳家,我們的一切工作幹部也都是宣傳家。比如軍事指揮員,他們並不對外發宣言,但是他們要和士兵講話,要和人民接洽,這不是宣傳是什麼?一個人只要他對別人講話,他就是在做宣傳工作。只要他不是啞巴,他就總有幾句話要講的。所以我們的同志都非學習語言不可。
黨八股的第五條罪狀是:甲乙丙丁,開中藥鋪。你們去看一看中藥鋪,那裏的藥櫃子上有許多抽屜格子,每個格子上面貼著藥名,當歸、熟地、大黃、芒硝,應有盡有。這個方法,也被我們的同志學到了。寫文章,做演説,著書,寫報告,第一是大壹貳參肆,第二是小一二三四,第三是甲乙丙丁,第四是子丑寅卯,還有大ABCD,小abcd,還有阿拉伯數字,多得很!幸虧古人和外國人替我們造好了這許多符號,使我們開起中藥鋪來毫不費力。一篇文章充滿了這些符號,不提出問題,不分析問題,不解決問題,不表示贊成什麼,反對什麼,説來説去還是一個中藥鋪,沒有什麼真切的內容。我不是説甲乙丙丁等字不能用,而是説那種對待問題的方法不對。現在許多同志津津有味于這個開中藥鋪的方法,實在是一種最低級、最幼稚、最庸俗的方法。這種方法就是形式主義的方法,是按照事物的外部標誌來分類,不是按照事物的內部聯絡來分類的。單單按照事物的外部標誌,使用一大堆互相沒有內部聯絡的概念,排列成一篇文章、一篇演説或一個報告,這種辦法,他自己是在做概念的遊戲,也會引導人家都做這類遊戲,使人不用腦筋想問題,不去思考事物的本質,而滿足於甲乙丙丁的現象羅列。什麼叫問題?問題就是事物的矛盾。哪有沒有解決的矛盾,哪就有問題。既有問題,你總得贊成一方面,反對另一方面,你就得把問題提出來。提出問題,首先就要對於問題即矛盾的兩個基本方面加以大略的調查和研究,才能懂得矛盾的性質是什麼,這就是發現問題的過程。大略的調查和研究可以發現問題,提出問題,但是還不能解決問題。要解決問題,還須作系統的週密的調查工作和研究工作,這就是分析的過程。提出問題也要用分析,不然,對著模糊雜亂的一大堆事物的現象,你就不能知道問題即矛盾的所在。這裡所講的分析過程,是指系統的週密的分析過程。常常問題是提出了,但還不能解決,就是因為還沒有暴露事物的內部聯絡,就是因為還沒有經過這種系統的週密的分析過程,因而問題的面貌還不明晰,還不能做綜合工作,也就不能好好地解決問題。一篇文章或一篇演説,如果是重要的帶指導性質的,總得要提出一個什麼問題,接著加以分析,然後綜合起來,指明問題的性質,給以解決的辦法,這樣,就不是形式主義的方法所能濟事。因為這種幼稚的、低級的、庸俗的、不用腦筋的形式主義的方法,在我們黨內很流行,所以必須揭破它,才能使大家學會應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去觀察問題、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我們所辦的事才能辦好,我們的革命事業才能勝利。
黨八股的第六條罪狀是:不負責任,到處害人。上面所説的那些,一方面是由於幼稚而來,另一方面也是由於責任心不足而來的。拿洗臉作比方,我們每天都要洗臉,許多人並且不止洗一次,洗完之後還要拿鏡子照一照,要調查研究一番,(大笑)生怕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你們看,這是何等地有責任心呀!我們寫文章,做演説,只要像洗臉這樣負責,就差不多了。拿不出來的東西就不要拿出來。須知這是要去影響別人的思想和行動的啊!一個人偶然一天兩天不洗臉,固然也不好,洗後臉上還留著一個兩個黑點,固然也不雅觀,但倒並沒有什麼大危險。寫文章做演説就不同了,這是專為影響人的,我們的同志反而隨隨便便,這就叫做輕重倒置。許多人寫文章,做演説,可以不要預先研究,不要預先準備;文章寫好之後,也不多看幾遍,像洗臉之後再照照鏡子一樣,就馬馬虎虎地發表出去。其結果,往往是“下筆千言,離題萬里”,仿佛像個才子,實則到處害人。這種責任心薄弱的壞習慣,必須改正才好。
第七條罪狀是:流毒全黨,妨害革命。第八條罪狀是:傳播出去,禍國殃民。這兩條意義自明,無須多説。這就是説,黨八股如不改革,如果聽其發展下去,其結果之嚴重,可以鬧到很壞的地步。黨八股裏面藏的是主觀主義、宗派主義的毒物,這個毒物傳播出去,是要害黨害國的。
上面這八條,就是我們申討黨八股的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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