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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紅樓夢考證》:被催逼出來的學術名著

央視國際 www.cctv.com  2006年03月27日 18:00 來源:

  胡適是新紅學的開山祖師,1921年,他以《紅樓夢考證》一文開創了紅學研究的新時代,這在現代中國學術史上已成為一個常識性的問題。《紅樓夢考證》一文是在什麼情況下撰寫的?其寫作目的、具體過程如何?不少讀者則並不了解。

  説起來頗為有趣,《紅樓夢考證》一文並非胡適主動寫成,而是在上海亞東圖書館老闆汪孟鄒的不斷催逼下撰寫的。一位書商催生了一部傳世名著,可謂現代學術史上的一段佳話。這裡以耿雲志主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一書所收汪孟鄒、汪原放致胡適書信為主要依據,還原這段頗有傳奇色彩的歷史。

  1920年,在陳獨秀、胡適等著名學者的幫助下,上海亞東圖書館開始陸續出版新標點本系列小説。小説出版後,以其新穎的版式、標點,認真的校勘贏得了讀者的喜愛。在亞東圖書館所推出的十幾種新標點本小説中,無疑以《紅樓夢》最為引人注目,影響也最大。對學術史而言,它的出版,標誌著新紅學的誕生。從此,《紅樓夢》研究成為一門具有現代意義的學科,受到學界的關注,在眾多研究者的參與和推動下,紅學與甲骨學、敦煌學一起被並稱為20世紀中國的三大顯學。

  在這些新標點本小説中,以《紅樓夢》的出版最費週折,這是因為該書篇幅大,成本高,且情況複雜。亞東之所以先出《水滸傳》、《儒林外史》,就與此有關。正如汪原放在《回憶亞東圖書館》一書中所言:

  因為資本問題,商量來,商量去,《紅樓夢》篇幅過大,不能不放到後面再出。

  從汪孟鄒、汪原放叔侄給胡適的書信來看,他們兩人實際上是有分工的,汪孟鄒作為老闆,主要談大事情,比如如何出版、銷售,約請做序者等。汪原放作為校勘整理者,主要談具體的事情,比如如何標點、分段等問題。

  請胡適寫《紅樓夢考證》主要是汪孟鄒在做工作。從汪孟鄒給胡適的書信來看,這篇具有開創意義的宏文實際上是在他的不斷催促下産生的,胡適顯得較為被動,並不像他後來所説的那麼從容。

  1920年12月4日,汪孟鄒給胡適寫信,第一次談到為即將排印出版的《紅樓夢》寫序的事情:

  紅樓夢有一千二百頁之多,陰曆年內為日無幾,擬陸續排完,待開正再行付印,約陰曆正底二初即出版發行也。但排版費一項亦非千元不可,甚為不易。現擬發售預約,收些現款,以資補救。不識吾兄是擬代撰一篇考證,或是一篇新敘,請斟酌函知,以便登而告白。兄的北京友人中尚有熟讀紅樓,可代撰敘者否,所代接洽告知為荷。仲甫仍作一敘,已與他接洽過也。

  請胡適寫序,一是因為他此前已寫有《水滸傳考證》、《吳敬梓傳》,似乎形成了慣例,《紅樓夢》出版,也要寫篇序;一是因為《紅樓夢》篇幅較巨,刊印成本太高,需要胡適作序進行宣傳。

  胡適的回信現已無法看到,不過從汪孟鄒12月11日的書信來看,胡適不僅對發售預約的事情持異議,而且還不大願意做序。為此汪孟鄒進行了説服工作:

  所雲紅樓夢。共分三節,除怕有錯誤一節,由原放另行詳達外,其怕滯銷一節,有點與事實不符,煉業此近二十年,略有些經驗,凡出版書籍,必須同類的至少有三五種,方可暢銷,否則獨木不成林,一定不行,不但毫無滯礙,且相得而益彰。儒林一號出版,銷路不減水滸,且帶銷水滸不少,是其確證煉意。紅樓銷場將來必較水滸、儒林尚要加好。煉是一苦鬼,如果真無把握,決無如此冒險之理。此節請兄不必代為過慮。至吾兄因病不能做文,與紅樓的材料最不好找,的是一個問題,使煉十分焦灼,但此事欲罷不能。一是告白早已大登特登,值問何時出版者非常之多,一是已排至八十余回,排版並紙版費近一千元之多,不但過緩勢有不能,即今歲不賣預約,我的經濟上亦將不許。現擬得吾兄許可後,即開始賣預約,至陰曆年終截止,收回一千元的費,大約不難,陰曆開正即行付印,二月初旬出版。煉意兄的病體雖未全好,但此敘至陰曆正月底以前做好,並無妨礙,尚有三個月之時間,未識可以應許我否。此事關係亞東前途太大,請酌復,煉真無任感激也。

  從汪孟鄒的回復來看,胡適對《紅樓夢》的出版沒有信心,他擔心新標點本錯誤,擔心賣不出去。至於做序,他實際是想拒絕的,因為自己正在生病,且《紅樓夢》的材料不好找。這讓汪孟鄒有些著急,他在書信中一方面給胡適鼓勁,讓他不要為銷售的事情擔心,一方面又道出了自己的困難,《紅樓夢》已經排了八十多回,資金投入一千多元,可以説是騎虎難下了,最後告訴胡適,做序的事情可以寬限三個月的時間。可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作為老朋友,胡適是無法推脫的。但他對發售預約一事還是不滿意。

  為此汪孟鄒于1920年12月14日寫信,進行解釋:

  有正八十回本昨晚已快郵寄上,兄謂此種書賣預約不甚相宜,煉深以為是,故排印水滸時,擬賣預約,後即因此中止。但紅樓賣預約,一是靠水滸、儒林的信用,因此二書排印校對輿論對之尚佳,二是紅樓盼望早出版者較水滸、儒林尤著,來問的甚多,即賣預約,即有定期出版,盼望者較有著落,可以安慰。三是預約較特價尚要從廉,于買者亦殊經濟,四是排版並紙版費已近一千元。紙張飛漲,年外更費,不得不辦好若干刀,須鉅款,年關之過,甚屬為難,是以預約出於不得不行,但事實上亦尚可以行也。

  寄有正本過去,説明胡適已經答應寫序,並開始尋找材料。對於發售預約一事,胡適和汪孟鄒的看法不同也是很正常的。胡適是局外人,會更多的從社會反應方面著眼,而汪孟鄒是書店老闆,面臨著資料缺乏的實際問題,賣預約則是個解決燃眉之急的好辦法。胡適雖然反對,但他仍堅持這樣做,並反復解釋,以求得胡適的理解和支持。

  稍後,汪孟鄒似乎有些不放心,在1920年12月19日的書信中又叮囑了一番:

  紅樓的敘是一定靠得住的,感甚,感甚,廣告所載的是敘,屆時如改為考證,不但無妨,且更好也。

  話説到這個份上,胡適已無推脫的餘地了。但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胡適並沒有動筆。大約到1921年3月的時候才開始著手。1921年3月12日,汪原放在給胡適的信中曾提及此事:

  聽説兄已著手做序,我更樂極了!

  在1921年3月24日的信中,汪原放又提到這件事:

  兄乘著罷課的機會便動手做《紅樓夢》序,那是萬沒功夫做吳敬梓新傳了。

  據胡適的日記,他是3月27日寫完《紅樓夢考證》初稿的,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完成,確實寫得有些倉促。可見他本人也不滿意,隨後就讓學生顧頡剛幫他補充材料,想重寫一番。

  1921年4月1日,汪原放給胡適寫信,説自己已收到這篇文章:

  你的信和《紅樓夢考證》均已收到了!

  《紅樓夢考證》已經付排,大約一禮拜左右可以打一份清樣,連同原稿寄上,還要請兄自己再校一遍。(原稿付印時,不得不加上幾種排法記號,我想該不礙事罷。)

  歷史就是這樣富有戲劇性,當胡適被汪氏叔侄連勸帶逼,趕著寫《紅樓夢考證》時,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識到,此事對於20世紀紅學的重要意義。其後,胡適多次提及自己撰寫《紅樓夢考證》之事,但省略了這些頗有些狼狽的細節。説句帶些玩笑色彩的話,當時的胡適,想不成為新紅學的開山祖師,汪氏叔侄都不允許。(來源:《中華讀書報》)

責編:李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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