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半小時] 艾滋病患者求醫之路一波三折
央視國際 (2005年03月20日 14:20)
今天我們來關注一個艾滋病人求醫的故事。畫面上背對著我們的這位,就是故事的主人公李
大姐,今年43歲,她是山西運城的一位農民。十年前,李大姐的丈夫因為賣血不幸感染了愛滋病。2004年,丈夫因為艾滋病繼發肺部感染離開了她。而更加不幸的是,李大姐在隨後的血液檢查中,也被確診為艾滋病毒攜帶者。不過,目前最讓李大姐擔心的,並不是她身上攜帶的艾滋病毒,而是她在今年1月份查出的子宮肌瘤。為了治好這個病,李大姐開始了她的求醫之路。
李大姐求醫記
天氣剛有些轉暖,李大姐就來到了山西省的運城市看病。在出門之前,李大姐也對子宮肌瘤這種疾病做了一番了解。這是一種較為常見的婦科疾病,在縣級醫院就可以醫治。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李大姐選擇了條件更好的運城市婦幼保健醫院。
運城市婦幼保健醫院醫生:子宮肌瘤是大了,但手術倒是可以做的,要把全身都得檢查清楚。
一聽説可以做手術,李大姐非常高興。為了配合醫生的檢查,李大姐告訴醫生,她是一名艾滋病毒的攜帶者。
李大姐(艾滋病毒攜帶者):我跟你説一下,我有一個特殊情況。
李大姐掏出了她所在的縣疾病控制中心出具的介紹信,按照規定,艾滋病人在去醫院就醫的時候,由縣疾控中心出具證明,以便醫療機構接待。但李大姐沒有想到,看到這份證明之後,醫生的態度卻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這位女醫生表示,能不能動手術還需要請示醫院領導。
女醫生:現在你們等一下,我上去給你們問一下,看我們這個收不收。
在焦急等待了20多分鐘後,這位女醫生回來了。
女醫生:因為你這是一類傳染病,我們醫院有明文規定,不準收這種病人。
這位女醫生告訴李大姐,他們醫院沒有對艾滋病毒進行消毒的條件,所以不能接收。建議李大姐去運城市傳染病醫院看看,因為那裏是山西省的一家艾滋病定點醫院。
雖然被婦幼醫院拒收有些出乎自己的預料,但李大姐來不及多想,緊接著又找到了運城市傳染病醫院。有了上次被拒絕的經歷,李大姐這回顯得有些顧慮。但最終她還是掏出了那份證明自己攜帶艾滋病毒的介紹信。而接下來這位醫生的反應,又讓李大姐吃了一驚。
運城市傳染病醫院醫生:哎呀上那個什麼,上去找喬大夫去。
李大姐:喬大夫在哪?
醫生:把那個病歷也拿上。
剛看完介紹信,這位女醫生便馬上起身離開了座位,甚至連李大姐的病歷都不願再碰一下,以最快的速度把她請出了辦公室,讓她去找一位專門負責接待艾滋病人的喬主任。
一番東跑西顛之後,李大姐總算找到了那位喬主任的辦公室,可值班人員告訴她喬主任不在醫院。在李大姐的再三懇求之下,值班人員撥通了喬醫生的電話。
喬醫生:喂,喬主任,有病人找,就在你辦公室門口呢。
值班人員告訴李大姐,喬醫生要20分鐘才能回到醫院,讓她在門口等一等。然而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就在快下班的時候,那位姓喬的醫生回來了。
李大姐:昨天做B超,我一看瘤子又長了,我心裏害怕,就想趕快找找咱們地區傳染病醫院,看能不能把我這個手術趕快做了。
運城市傳染病醫院醫生:定點醫院我們主要治療艾滋病機會感染,手術病人我們就不接收,手術病人就不在我們的接收範圍內。
傳染病醫院不但沒有接收李大姐,反而把皮球又踢回了婦幼醫院。他們的理由是,自己不具備手術的條件,而婦幼醫院才是真正應該收治李大姐的地方。
李大姐:早上婦幼醫院跟我説的,他們沒有消毒條件。
運城市傳染病醫院醫生:她跟你們咋説的?
李大姐:她説他們有規定,不能接受一類傳染病的患者。
運城市傳染病醫院醫生:沒有那個規定,哪有那個規定?你讓她那個規定拿出來看看。關鍵是他們害怕得不行。
普通醫院不願意接收艾滋病患者,傳染病醫院又沒有手術條件,那麼李大姐的病究竟應該去哪治療呢?
運城市傳染病醫院醫生:現在好多醫院也不願意承擔你這個手術。
根據衛生部提出的防治艾滋病的有關計劃,到2002年底,全國70%以上的縣級醫療機構能夠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提供規範化的診斷、治療。而我國《關於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管理的意見》的規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不受歧視,他們享有公民依法享有工作、學習、享受醫療保健的權利和社會福利。所以李大姐一直認為,她的病應該不難治。但沒想到,運城市的兩家市級醫院都不能為她提供治療。那麼,李大姐的病哪能看呢?
李大姐在運城連走了兩家醫院,都沒有被接收。像李大姐這樣的患者,究竟有沒有醫院可以給她治療呢?前不久,李大姐得知,在臨汾市有一個名叫“綠色港灣”的艾滋病定點醫院,可以為艾滋病人提供幫助。抱著一線希望,李大姐來到了“綠色港灣”。
臨汾市距離李大姐所在的運城市有200多公里遠,而這個名叫“綠色港灣”的地方,實際就是臨汾市傳染病醫院專門設立的艾滋病病區。副院長刁士琦告訴我們,儘管這裡也是山西省的艾滋病定點醫院之一,但李大姐其實並不符合他們的收治標準。
山西省臨汾市傳染病醫院副院長刁士琦:我們都是一些發病,有了機會感染的,或者抗HIV病毒治療有了毒負作用才來到這兒。”
刁院長解釋説,根據山西省有關規定,只有出現了腦膜炎、肺結核、黴菌感染等艾滋病引發的機會性感染,以及服用抗艾滋病毒藥物出現毒負作用的艾滋病患者,才是他們醫院收治的對象。而李大姐目前只是一名艾滋病毒攜帶者,並不需要接受抗病毒治療,她所患的子宮肌瘤也的確不在傳染病醫院的收治範圍內。儘管如此,“綠色港灣”還是破例讓李大姐住了進來,並針對她的病情採取了保守治療措施,希望通過服藥促使體內的肌瘤逐漸萎縮,但實際的療效並不樂觀。
刁士琦:她現在需要手術治療,因為我們給他技術用藥物來控制,效果不是很好。
經過保守治療,李大姐又做了一次檢查。結果發現,自己體內的子宮肌瘤不但沒有萎縮,反而比保守治療以前增大了。
李大姐:檢查出來以後,醫生他對我説,必須做手術。
可説起進一步的手術治療,“綠色港灣”也犯了難。
刁士琦:因為畢竟是要做手術,但是傳染病醫院現在做一個手術來説,好多條件還不是非常成熟。
刁院長説,作為一家傳染病醫院,他們缺少能主持婦科手術的外科醫生。如果要給李大姐做手術,主刀醫生就要從院外借調,而相關的消毒防護、手術費用等問題就需要做進一步的協商。
山西省臨汾市傳染病醫院副院長刁士琦:目前還沒有那個醫院我就能承擔和這類病人的治療,我覺得這是目前存在得一個問題。
李大姐説,隨著病情的加重,自己現在已經幹不了重體力活了。而醫生還告訴她,如果不實施手術,肌瘤將繼續增大,隨時有大出血的危險,時間久了甚至還有出現癌變的可能。
李大姐:因為我在家裏還是個重要人,老的、小的都離不開我,讓他們給我想想辦法,救救我,趕快做手術。
究竟哪家醫院能給自己做手術呢?李大姐再次踏上了尋醫之路。這次她選擇的是運城地區最大的一家綜合醫院----運城市中心醫院。在婦産科住院部,李大姐找到了一位值班醫生。與她曾經去過的前面兩家醫院一樣,這位醫生在了解到李大姐的病情之後,開始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運城市中心醫院醫生:具體的這個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弄。
隨後,這位醫生撥通了院方領導的電話。
運城市中心醫院醫生:現在是有一個子宮肌瘤的病人,但是她HIV陽性,這個病人她有子宮肌瘤,我不知道她這怎麼辦呢?”
在向院領導彙報過後,醫生讓李大姐在外面等候通知。此時的李大姐,對這家醫院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了,然而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運城市中心醫院的決定很快就出來了:他們同意接收李大姐並實施手術。
那麼運城市中心醫院為什麼願意接收李大姐呢?第二天一早,記者再次來到運城市中心醫院,直接向分管業務的院長潘開成提出的了這個問題。
院長潘開成:這不是我願不願意接收,而是醫院應該接收的問題。
對於前兩家醫院提出的不能接收李大姐手術的理由,潘院長用“不人道”三個字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院長潘開成:因為這個病人本身是HIV陽性,就是艾滋病病毒攜帶者,但是她又有子宮急瘤,這個子宮肌瘤和艾滋病是兩碼事。所以這個你給她拒絕接受的話,最後病人不是死於艾滋病,沒有發作,結果是死於子宮急瘤了,那就不人道。
而對於這些醫院拒絕收治李大姐的根本原因,潘院長也進行了分析。
潘院長:我想最主要可能咱們有些同志,有些醫院怕職業暴露,引起院內感染,醫生被感染,引起一些麻煩,可能會影響他們以後的醫院的社會效益,經濟效益。”
潘院長還向我們舉了太原市一家傳染病醫院的例子。這家醫院曾經接收過一名艾滋病人住院,結果整個住院樓的其他病人全都要求出院。為了減少自己的損失,這家醫院最終只好把這名艾滋病人轉到了外地的醫院。那麼對於並不是專業傳染病醫院的運城市中心醫院來説,他們難道就沒有這些擔心嗎?
潘院長:擔心過,因為是擔心,才和婦産科在一塊説,做這個手術哪些大夫做,所謂治療這種病人要暴露,醫生跟病人做手術手弄破了,他是血液傳播,這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必須要技術非常精湛的大夫,不會出任何差錯的大夫。”
對艾滋病毒攜帶者李大姐來説,她的求醫之路,最後的結果還是幸運的,運城市中心醫院最終同意給她實施手術。然而,我們的記者在山西省臨汾、運城等地採訪過程中了解到,事實上,並不是只有李大姐一個人求醫難,很多艾滋病毒攜帶者的求醫之路都是一波三折。
其實我們國家對艾滋病還實行了其他的一些關愛措施,其中像“四免一關懷”,免費服用抗病毒藥物、免費諮詢和免費檢測艾滋病病毒抗體等等,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是對於很多艾滋病毒感染者和病人來説,他們仍然承受著社會歧視帶來的壓力,有時候這種痛苦甚至超過了艾滋病帶給他們的影響。
社會歧視
小丁,今年只有25歲。18歲那年,他因為一次手術輸血被感染上了艾滋病毒。2004年,小丁患上了肺結核,先後輾轉省內的太原、運城等地的四家醫院求醫,但每一次的結果都是被拒之門外。
艾滋病患者:你去醫院,別人一看你的化驗單,他都不接受你。院長就説,這醫院我要是接受了你,他就沒法在那幹了。”
醫院不接收,小丁只能又回到了家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病情也一天比一天重。到2005年1月,小丁的病情繼續惡化,胸部以近出現了大面積的膿腫。
小丁:那時候已經,人身上就剩四個免疫力細胞了,已經沒精神,來的時候,到9號門口,人已經不行了,睡到這兒就不行了,人已經到了昏迷狀態了。”
已經奄奄一息的小丁最終被臨汾市傳染病醫院接收,並進行了抗病毒和抗機會性感染的治療,目前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並有所緩解。而在採訪過程中,來自運城的艾滋病人老張告訴我們,別説像小丁這麼重的病,在他們村裏,就連治療一次小小的感冒,對自己來説都是個很大的難題。
記者:你平常要是有個感冒怎麼辦?
艾滋病人老張:得了這病以後,自己去買藥,村裏也沒有人給你看病。
記者:村裏人不跟你看?你找他怎麼説?
老張:跟你看了病,別人就不找他看病,自己買一些液體給我輸液。
記者:那你怎麼輸?
老張:自己扎,藥液配上,自己扎。
同樣為了每一次小小的感冒而發愁的,還有運城市的艾滋病人老王。
老王:在我們村裏,可以説到後來人家都不願意給我扎針、輸液。
記者:那你平常生病了怎麼辦?
老王:村裏有個老大夫,歲數大了,一直是他扎針,扎針吧,危險性大一點,就是跟人家出點錢。扎一針給人家5塊錢。一般的普通的扎針是多少錢?2塊錢。也就是説你每扎一針要多出3塊錢?是的。
而在運城市的艾滋病高發區----聞喜縣採訪時,艾滋病患者還向記者講述了這樣的擔心。
艾滋病患者:一個就是説,比如説你撞傷了,需要手術到地方醫院他不跟你做,他説因為你有這個病,把你轉到傳染病醫院去了,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傳染病醫院專對傳染病的,沒有這個手術條件。”
在山西省運城、臨汾兩地,記者先後走訪了十余名艾滋病病毒攜帶者和艾滋病人。調查結果顯示,九成以上的被訪者在治療感冒、外傷或其它非艾滋病引發傷病的過程中,曾經有過被醫生或醫院拒收的遭遇。
對於艾滋病人在求醫過程中的這些遭遇,從事艾滋病防治工作已有10年時間的山西省艾滋病監測中心主任喬曉春也深有感觸。她認為拒收艾滋病人的根本原因,是人們對艾滋病缺乏正確的認識。
山西省艾滋病監測中心主任喬曉春:我覺得在工作中感受到最大的問題,我覺得還是社會上對愛滋病、愛滋病人或者感染者的這種歧視,還是非常非常嚴重的。別説我們廣大老百姓在歧視艾滋病感染者,就是好多醫務人員對這個都沒有客觀的認識,都在歧視。所以我們每次給他們講,我覺得好多醫院,歧視首先來自醫療部門的醫生和護士。
喬曉春還表示,醫院拒收的做法是違反國家規定的。根據我國《關於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管理的意見》的規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應該和正常人享受一樣的權利。
喬曉春:他有他工作的權利,學習的權利,包括醫療的權利。那麼如果這種病人,他正常的手術不能做,那你就剝奪了他醫療權利。
既然艾滋病人享有這些權利,那麼當醫院拒絕為他們提供服務,艾滋病人應該怎樣維護自己的權利,醫院是否應該對拒絕接收造成的後果承擔責任呢?面對這些問題,喬曉春也顯得無可奈何。
喬曉春:現在我覺得好象還沒有很明確的規定。
節目進行到這裡,我又想起那位李大姐,她是一個農村婦女,沒念過多少書。但是,每到一家醫院,李大姐都會主動提醒醫生,自己是名艾滋病毒攜帶者。李大姐説,做人要誠實。但是,她所遇到的一些醫生,卻做不到這一點。他們找出種種理由,讓李大姐的求醫之路,變得漫長而曲折。我了解到,艾滋病人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目前還存在法律的空白。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中心首席專家邵一鳴,在今年兩會上提交了一個提案,建議用法律的形式來保護艾滋病人和病毒攜帶者的正當權益。希望李大姐以後看病不再難。
責編:回春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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