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麗江 虎跳峽 中甸 四支煙 |
|
|
|
|
|
“再給我一支煙。”我對kei説。 這是我抽的第五隻柔和七星,也是最後一支。我們坐在一個名叫“好心情”的酒吧屋檐下,緊靠著一條緩緩流過的小河——這種小河深深浸入麗江古城之中,穿過飄著炊煙的納西人家,穿過幽靜的客棧,載著整個納西古城的生命,奔向未知的遠方——一隻很典型的懶貓瞇著眼坐在河對面衝著我們打哈欠……麗江古城還是那樣:悠閒、舒適、遊人如織。我坐在這裡,品著我的最後一支柔和七星,品著我在麗江古城的最後一天…… 第一支煙麗江 第一支煙是kei建議的,當時我們剛吃過午飯。那是一家很玲瓏的小餐館,窗戶是木頭雕的,有許多精緻而複雜的圖案,河水就從窗戶下潺潺流過,午後的陽光在清澈的水面上跌落成很細碎的光點;河對面是一個接一個的小商店,擺滿了各種各樣展示東巴文化的飾品,一條狗坐在臺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遊人;不遠處是一座簡單的木橋,再遠便是很有名的大石橋,上了年紀,很小,但是很有氣度地落在我們的視野中……kei掏出他的柔和七星,對 kamazuzu和我説:不來一支嗎? 昨晚,當我坐在從昆明到大理的火車上時,我就對這趟列車充滿了奇怪的感情:是它,這麼些會移動的鐵皮箱子,將把我從這個世界帶入另一個世界。我並不知道麗江是什麼,它只是旅行雜誌上毫無意義的名詞,我千里迢迢從北京趕往那裏,我不知道它會不會讓我失望。我們只在大理車站逗留了短短的一小時,吃了碗餌絲做早點,又坐上了從大理開往麗江的汽車。 汽車在崇山峻嶺間盤旋,海拔漸漸升高,但我們並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窗外許多村莊掩在早晨淡淡的霧靄中,海市蜃樓般縹緲——麗江也如夢幻一樣在召喚我們。 麗江並不縹緲如夢。我們到達麗江時,已經近十一點,陽光已經很明亮,一切都很清晰。我踏在那些長長的青石鋪就的狹窄的街道上,對自己説:哦,這就是麗江古城。 身在古城,有種很奇異的感覺。它給我的印象,絕不是“古”可以形容的。因為沒有一種真正的古城,可以有這樣多的遊客,可以有這樣多的商店,賣各種炫耀自己民族特色的東西——只有某種民族特色被當作商品與大眾交易時,才會有這種炫耀。但它的確又樸素得可愛:當地的居民就蹲在河邊的石頭上洗菜、洗衣服;身著納西服裝的老太太們就坐在自家門口曬太陽;還有那些石橋,四方街的石板路,都留著確鑿的歲月侵蝕的痕跡——只有真正經過歷史沉澱的東西,才會有這樣的痕跡,讓你不得不承認它的自然、親切。那古城仿佛在説:你們這些遊客,儘管來吧,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於是為遊客提供的旅遊文化便與當地的自然人文交織在一起了。古城吸引了大量遊客,同時也生産出自己的畫家、木刻家、手編藝人…… 對於我們來説,或者對於大多數從繁華的都市趕來的遊客來説,還有它與世隔絕的閒適。麗江躲在深山裏,我們必須徹底地拋掉過去的生活,才能走近它。像現在這樣,坐在水邊的小樓裏美餐一頓,把自己放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這樣讓人心滿意足的日子能有多少呢? Kamazuzu和我都不是會抽煙的人,但我們都接受了。靠在臨水的窗邊,裝模作樣地抽著自己生平第一支煙,那感覺很好。 當晚我們跑出去買了瓶紅葡萄酒,坐在大石橋的橋沿上,一邊品酒,一邊琢磨怎樣拍攝河邊客棧挂的那兩串撩人心緒的紅燈籠。時光像我們身下的流水一樣匆匆流過。 第二支煙woody’s 我們是從新渡口趕往橋頭鎮的,所以woody’s是我們見到的第一個客棧。早在來虎跳峽之前,我們就從許多前人的遊記那裏熟悉這了這一路客棧的名字:woody’s,spring,tina’s,halfway……所以當我們風塵僕僕地走過公路來到這座粉刷得很新,窗欞是黃色的小客棧門口時,那感覺仿佛到了一個久違的老地方。老闆娘戴著一頂白色的有沿帽(雖然是冬天,虎跳峽裏依然陽光很強烈),很平和地笑著,説:進去喝點水吧。 Woody’s的陽臺是我所見過的最有氣魄的陽臺。陽臺不大,放著兩張石桌——那真正是用一整塊厚重的石頭做的桌子——瀰漫著一股被午後的陽光烤炙的新鮮蔬菜的味道。坐在石凳上,不用抬眼,就能看到對面莽莽蒼蒼的群山。金沙江水在我們看不見的谷底的咆哮。 置身在這樣的畫中,我很自然地把心放得很寬廣,就像這容納一切、深藏一切的峽谷。其實woody’s的陽臺算不上是最好的,halfway比它的位置更有利,也更寬敞,還有一隻被各國徒步虎跳峽的旅行者寵壞的花貓不斷地挑逗你,但woody’s的老闆娘很有心計:虎跳峽highpath全程都有woody’s的黃箭頭,從我們過了新渡口上山開始,到我們在納西人家的小村子(落于村)迷路最終不得不下到公路上為止,woody’s的黃箭頭一直默默地指引著疲憊的我們,給我們信心和希望。所以,當看到woody’s時,我們都以為,那無論如何是一個應該駐足片刻的地方。 一支柔和七星伴我在woody’s的陽臺上體味那攝人心魄的寬廣。面對群山,我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我的心卻因之變得更寬廣了。在woody’s的留言本上,我寫道:如果有一天,外面的世界讓我失望,我會回到這裡,在那些讓人精疲力竭的山道上,重新尋回勇氣。 我寫下這段話時,還沒有到tina’s,在到過tina’s以後,我會更願意到tina’s,因為從那裏可以在一個“張老師”的帶領下下到谷底,那是整個虎跳峽中最震撼我的地方。 我們到tina’s已經快5點了,山裏7點半就天黑了,因此我們的谷底之行很匆忙。張老師帶著我們最終到了緊靠江水的一塊巨石上。這裡可能是虎跳峽最狹窄的地方,據張老師説,這裡才是虎跳峽真正得名的地方:從前老虎可以在此從江的這邊直接跳到那邊,並不是如一般的説法,老虎是在上虎跳峽憑藉江心的一塊巨石才能在江上跳躍。上虎跳已經被開發成熱鬧的旅遊景點,而這裡憑藉險峻的地勢,依然只有少數徒步虎跳的旅行者才會來,這是遊客們的不幸,也是虎跳峽的幸運。這裡的落差很大,奔騰的江水到了這裡突然向下,激起巨大的浪花,在半空中擊得粉碎,在woody’s聽到的低吼在這裡已經變成震耳欲聾的巨響。從峽谷向西望去,夕陽正在迅速褪盡它的紅光,整個峽谷很快就要陷落在黑暗之中,我們只得匆匆捨棄這裡的壯美,循路上山。 回到tina’s,天已全黑。當我和kamazuzu坐在路中間仰望美麗的星群時(當時kei正和一幫投宿tina’s的美國人一起打撲克),我想:這世界有很多激動人心的地方,只不過我沒有發現罷了。 第三支煙松讚林寺 我從來沒有在冬天,在這樣藍的天空下,在這樣強烈的日光裏待過,而且是在松讚林寺大廟的腳下,坐在高高的臺階上,燃一支柔和七星,俯瞰著松讚林寺大部分喇嘛們的居所和他們供奉的"康參"(他們的小廟)。遊客很少,靜得出奇,連喇嘛們的身影也幾乎見不到——而我們坐在這裡,舉著長焦鏡頭,就是為了等待喇嘛出現,拍攝他們披著紅色僧袍的身影。 不過喇嘛們倒是很樂意拍照的。在大廟裏,燈光昏暗,瀰漫著一股濃重的酥油茶味,一個年輕喇嘛坐在一間很小的經室裏低聲念著經文。我請求給他拍照,他不僅欣然同意,還特意用毛巾擦一把臉,整整僧袍,擺出莊嚴的樣子來——只可惜少了一份自然。我們感慨説:這裡的僧人太合作了!納西老太太可要傲慢得多。她們會滿不情願地背過臉去,或者乾脆衝我們擺擺手。 就像在麗江執著于拍攝那些滿臉皺紋的老太婆一樣,在這裡我們也執拗于拍喇嘛。拍他們在粗糙的石子路上行走,拍他們成群地在臺階前曬太陽,無所事事,開著玩笑。有人拍攝多少會讓他們不自在,但他們不會拒絕。他們幾乎都會説漢語,甚至也不乏幽默。有一次我問幾個喇嘛為什麼他們身上的僧袍顏色不一樣,他們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其中一個説: “因為料子不一樣。” 大大小小的豬在松讚林寺狹窄的道路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這裡的喇嘛們日復一日地過著平凡的生活,平凡得沒有任何神秘感。俗世——中甸縣城--就在8公里遠的地方,他們每天都可以乘車進城,趕集,買任何想買的東西。在一個公共汽車站,我見到一個喇嘛在打手機。兩天下來,這些喇嘛唯一讓我感到驚異的是:他們在大冬天裏也赤著胳膊披僧袍。這裡雖然日照很強,溫度卻不高,到了晚上尤其如此。 有一個喇嘛,在我們待在中甸的3天裏,每天都碰見他。第一天是在松讚林寺的一個"康參"裏;第二天是在汽車上;第三天是在農貿市場上。他生著一對很大的眼睛,臉色黝黑,已經有不少皺紋,每次見我們都露出很和氣的微笑,以及很醒目的兩顆尖尖的虎牙。他的漢語很好,語調和緩。他就用這種和緩的語調給我們最後祝福。 這就是佛家所説的“緣”吧。 第四支煙tibet酒吧 Tibet酒吧是我們在中甸縣城可以找到的最像樣的酒吧。儘管如此,我們仍然感到不快。咖啡很苦,不加奶,也不加糖;小姐拒絕給我們三人一人一杯白開,理由是:天太冷,杯子不好洗。和一切其他酒吧一樣,這裡光線很暗,屋子中間是一個鐵皮爐子,老闆一家圍著爐子吃飯,幾乎不理睬我們這幾個坐在角落裏的外來者。只有我們對面兩台可以上網的計算機(其中一台還壞了)和一幅中甸詳細地圖讓我們可以想象——這裡原是各國旅行者雲集的地方。 這是我們到中甸的第一個晚上。從松讚林寺回來,在賓館稍微休息片刻出來,我們驚異地發現,不久前還陽光燦爛,熙熙攘攘的大街,現在竟冷清得可疑: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街燈半明半暗,大部分商店都拉下了卷簾門,只有少數幾個小餐館還亮著昏黃的燈,偶爾走過幾個當地的藏族女人,用鮮艷的毛巾把她們的頭包得嚴嚴實實的,用驚訝的眼光看著我們這幾個外來者。我們找了好幾個餐館,裏面都冷得出奇。最後在一家東北人開的餃子館吃了點米線勉強對付過去。 然後到了tibet,想打聽周圍景區的情況,以確定明天的行程。結果令我們沮喪:如果要看雪山,得去德欽,距此地有7、8個小時;如果去碧塔海,千湖山,時值深冬,沒什麼可看,而且最少也得花2天時間,我們只有一天時間,因此剩下這一天似乎無處可去了。我們坐在酒吧裏,默默無語,這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尷尬:我們的旅行掉入了空白當中。 因此tibei中的這支煙,為我們的空白而燃。在旅行當中,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充滿驚喜、趣味,也會有這樣無奈的時刻——在不經意中你突然發現自己被擱置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你無所適從,茫然困惑,卻又棄之不捨。 在中甸枯燥地又待了一天:上午去依拉草原騎馬,結果從馬背上摔了下來,kei被我的馬踢了一腳,直到現在還恨恨的;下午又去了一趟松讚林寺,站在一個小山坡拍全景,那裏有一塊木牌,寫著:全景最佳拍攝點。還有兩個被廢棄的小木棚,料想旺季時這裡也應該很熱鬧的。我們的晚餐很可憐:在超市裏買的餅乾和罐頭(上帝保祐,中甸還有超市)。 第三天,當我們坐的汽車漸漸駛離這個傳説中的"香格里拉",這個天空無比藍,陽光無比強烈,夜晚也無比冷清的地方,我想起她的寺院,她的僧侶和她的酒吧,想起那些用鮮艷的毛巾裹住下巴在街上行走的藏族女人,竟恍若隔世…… 在旅行的最後一天,我們又回到了麗江。 當我們坐在水邊,坐在溫暖的陽光下,燃起我們最後的柔和七星,感受著納西文化的細膩和祥和時,很難想象前一天我們曾在一個冷清的、粗獷的、到處可見喇嘛們的身影的城市待過。我願意這樣的旅程永遠繼續下去,縱使我只能在沿途簡陋的客棧中,在愛人的懷裏得到片刻休息,但我知道它會結束,很快,像我手中快要燃盡的煙頭一樣。風一吹過,那輕煙就會飄散。但至少,我的旅行會在我生命中留下印記,這一點足以讓我欣慰。(廖申展)
| 責編:王卉 來源: 互聯網新聞中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