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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梅裏雪山那一邊--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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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畫 彩塑 雙絕的資壽寺
堆龍德慶驚魂記



    這件事已過去了快半年,它還一直鮮明地映在我的腦海裏,我也一直想把它記錄下來,但潛意識又似乎不願觸及。我怕時間拖得太久,記憶終會歪曲,所以今天能夠靜下心來,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重述一遍。西藏的自然條件極其惡劣,險情也許在你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就會發生。這段我在西藏死裏逃生的經歷,也許會對去西藏旅遊的朋友有一些幫助。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是1998年8月13日,綿綿陰雨中我們三個夥伴在藏北那曲度過了無奈的看不到賽馬的三天之後的早上九點出發了。在汽車站我們登上了一輛由四川人經營的開住拉薩的中巴,就此也踏上了一條令我們終身難忘的驚魂之旅。
    
    車子飛也似地奔著。車裏面除了我們仨和三四個四川民工之外就全是藏民了,車廂裏瀰漫著一種在我聽來非常憂傷的曲調,那是藏民們發出來的──只要有一個藏民哼唱,其他所有的藏民都會附合,這種抑揚頓挫的調子一直伴隨著我們一路。藏民們也一路嗑著瓜子,含著冰糖,我向他們要了一些,覺得味道異常甜美,似乎幾天以來強烈的高山反應也好了許多。車過一個瑪尼堆,藏民們向窗外撒出一大把類似紙錢的東西,同時喉嚨裏發出尖叫──這大約是他們的一種風俗吧。
    
    車在中途停下吃飯,我們在一家四川飯館裏硬撐著吃了些東西。進藏這幾天,一切生物鐘都被打爛,感覺不到飽也感覺不到餓,腦子總是昏昏沉沉。車繼續前行,到了羊八井,我們的心情開始舒暢起來,拉薩,似乎只有咫尺之遙了。過了羊八井不久,有藏民在路邊招手攔車,上來了一對中年知識分子模樣的夫婦,女的抱著個幾個月大的嬰兒,他們還帶著一個女孩,那女孩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很清秀。他們都坐在最前面。
    
    車在山路上走著,旁邊就是咆哮的雅魯藏布江。走著走著,天上開始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還夾雜著大粒大粒的冰雹。大家關緊了車窗,車外什麼也看不見了。過了一會兒,雨小了些,大家開窗透透氣。只見旁邊的雅魯藏布江雖然不闊,但洶湧澎湃,水流湍急,江中巨石密布,好險的一條江!大家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時候危險已向我們逼近。
    
    雨夾冰雹又鋪天蓋地地下了起來,大家緊閉車窗,車依然全速前行。我們並沒有提議司機停一停,大家想的可能都是一樣,這鬼天氣,快些趕到拉薩吧!這時候大約是下午七點鐘的樣子。這地方,我後來看地圖,應該是堆龍德慶縣。
    
    正行間,車突然停了下來,大約是陷入水坑中了。一路上車也經歷了無數的泥濘、水坑,都憑著四川司機的膽識衝了過去。但這一次,車再也開不動了。大家連忙打開窗子,一看窗外,頓時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
    
    暴雨仍在傾盆而下,車外一片汪洋,早已看不見路在何方。車左邊約五百米遠是一座大山,股股巨大的山洪攜著泥沙從山上滾滾衝下,匯成一股激流猛烈地衝擊著車子;車右邊幾米外就是滔滔雅魯藏布江水,狂哮著向下游奔去。這時,一直跟在我們後面的另外一輛中巴從我們左邊衝了過去,但僅走了幾米遠也熄了火。車內一片恐慌。藏民們站起身來,在車內走動,用藏語急切地交談著,兩個女藏胞哭了起來,她們還用漢語泣道:“救救我們吧,我們不想死。“一直有著溫文爾雅風度的那位母親這時也抱著孩子哭泣:“老天爺保祐,救救小孩子!“他的丈夫安慰著妻子,又用藏漢兩種語言對車內喊道:“大家不要慌,都在車內坐好,沒有事的“司機也故作鎮定地喊道:“沒得事的。“我與兩個同伴互助望著,已經沒有了言語。我看著車窗外,水一點點漲高,已經漫過了車輪。這時最恐懼的,就是車被衝進江裏了。然而這時我卻看得真真切切,車被泥沙裹著,一點點向江邊移動。我急忙大聲喊道:“不好了,車子在向江邊移動!“頓時,更大的恐怖瀰漫了車廂。幾個藏民對我説:“我們下車吧。“他們就下了車,水已經齊腰深了。他們在水中艱難地移動著。那藏族知識分子模樣的男人顯得很鎮定和有經驗,指著洪水來的方向叫道:“不要下車,下面很危險,大家都靠這邊坐好!沒有事的。“到底有沒有事,我想誰的心中都沒底。
    
    “怎麼辦?“同伴問我,我沉吟不語。他翻出車窗從車頂拿下了他的那個大揹包,背在身上,“下車吧。“他們説。我就跟著他們下了車,走到離車幾米遠的地方停下,再也走不動了。站在齊腰深的水中,才感到水刺骨的冰涼,鞋子也全部陷入沙中,渾身上下不停地顫抖。這時能看得開闊一些,才發現只有我們兩部車困在水中,前面的視線被山擋住了,後邊一兩公里處停著一隊汽車,那邊地勢比較高,沒有什麼事。水中零零星星站著一些人,有幾個喇嘛攜著手在向我們這邊移動。萬幸的是,我們那部車在離岸邊大約兩米遠左右的地方停住了,大約是陷入了泥沙之中。
    
    站在冰冷的水中,望著天上瓢潑的雨水,山上滾滾的洪水,和身後狂哮的河水,心中暗嘆:“想不到這次我真的要死了!““難道我真的會死嗎?“回想起以前曾多次身陷絕境,忽然驚醒才發現是在夢中,每每便躺在溫暖的被窩中暗暗慶倖,現在卻惡夢成真了,也絕對回不到溫暖的被窩中了。更怕的,就是山體發生塌方了。想想一路上過來多次看到山體塌方的痕跡,青藏公路也因之而改道或中斷。誰也不敢保證此時塌方會不會發生。如果發生的話,一點點退路都沒了,必死無疑。
    
    此時深切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人在這大自然的威力面前,簡直渺小得不值一提。斯時斯地,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了,任你是億萬富翁也罷,任你是學富五車也罷,任你是善男信女也罷,任你是罪大惡極也罷…好象上帝自耶酥誕生以來就沒有顯過靈,好象關帝自玉泉寺之後就沒有顯過聖,此刻的感覺正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酥,已無人可救。只有聽天由命了。然而此時我的內心,卻仍沒放棄一絲希望。就這麼葬身山水間,實在不甘!想起我親愛的父母朋友,想起我即將開始的學業,想起我擁有的雄心壯志,想起我還沒有嘗盡的人間的酸甜苦辣…難道我真的就此而亡嗎?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如果有選擇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拋棄我所有的財産而活下去,就算讓我成為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我也願意,可是,此時已沒有選擇。這時候,想起了我已過去的生命,本來按我的計劃,從西藏旅遊回去,將是我生命中新一段旅程的開始。站在此地,心中閃過一絲的後悔,儘管我對自己做過的事從來都不後悔。如果上帝能給我第二次生命的話,我會怎麼活呢?心中不由得默默地許願。
    
    想起剛剛看過的“鐵達尼號“,在北冰洋裏遇難的那些乘客,多數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凍死的。冰冷的感覺已傳遍了全身,體力在一點點消耗著,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我們還能夠挺多久?這時候,車上那個小女孩向我們招手:“上車吧,快上車。“我向同伴望去,他們搖了搖頭。此時必須作決定了,我想上了車固然有被衝進江裏的危險,衝進江裏就一點救都沒了。但車的重量畢竟重一些,不是那麼容易被沖走,況且也不能站在這裡將體力消耗殆盡。我就自己向車子走去,艱難地走到了車門邊,車上的人用力把我拉了上去。在車內找了個位子坐下,方感覺輕鬆了一些。心裏想,保存些體力吧,逃生的時候才是最艱難的時候。想起了逃生,水可是最重要的東西,此時才感到渴了,急忙在車上找到了我的那支礦泉水,將它一飲而盡(拿著它逃生也是累贅)。又感到有尿意,憋著尿可不好逃生的,就直接對著車門口撒了尿(在這種環境下這麼做是非常自然的)。
    
    這時再看車內,洪水幾乎已漫到了車窗,人們都已按知識分子的要求靠洪水來的方向坐好。大部分人都在祈禱,兩個女藏胞仍在哭泣,那位母親抱著嬰兒不停地用藏漢語祈禱著:“上帝保祐,上帝保祐…“倒是那個小女孩鎮定自若地坐在她的旁邊。為了穩定大家的情緒,也為了給自己壯膽,我大聲地向車內喊:“沒有事的,大家都沒事的,雨馬上就要停了,我們都有救了。“兩個女藏胞就問我;“真的嗎,雨真的要停了嗎?“我答道:“是!“她們望著車外,仍然半信半疑。我又去看那個嬰兒,那個嬰兒正躺在母親的懷中張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四處張望呢。他的父親已經將車上裝水用的一個大的空水壺拴在了他的身上。我對嬰兒的母親説道:“這個小孩長得這麼有福相,上帝會保祐他的,佛祖會保祐他的,安拉會保祐他的,他一定能活下來的,”嬰兒的母親感激地望著我。我又向車外望去,我的兩個同伴如雕塑一般地在洪水中矗立著,我向他們招手:“上來吧!“他們仍然搖頭。過了一會兒,有四五個喇嘛相攙著來到了車邊,大夥奮力將他們拉上車來。此時上車,也不知是福是禍。我坐在座位上,一顆心仍然懸著。
    
    如果雨再這麼下十五分鐘的話,恐怕一切就都完了。就在這時,雨漸漸弱了,可山洪依然沒有減弱的跡象,仍然狂瀉不已。看見雨弱了,大家都激動得站了起來。藏民們用藏語急切地交談著,最後似乎作出了什麼決定。那個小姑娘指著窗外對我説:“現在我們要逃出去了,要上山。“是啊,誰敢保證雨不會再下,如果此時不走,恐怕就沒有機會了。可是車外的一片汪洋,似乎蘊藏著重重陷阱。誰第一個去吃螃蟹呢?“我來“一個四川民工自告奮勇地説道。他翻出了窗外,站了起來,我們發現,此時的地面約跟車窗一樣齊了。是山洪將砂子衝下來,砂子一層層壘了起來,壘得非常結實。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迅速地向山上跑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山腳。他登上一塊巨石,向我們招手。此時,又必須作出抉擇了,走,還是不走?上山,向前走,也許能逃出險境,但要賭山體不塌方;不走,隨時有被衝進江裏的危險。人們陸續翻出窗外,我向夥伴大打V型手勢,他們大約是不願告別,沒有表示。我也翻出窗外,向山上走去。另一部中巴車上的人,也都漸漸出來向山上跑去。
    
    從事故突發到現在,我還沒有動一下放在車頂我的那個大揹包的念頭。我知道我是不可能背著它逃生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雖然那裏面有我所有的衣物藥品,在其隱密處還藏著兩千港幣──那是我預備的救命錢,最令我遺憾的是那裏面有我已照的八卷膠卷──從青海湖,塔爾寺,到崑崙六月雪,那曲賽馬節…此時隨身所帶的,只有一部相機了。
    
    我們一行人,陸陸續續地到了山腳,又陸陸續續地爬到了山腰。大家在山腰集合,然後一起向前方走。好在這時候沒有下雨。我在山腰上看見我的兩個夥伴已經緩緩地順著公路退到了那隊汽車停泊的地方。他們應該安全了罷。水已經淹沒了我們那部中巴車的車窗,兩個司機都站在了車頂上──他們大約要與車共存亡了。我們繼續前行,遇到一大股山洪,約有兩米寬,我們就上下尋找,找到了一處窄一點的地方,約一米寬,大家一個一個都跨了過去。我一直伴隨著那對抱嬰夫婦。走過這座山,前方又看見了公路,旁邊的雅魯藏布江水已快同公路一樣齊了。這公路上有一部大貨車,車頭已陷入了江水中,司機見到有人來,大聲招呼我們,我們下到公路邊,司機讓我們幫他把車拉出來,載我們回拉薩。大家齊心協力,把車拉了出來,大家上了車,大貨車向著拉薩的方向開了不一會兒停了下來──前方又斷路了。好在還可以步行過去。大家下車向前走了一會兒,就看見前面公路上停了一大隊汽車,到了此時,就好似地下黨找到了組織一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我們對一部中巴車的司機説,前面路斷了,恐怕幾天都過不去,還是回拉薩吧。大家擠上了這部車,在瀝瀝細雨中,車子緩緩地駛向了拉薩。在車上,還有與我們一起逃生的另一部中巴車上的人。聽他們説,他們車上有三個上海人,一直留在車內,説什麼也不肯走。他們都帶著昂貴的攝影器材,大約是要與之共存亡。我聽了,唏噓不已。
    
    一個小時之後,約在晚上十點左右,我們終於到了拉薩。我在拉薩飯店附近的地方先下了車,我下車的時候,車上的人與我熱烈地握手道別。那情景讓我好生感動。待車走遠,才想起沒和他們合一張影,才想起沒要那對中年知識分子夫婦的地址。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再和他們見面。
    
    當晚下了一夜的雨。躺在旅館的房間裏,想起了我的那兩個夥伴,他們在野外怎麼樣了?
    
    過了兩天,我在布達拉宮廣場附近遇見了一起逃生的幾個藏民,我跟他們如久別重逢的老友般親切交談,合影留念,引來路人注目;又過了兩天,我在布達拉宮內遇見了我的兩個夥伴,大家均驚喜萬分。原來他們當晚在一部大客車內過的夜,並沒有受很多苦。第二天清早,水退了些,他們到我們的那部車邊,發現車頂所有的行李都已被洗劫一空。可惡的趁水打劫者!他們也同我們一樣越過那段斷路,搭一輛回程車到了拉薩。
    
    跟他們談起我唯一遺憾的是那八卷膠卷,朋友説,所有的遺憾同沒有在山洪中把當時的情形拍攝下來相比,都微不足道了。我大悟。看來自己還是沒有具備一個記者的素質。經此變故,再加上幾條路均斷了,原計劃的那木錯、日喀則、珠峰腳之行只好取消。帶著太多的遺憾,我們飛到了成都。
    作者:edwar來源:水木清華bbs

責編: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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