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劍雄）

    　五天來第一次洗了個澡，又睡在室內床上，自然格外舒服，只是房間裏太熱，我將前後門都打開後還是流汗不止。本來這裡的旅遊季節到4月中旬就因天氣太熱而結束，到9月才重新開始，只是因為承接了我們這批特殊的客人，旅館才延遲關閉。

7時出發，不多時就來到博爾戈爾山（JEBEL BARKAL）附近，但見金色的沙丘中一片金字塔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這些都是庫施王國的法老們從公元前7世紀至公元前3世紀間建造的，在這一帶就有20多座。與埃及的金字塔相比，它們顯得低矮而陡峭，但最高的也有數十米，而且相互間的距離很近，還是相當壯觀。由於這一帶找不到花崗岩，這些金字塔都用砂岩建造，而且內部都是用砂和碎石填充，而不是像埃及的金字塔那樣完全用石料砌成，二千多年的歲月風霜已經使它們表面風化，部分傾塌。遠處還有幾座金字塔，已經只剩下殘跡了。

我們的車隊駛過博爾戈爾山，這座一百多米高的沙漠中的孤山，旁邊還有一個形狀奇特、異常陡峭的山峰。早在公元前15世紀，一度征服努比亞的埃及人就將此山稱之為“純山”，是其南部邊界的地標。在努比亞人的心目中，這更是一座聖山，庫施王國的北部都城和祭祀中心納巴特就建在山下。在孤峰的頂上還保存著庫施法老塔哈卡（公元前690－前664年在位）一座建築的遺跡。考古學家已經發現，在山前曾經建有大量神廟、王宮和其他建築。由於庫施人認為博爾戈爾山是司太陽、造物與王權的阿蒙神的住所，這裡有兩座供奉阿蒙的大神殿，但我們現在見到的只是一片斷垣殘柱。在山下一座殘存的神廟門前，我見到兩根巨大的石柱，頂部雕著神像。在廟內的浮雕上，有塔哈卡國王向阿蒙神和他的妻子敬獻貢品的圖畫。為了保護這些珍貴的浮雕，廟前已砌了一道圍墻，並有專人掌管鑰匙。

由於今天的行程很緊，我們沒有時刻拍攝，我匆匆照了幾張照片，就登車駛往庫魯（EL  KURRU）皇陵。車隊穿行在一片村落間，駛進一條陋巷，盡頭是一道鐵絲圍欄，裏面有一些高低不等的土丘，這裡埋葬著埃及第二十五王朝（由努比亞人建立）的法老、王后與此後庫施王國的國君。其中多數已被發掘，有的墓室中的全部物品、包括壁畫在內都已被運往英國、美國的博物館。在一個磚砌的拱門前，管理者打開鎖著的鐵門，我隨著他走下幾十級石階，進入坦威塔馬尼王（公元前664－前657年在位）的墓室。墓室不大，門廳與主室間有一個拱門相通，四壁與天花板繪滿圖畫與圖案，2600多年後依然色彩鮮艷，可與埃及盧克索帝王谷墓室中的壁畫媲美。墓室的壁畫從門廳左側開始，由國王在保護神哈皮的引領下進入開始，表達了國王再次在諸神的庇護下，獲得生命和權力的過程。在拱門的兩側，分別繪著孿生姐妹伊希斯和尼弗西斯女神的形象。整個墓室的拱頂都繪滿交輝的繁星，初次發現時天穹一片蔚藍，而今依然可見殘存的藍色。墓室中異常悶熱，不多時我就汗流浹背。由於曾遭受洪水破壞，保存的條件也不好，這些壁畫的色彩和形象已遠不如原來那樣艷麗。當我離開這座簡陋的鐵門時，不禁為壁畫的前途憂慮。

這一帶已經發掘並保留著壁畫的墓不止這一座，但我們多餘時間拍攝，只能趕往尼羅河邊。輪渡不大，甲板上只能停放二輛越野車。雖然乘客已上了不少，但因船員午餐，到11時半才開船，旁邊一種只載客的小摩托渡船已經往返了兩次。這一段尼羅河並不寬，估計不過三四百米，但水量豐富，水流湍急。登岸後，我坐在車中休息，等候後面的車。氣溫已很高，車停在樹蔭下，還有些風，但頭上還是滲出汗來。我迷迷糊糊地睡著，醒來時車已發動，最後一輛車已經到達。

12時20分出發，今天下午的行程有320公里，要穿過巴尤達沙漠，必須趕上8點的最後一班渡輪，才能重新渡過尼羅河，到達宿營地。因此我們一直在趕路，只是在1點多時在一棵大樹下吃了早上準備的三明治。沙漠中大多數地方寸草不生，但也有些地方卻長著枯黃的雜草。在尼羅河的洪水氾濫時，這些地方往往能被水淹沒，所以每年有一次灌溉的機會。有些地方則地下有古河道，容易獲得地下水。可以想象，洪水過後，這裡將出現大片青草，年復一年地供養著遊牧者和他們的牲畜。下午曾遇到過幾批遊牧者，可惜急於趕路，不能停車採訪，只能互相揮手致意。只是在休息時見一群婦女和兒童正圍著一口水井汲水，背著羊皮水袋的毛驢絡續不絕從遠處趕來。婦女用井口的手動水泵抽水，灌滿一袋水要花不少時間，看來這口井的水量並不大，但地上還放著不少等候灌裝的水袋。我們急於趕路，幸而今天的行程還算順利，車隊在7時3刻到達尼羅河邊。

渡船也只能容二輛車，我乘的二號車在第二批過河。對岸有一大片燈光，駛上岸不久就是埃達米爾城（ED  DAMER），我們在那裏停車等候。過往或停靠的車輛不少，路邊小店都開門營業，但有的店連電燈也沒有，點著蠟燭，路上遍地垃圾雜物，風中夾著一股異味，因此喝完飲料我就回到車中。最後一輛車到後，車隊駛上了久違的瀝青公路，恢復了120公里的時速，好不暢快。10時半又駛入支道，在滾滾煙塵中可以見到路旁有麥羅埃（MEROE）營地的指示牌，遠處出現了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