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劍雄）

1986年4月15日晚上2點，美國出動大批軍事飛機突然轟炸了位於利比亞首都的黎波裏兵營中卡扎菲的住宅。這座建築受到嚴重破壞，卡扎菲在襁褓中的養女不幸喪生。從此，這座建築就作為歷史的證據被保留下來，供來訪者參觀，接待過包括江澤民主席在內的各國政要，也曾被不少傳媒拍攝或報道。不過由於卡扎菲經常住在同一兵營的帳篷中，並且在此舉行重大國務活動，所以有重兵把守，進入兵營拍攝非經特殊安排不可。

我們早就向利比亞方面提出了拍攝計劃，並商定了具體時間──4月3日。但就在2日夜晚，當我們的車隊從古達梅斯返回的黎波裏途中，陪同我們的利比亞外交秘書處（相當外交部）代表通知：拍攝計劃需要調整時間。

3月上午，在我們拍攝綠皮書研究中心時，接到新聞司的通知，司秘書（司長）要會見我們。但等我們到達時，他一位下屬等在門口，説我們可以先拍攝其他內容，等待進一步通知。由於陪同我們的官員沒有手機，他留下了我駐利使館派來的陪同張群的電話。但直到當天晚上，我們才被告知，今天已不可能安排。

4日中午，我們剛離到我駐利比亞大使官邸，準備返回旅館，張群接到新聞司長直接打來的電話，要我們馬上作好拍攝準備。待我們回到旅館，司長朱瑪艾布赫利已經等在旅館大堂。他説我們只能去一輛車和拍攝組的七個人，立即出發。但我們還有拍攝器材，經過協商，他同意我們去兩輛車，張群也獲准陪同。司長解釋説，今天是休息日，他臨時接到通知，連正規的服裝也來不及換，就由他兒子開車趕來了。

我們的車緊跟他的車來到一片普通的住宅中，但路旁是一圈範圍很大的圍墻，築著崗樓。轉過彎，就是一座緊閉的鐵門，門前的崗亭和好幾位穿著迷彩軍服、戴貝雷帽、荷槍實彈的士兵。在司長作了説明，並送上一張小紙片後，三輛車進入大門。裏面是一個很大的停車場，前面有第二道裝著鐵絲網的圍墻，大門開著，門前站著戴另一種顏色貝雷帽的士兵。我們的車停在第三道鐵門前，墻上不僅裝著電網，還斜挂著佈滿釘子的鐵架。我們下車等待，扎西照例舉起攝像機，朱瑪和士兵立即阻止，説明進入現場後方可拍攝。過了幾分鐘，鐵門打開了，我們八人跟朱瑪走進大門，五位虎背熊腰的士兵持槍緊隨。這是一個非常寬大的院子，望不到盡頭，附近就是那座被炸的兩層建築，附近和遠處有不少帳篷。來到建築物的正面，朱瑪宣佈可以對著建築物拍攝，但不得將鏡頭對著其他方向。

拍完外觀，朱到陪同我們進入內部，裏面都保持著被炸時的原狀，但在正房內陳列著不少美軍的鋼盔、被擊落的美機的螺旋槳、F16戰機的副油箱、未及引爆的炸彈、武器殘骸等。據朱瑪介紹，這些都是被利比亞人民繳獲的，是美國侵略暴行的罪證。正中的桌上放著一本很大的題詞本，用一塊廢彈片作鎮紙。朱瑪告訴我們，江澤民主席來參觀時，放在這張桌上題詞。

隔壁的一間房當時是兒童住所，卡扎菲的養女就是在這裡被炸身亡的，一張黑白照片留下了這個無辜的幼兒離開世界時的慘狀。其他房間都保持著當時的破壞，天花板脫落，玻璃窗粉碎，室內一片狼藉。

拍攝完畢後，朱瑪問我們還有什麼要求。我説本來我們準備採訪卡扎菲，朱瑪笑著説：“我早就知道你們的計劃，但領袖太忙，以後再有機會吧！”我説我們還準備了綠皮書請他簽字，黃海波也拿出了大家備好的綠皮書。朱瑪爽快地説：“你們把書都留下，我替你們打機會，到時通知你們使館來取。”

五位士兵還是圍著我們送出這道磚墻，客氣地與我們揮手道別。聽説有時卡扎菲會突然出現在來訪者面前，但今天奇跡沒有出現。

                           2003年4月4日下午5時半于的黎波裏海門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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