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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葛劍雄)
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只是天方夜譚,但一千零一個泉眼卻一直在滋潤著突尼斯西南的綠洲。在我們的車隊到達托澤爾(TOZEUR)之前,已經在沙漠中穿行。公路兩旁密布一道道草編的沙障,儘管如此,一層大風吹過,流沙還會越過沙障,形成滾滾沙濤,就像狂風卷著大雨一樣。強烈的陽光透過墨鏡還有些灼眼,坐在向陽的座位上也有感到燥熱,而現在正是這裡一年中氣候最宜人的時節。
但一走進城旁的綠洲,就聽到淙淙的水聲,一股涼氣透人心脾,空氣中瀰漫著植物新鮮的芳香。200股泉水被溝渠或管道匯聚起來,2000多年來養育了這一方土地,至今還是25000棵椰棗樹和5000村民的生命之源。一棵棵挺拔的椰棗樹形成的濃蔭掩映著一幢幢民居,也護衛著她的弟妹──這裡的植被有三層:在最高的椰棗樹下是橄欖、無花果、香蕉、桃子等各種果樹,地上還種著各種蔬菜。在這季節,椰棗正開花授粉,橄欖一片青蔥,無花果剛露出嫩芽,桃花卻半已零落,地上是綠油油的小葉菜和黃澄澄的我曾嚮導遊打聽這片綠洲的面積,她説這裡看重的是綠洲有多少株椰棗樹,而不是它有多大。是呀!村民們既不會讓泉水白白流過,但也得根據水的流量來控制椰棗樹的數量。離開了綠洲,椰棗無法生存;要是沒有椰棗樹,綠洲還有什麼意義?
一棵大樹無比壯碩的大樹吸引了我們,重重華蓋般的樹冠比一個籃球場還大,彎曲的樹榦和幾道突起的樹根宛如翻騰的蒼龍,四五個男孩爬在樹上時隱時現。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樹,更不知道它的名稱,但面對它的蒼勁茂盛和它經歷的歲月風霜,不由得不肅然起敬。果然,這是200多年前村裏一位長老手植的。如今,這位長老就安息在樹後的小屋裏,成為村民的守護者。
正在這時,一陣歡快的鼓樂聲由遠而近,一排馬車滿載盛裝的男女村民向大樹駛來。兩位壯漢騎著英武的白馬,旁邊還有人舉著攝像機。我們以為碰到了同行,卻原來是村民為兩位男孩舉行割禮。兩位漢子各自抱著一個男孩下馬,來到小屋前,一位婦女對著緊閉的門大聲説了幾句話,然後如花腔女高音般一陣叫喚。面對這樣的場面,那個小男孩差一點哭了起來。但這裡的儀式已經結束,男孩被重新抱著上馬,鼓樂聲再起,車隊繼續在村中游行。那位婦女的叫喚顯然是向祖先稟告,或者是祈求保祐。割禮是男人一生中的大事,與結婚同樣重要,也是村裏的喜慶。但操辦割禮要花不少錢,所以不是每家都能及早辦理,今天的兩個男孩就相差好幾歲。
鼓樂聲漸遠,村裏又恢復了恬靜。夕陽透過椰棗灑在果樹上、菜園裏,也灑在我們的心上,使我忘了正置身於沙漠之中,也忘了正在遠離家鄉的北非大地。 2003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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