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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葛劍雄)
對大多數中國人來説,伊本 白圖泰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在中外交流史上,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是阿拉伯歷史上一位偉大的遊行家,到過世界上很多地方。元朝末年他到過中國,在他的遊記中留下了不少有關中國的重要記載,繼馬可波羅後向外界介紹中國,為阿拉伯人民了解中國做出了重大貢獻。
3月9日清晨,我來到丹吉爾市的地中海之濱,一群少年在海灘上踢完足球正準備回家。我問他們:“你們知道伊本 白圖泰嗎?”面對陌生人和一個大的話筒,一位少年顯得不知所措,但另一位馬上搶著説:“知道,我們教科書上有。”氣氛頓時活躍起來,“他是丹吉爾人。”“他到過中國。”一位年長的過路人聽到我們在談伊本 白圖泰,又對著我們的話筒説:“他是我們吉丹爾的偉人,也是阿拉伯的偉人。”他告訴我們,丹吉爾有伊本 白圖泰的墓,有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學校,有以他名字命名的遊輪。直到今天,伊本 白圖泰還是丹吉爾人的驕傲。
我們開始尋訪伊本 白圖泰的蹤跡,第一個目標是一位研究伊本 白圖泰的老人。據摩洛哥著名歷史學家塔茲教授在拉巴特告訴我們,他對伊本 白圖泰的事跡和遺址如數家珍,只要找到他,就有了活辭典和活地圖。一位本地導遊不認識那位老人,但知道這條街。我們隨他穿過一條條小巷,時而登上高坡,時而拾級而下,累得我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問導遊這條街究竟在哪,原來這一帶都是。導遊了問了幾個人,才從一位老婦那裏打聽到,以前是住過這樣一位老人,他是阿拉伯傳統醫生,但現在不知搬到哪去了。
第二個目標是一個圖書館,據介紹那裏有不少有關伊本 白圖泰的資料。還是那位導遊帶著我們在舊城轉了一大圈,來到城邊一條馬路,他指著一間像文具店般的店舖説就在這裡。門鎖著,透過玻璃櫥窗可以見到書架上放著一些書,也放著一些文具和雜誌。我們覺得這不像個圖書館,導遊也不知所以然。問了幾位過路人,才知道這是那家圖書館的一個分部,本部在碼頭附近。新城路上車流不絕,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停車位置,我們十分驚喜地發現,圖書館的牌子就出現在馬路過面一幢樓房的墻上。但接連按著門鈴,卻不見動靜。導遊繞到樓房另一邊,帶回來的是令人失望的回答:“今天和明天都是週末,圖書館關門。”
第三個目標是伊本 白圖泰的墓。我們隨著導遊折回舊城,又在迷宮般的小巷中轉了很久,登上幾級臺階,我們停在狹巷中一間上了鎖的小屋前。這巷狹得僅容兩人通過,所以我退得很遠還無法照全小屋的全景。門前沒有任何標誌,即使有人帶領,我還是將信將疑,白圖泰的墓怎麼會在這裡?一群少年圍了過來,其中一位12歲的男孩説可以回家去取鑰匙,原來管理人是他爺爺,今天臥病在家。
門打開了,裏面比想像的還要狹小。男孩示意我們脫下鞋子,顯然是代表他的爺爺在行使管理職責。一具同樣狹小的靈柩赫然在目,上面覆蓋著綠底金紋的錦緞,四週圍著一道鐵欄。墻上挂著《古蘭經》摘錄和一幾件簡單的裝飾品。我還是有些懷疑:“這真是白圖泰的墓嗎?”“當然是”,導遊和其他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世界各國的人都來過,大家都知道這是白圖泰的墓。”
離開這座小屋時,我意外地發現,小屋的背後竟還有一個公用的水龍頭,一位老太太正在打水。當她得知我們是來尋訪白圖泰的墓時,就十分自豪地説:“這裡的一切都是從白圖泰開始的,有了白圖泰才有這裡的一切。”或許那位老太太根本不了解白圖泰的遊記,更不會理解我們此行的目的,但在她的心目中,白圖泰無疑是最值得尊敬的人。我想起了塔茲教授曾經向我們引用過的一句名言:“不要問我的墓在地球的什麼地方,我的墓在你們的心裏。”作為一位嚴謹的歷史學家,塔茲教授完全了解悠遠的傳説與史實的差異,但他知道,白圖泰的墓存在於丹吉爾人的心中。
我們來到離丹吉爾市西北20多公里的斯巴德爾角(CAPE SPARTEL)。在海岬盡頭是一座白色的燈塔,這座燈塔與歐洲海岸的一座燈塔遙遙相對,它們間的連接線就是直布羅陀海峽的起點,也是大西洋與地中海的分界線。站在燈塔前,我的左邊是地中海,右邊是大西洋,身後是歐洲,面對著非洲大地和丹吉爾。望著波濤滾滾的大西洋和蔚藍色的地中海,看到遠處隱約可見的巨輪,我仿佛看見當年無數阿拉伯商人和旅行家就從這裡起航,其中就有伊本 白圖泰。白圖泰出在丹吉爾,直到今天都與丹吉爾聯絡在一起,絕不是偶然的。至遲從唐朝後期開始,大批阿拉伯商人到達中國,一部分阿拉伯人在廣州、泉州等地定居,形成自己的社區,往返于中國和阿拉伯之間的人絡繹不絕,白圖泰只是其中之一,所不同的是,他留下了內容豐富的遊記,並且流傳至今,被翻譯為包括中文在內的各種文字。
其實我們不必再尋訪,伊本 白圖泰的遊記就是了解他的最準確的史料。伊本 白圖泰屬於丹吉爾,吉丹爾人就是他的傳人,理解了丹吉爾和丹吉爾人,你就找到了真正的伊本 白圖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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