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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野生動物園曆險記
(文:江愛民)
看過《動物世界》的觀眾一定會為其中可愛的動物著迷不已,它們大多是在世界上野生動物最集中的東非地區國家公園或自然保護區中拍攝的。作為一名常駐東非的記者,我有幸涉足很多野生動物圓,身臨其境地體驗了人與動物交流的獨特感受。而令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在野生動物園中的遭遇和曆險,那種感覺比看動物還要刺激!
車陷內羅畢國家公園
1998年5月底我甫一上任的時候,對內羅畢一點都不熟悉,周圍的一切令我充滿好奇。我的前人小徐在我立足未穩之際,便駕著一輛借來的三菱帕傑羅越野吉普車把我們來到了內羅畢國家公園。內羅畢國家公園建於1946年,歷史悠久。它是非洲第一個國家公園,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位於首都的國家公園,距離內羅畢市中心只有5公里。雖然它離市中心很近,但你千萬不要以為它很小。這個公園佔地117平方公里,要轉遍公園,汽車得在裏面開上一整天時間。
內羅畢國家公園是野生動物的樂園。公園裏有100多種哺乳動物和400多種特有的遷徙鳥類,大像是公園中唯一沒有的大型的動物,據説主要原因是大象對園中樹葉消耗量太大,易引起動物食物危機;另外大象兇猛,易對周圍居民造成人身威脅。公園的東、西、南三面用電網與城市隔離,南部為開放邊界,是動物隨季遷徙的通道。
與肯尼亞的絕大多數野生動物園一樣,在內羅畢國家公園也是人被“囚”在車子裏,動物則在外面逍遙自在。進入公園以後,我們的汽車先是拐到焚燒象牙紀念碑那兒。為保護非洲大象,肯尼亞政府嚴禁象牙及象牙製品的貿易。1989年,莫伊總統親自引火,在內羅畢公園內焚燒了25噸象牙及繳獲偷獵者的戰利品,其決心不可謂不大。為紀念這次著名的行動,公園內圈留了象牙焚燒地,並設立了紀念碑,使這裡成為公園內一個別具意義的觀賞點。站在紀念碑旁,我們多少有些肅然起敬的感覺。
離開紀念碑,我們的吉普車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顛來簸去,拐了幾個小彎之後,豁然開朗,大片的草原撲入我們的眼簾。由於那時候正值雨季,草原上的植物都由著性子瘋長,野生長而茂密,樹葉碧綠繁盛。這給我們尋找動物增加的難度。我們的汽車開得很快,三個人被迫分工合作:小徐開車,我看路左邊的一半,站長老劉看路右邊的一半,看見動物立即停車。最初,我們只看到了幾隻小羚羊在休閒地吃著草。接下來是一頭長頸鹿,剛開始它離我們比較遠,但後來,它踱著方步朝我們的汽車走來,在離我們不遠的一株大樹旁伸長脖子吃起金合歡樹的刺兒來。辭別長頸鹿後,一家四口“皇冠鳥”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儘管我們的車仍在行駛,但它們並不害怕,而是不緊不慢地踱著步子。只是在車開到跟前時,它們才很不情願地走到路邊的草叢中,繼續覓食。
由於兩天前剛剛下過大雨,草原上供行車的小路非常糟糕,不僅路面積水甚多,而且到處都是泥坑。路兩旁還有水溝,雖然從表面上看,水溝並不深,但事實上卻有如沼澤,可怕得很。我們的汽車在閃避路中間的一個巨大水坑時不慎掉進了路旁的水溝。不論發動機如何吼叫,汽車就是出不來。從路標上看,我們所在的地方屬獵豹和獅子的活動範圍,下車推吧,真怕什麼猛獸突然躍出,而不下車,汽車肯定會一直陷著出不來。我們先是環顧四週,看附近有沒有汽車可以幫忙。無奈周圍是茫茫的草原,連汽車的影子也沒有,只有內羅畢航空俱樂部的一架訓練飛機從頭頂上呼嘯而過。我們試圖用手機給公園管理處打電話,但由於內羅畢的電信設施落後,一齣城區就沒了信號。怎麼辦呢?幹著急總不是辦法。後來,我們索性心一橫,一起下車找石頭,墊一墊陷在車鉤中的輪子。草原上的石頭並不好找,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幾塊。草叢極其濃密,裹得人邁不開步子。裏面不時有鼠類和蜥蜴出沒,熱帶蛇蛻下的皮格外惹眼,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為了安全,我們不時環顧四週,看看有沒有猛獸。好在當時快到正午,驕陽似火,吃飽喝足的猛獸可能都在呼呼大睡。因此,儘管我們的心一直懸著,但並沒有動物來攻擊。不遠處,幾頭長頸鹿拉長脖子,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瞅著我們,好像在為我們站崗放哨。
墊好石頭後,小徐猛轟油門,但無濟於事。此時,強烈灼熱的陽光刺得我們的眼睛和面部都熱辣辣地疼,高原上紫外線厲害名不虛傳。我和老劉剛到非洲,都穿著新衣新鞋,但當時已顧不得許多了,一人一邊猛推吉普車。汽車嘶啞著嗓門在水坑中晃悠,高速運轉的輪胎將泥漿濺了我們一身一臉。我們往復了多次,還是作為不大。此時,我們已是汗流浹背,口乾舌燥。最後小徐把左側的前後輪完全打到溝中,讓汽車傾斜著行駛。這一招果然靈驗,因為路基對車輪的阻力減小了不少。汽車來回晃蕩了十幾次,最後終於怒吼一聲,衝出了水溝。此時,你再看看我和老劉,簡直像剛從泥坑中打過滾的動物。小徐倒有雅興,飛快地拿出相機,按動快門,將我們的“慘相”定格下來。
在馬賽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區險些挨罰
到過肯尼亞的人,如果沒去馬賽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區轉一遭,肯定要後悔一輩子。而我第一回去馬賽馬拉就險些挨罰。那次的遭遇現在還歷歷在目。
馬賽馬拉位於肯尼亞西南部。是肯尼亞最著名的野生動物保護區,面積320平方公里。它和坦桑尼亞的塞倫蓋蒂大草原連為一體,成為世界上舉世無雙、野生動物最集中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保護區中有著名的5大類,即獅子、金錢豹、獵豹、大象和犀牛。但犀牛數量越來越少。河馬、羚羊、長頸鹿、斑馬、角馬、野豬、豺狗、灰狼、狐狸、鱷魚等動物也陣容龐大。特別是斑馬和角馬堪稱世界之最。每年7月,上百萬頭斑馬和角馬會成群結隊從塞倫蓋蒂平原跨過馬拉河進入馬賽馬拉,10月,它們又重新返回。如果你趕在這個時候乘坐熱氣球從空中俯瞰它們浩浩蕩蕩、波瀾壯闊的遷徙勝景,一定會終生難忘。
我們去的那一次是1999年7月份,正好是動物大批遷徙的季節。我們借了使館的一輛尼桑“PATROL”吉普車,司機是使館的黑人僱員約翰。他30來歲,身體健壯,車開得特猛,油門踩得嗡嗡的。有人曾經警告他,如果他不改改這“惡習”,日後定要闖下大禍。這話真的不幸言中:2000年初約翰駕車從馬賽馬拉回來時,就因車速過快而將路旁的一頭野驢撞得四蹄亂蹬,汽車水箱也變了形,好在乘客都安全無恙。吃了這個苦頭後,約翰老實了許多。
約翰是馬賽馬拉的常客,已去過十數次,可謂輕車熟路,他這人很熱情也很健談,一路上跟我們大侃東非人的割禮和婚喪嫁娶,當然其中也包括他本人在這方面的經歷,聽得我們興趣盎然。汽車在東非大裂谷中行駛,除了偶然有幾座死火山遮斷視線,眼前相當平坦,幾乎一覽無余。低矮的灌木、層層疊疊的金合歡和灰頭土臉的仙人掌飛速向後倒退,一些斑馬、羚羊和角馬夾雜著馬賽人的牛群和羊群在自由遊走。記得肯尼亞野生動物保護部門的一份報告曾説,肯尼亞有幾十個野生動物保護區和國家公園,但仍有60%左右的野生動物呆在區外或園外。看來,這話不假。
出了裂谷,令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道路的複雜。由於是丘陵地形,地勢起伏不定,所以僅夠兩輛車並行的道路頗似一條遊移的烏龍或黑色的緞帶,或東或西,或上或下。轉過一個彎或者爬上一個坡,眼前會冷不丁冒出馬賽人的牛群、羊群,它們在路上旁若無人地甩著蹄子,嚇得我們心跳加速,驚叫不已。但約翰卻習以為常,既不鳴喇叭也不説粗話,而是手腳麻利地嘎吱來個急剎車,然後漫不經心地等候牛群羊群通過。這倒不是因為非洲人性子慢,而是迫不得已,牛羊是馬賽人的命根子,你撞死他的牛羊,搞不好他會跟你拼命。
經過兩三個小時的行程,我們順利地進入了馬賽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區。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景象蔚為壯觀:陽光透過低矮的雲層傾斜而下,把廣袤的草原裝點得若明若暗,一米多深的金色毛草在柔和的清風中搖搖晃晃,馬拉河兩邊稠密的樹木像給肥大的“黃袍”繫上的一根柔軟的綠色腰帶……如此美景,即使見不到動物,來一趟也不會感到失望!
更何況,你不用費勁,就能見到成群的大象、羚羊、斑馬和角馬。它們實在是太多了,有的乾脆站在你的前方擋住你的去路。對於這些動物,我們看得多了,也不覺稀罕,我們最想找的是除大象之外的其他四大類動物。
傍晚是動物最多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一頭黑犀牛在馬拉河邊噴水撒尿,自顧自地玩得十分帶勁。黑犀牛的角特別值錢,這反倒害了它自己,偷獵者受利益驅使不惜對它們痛下毒手。目前,肯尼亞的黑犀牛數量極少,野生動物保護區中的犀牛有不少是從南非進口的白犀。晚上,一些遊客在聽説我們看到黑犀牛的事情後羨慕不已,連稱我們運氣好。
我們也看到了雄獅大嚼角馬的血淋淋的鏡頭,母獅則在一旁靜候殘羹冷炙,數頭小獅圍著一棵枯木撒潑,有的還不時撓抓樹皮磨礪幼爪,幾隻禿鷲在空中盤旋。我們的汽車直接開到了獅群跟前。這是野生動物保護區與國家公園不同的一個地方。在國家公園中,汽車不能下道,因此一般無法直接開到動物旁邊,除非它們就在躺在路上。但在野生動物保護區中就要寬鬆得多,只要草叢中有舊的車轍,你就可以順著它一直開到動物的身邊看個仔細,拿出照相機拍個痛快。當然,如果沒有車轍,你就別冒這個險,某些一旦被管理人員揪住,輕則罰款,重則拘留。
下午五點半鐘,很多旅遊汽車突然象瘋了似地開足馬力往一個地方趕,一問才知道那地有兩隻獵豹。專業的旅遊汽車都配有無線電臺,只要一輛車發現5大類動物中的某一類,就會通知其他汽車,然後大家趨之若鶩,拖著煙塵往一塊兒猛趕,形成了草原上多車“聚首”的奇特場面。我們的車馬力大,加上約翰對道路爛熟於心,所以不消10分鐘,我們便扎到了獵豹的“表演”場地。
兩隻獵豹就躺在路中間,懶洋洋的,對周圍的汽車和遊客不屑一顧,仿佛是為了賣弄風姿,一隻獵豹不停地變換姿勢,一會兒躺倒,一會兒立起上身,一會兒又“騷擾”以下他的同伴。碰到這樣難得的機會,遊客們紛紛按動快門,盡情拍照。我的相機只配有一個28-80MM的短鏡頭,所以,拍起動物來明顯感到力不從心。約翰看在眼裏,便不停地將汽車往獵豹旁邊靠。
就在我們拍得起勁之際,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殺出一保護區管理處的陸虎“衛士”吉普車,裏面除司機外,還有5名肯尼亞大兵,都端著G3衝鋒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壯漢顯然是管事兒的。他招呼約翰把車開過去,説我們離獵豹太近,驚擾了動物,必須罰款2000先令。約翰一聽就不幹了,用斯瓦希裏語跟他理論起來,兩邊鬧得很僵。我們以前沒見過這真是,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給對方道歉,還遞上幾盒清涼油。對方指出,這是司機的責任,他是明知故犯。你們中國人是我們的朋友,錯不在你們。但我們覺得罰司機就等於罰我們,於是又説了半籮筐好話,對方總算放行。這時如果我們溜之大吉也就結了,但約翰是個倔脾氣,覺得人家讓步是因為自己特別仗理。他氣鼓鼓地説:“我當過兵,知道這幫人想撈黑錢,我就不讓他們佔便宜。”説話間,他又將車開到獵豹身邊,而且比上次離得還近。這下可氣壞了管理人員,他們一扭頭折了回來,而且這回毫不客氣,當兵的齊刷刷把槍口對準了約翰,並要把我們的車“押”回管理處。管理處在保護區大門入口處,離我們當時所在的位置至少有20公里,如果真的這麼來回一折騰,當天肯定就什麼動物也看不成了。在真刀真槍面前,約翰終於服軟,閉上嘴巴不説話了。這時我們只好出面與對方交涉。對方要求我們交罰款,我們説你得給發票;對方説沒發票,我們説那就沒法兒交。最後雙方達成君子協定:對方記下我們的車牌號,我們當天可以繼續看動物,第二天回內羅畢之前希望到管理處交錢。
受這事影響,我們的心情就差多了,看動物也沒什麼興致了。栽了面子的約翰還一個勁兒地説沒關係,明天出保護區大門時開溜就是了,根本不用交錢。我們考慮的倒不是交不交錢,而是如何把這事説清楚,免得造成不好影響。
第二天上午,我們的汽車一開到大門口,約翰就傻眼了:原來人家都在那兒等著呢。兩名嚴整以待的彪形大漢端著衝鋒槍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的車。你想開溜,沒門!
約翰只好乖乖把車開到保護區管理處他這回徹底成了癟三,我們乾脆讓他閉嘴。保護區的頭兒是個老者,頭髮花白,説話不緊不慢,有點官派。他示意我們坐下,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樣子。約翰則在我們身邊垂手而立等著接受“審訊”。
攔截我們汽車的那幾個大兵都在現場。他們用斯瓦希裏語希裏嘩啦一通講述,老者聽得眉頭緊皺,一臉嚴肅,好像問題特別嚴重!
這真是我們雖沒見過,但作為記者,我們也不是那種膽小怕事的主兒,反正又沒幹壞事,怕什麼!老劉的斯瓦希裏語説得呱呱叫,而且不乏幽默,逗得屋裏的人哈哈大笑,氣氛頓時緩和下來。我們拿出名片和記者證,告訴他們我們此行的目的:中國人現在富了,他們到東南亞旅遊業差不多快煩了。我們要把馬賽馬拉介紹給他們,很多人肯定會到這兒來旅遊的。言下之意,我們是來幫你們,你們該網開一面吧。老者聽得頻頻點頭,但他堅持,司機應該掏2000先令。約翰欲開口申辯,被我止住。我把責任往自己身上一攬,説是我讓他那樣做的,因為我的相機鏡頭不夠長,我們不知道保護區有那樣的規定。不知者不為怪嘛。老者聽我們説的有理,便和士兵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説:“你們看,人家是好心好意來幫助我們的,我們就不罰了吧。”大家點頭。約翰乘機賣乖,低頭認錯,表示下不為例。此前車上那個特狠的主兒也立即多雲轉晴,和約翰握起手來,好像是親兄弟一樣。接下來,大家一通寒暄,屋子裏那氣氛就像開起了聯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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