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程師比亞爾正在為新船員講解哥德堡號的構造

　　在哥德堡號下水之前，千千萬萬個瑞典人就夢想能成為這艘夢之船的一名普通船員，在中國之旅中走上一程。於是，瑞典東亞貿易公司制定了選拔船員的措施：水手長以上的中高級船員要優中選優，他們都必須是具有豐富航海經驗的資深專業海員，這部分船員是有薪金的；而普通船員或者叫做見習船員並不強求非要有航海經驗不可，東亞公司除了負擔他們往返哥德堡號的機票和在船上的飲食外，不再付給他們任何報酬。

　　我們在累西腓採訪了東亞貿易公司負責選拔新船員的伊曼努帕森先生，當時，他剛剛把一批瑞典新船員不遠萬里地帶到哥德堡號上。他説，新船員的報名錄用比例達到了十比一。由於航程非常艱苦，新船員首先必須身心健康，因此，所有報名者都必須寄來一份醫生開的身體和心理的健康證明。在這個基礎上，新船員最好還能有一些航海經歷，這在瑞典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航海在瑞典是一項比較普及的運動，許多瑞典家庭都擁有私家遊艇；即便完全沒有航海經驗，如果你能有一些難得的人生經歷或者一技之長，也完全能夠吸引帕森先生的眼球，當然這部分人上船後暈船的概率就要大得多了。

　　實際上，帕森先生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對後一類報名者的選擇中。什麼才算是難得的人生經歷呢？當前這段從巴西到南非的航程中恰好有兩位特殊的新船員，他們的入選為這個問題寫下了很好的注解。

　　生於1946年的哥斯塔科林特曾擔任瑞典海軍一支分艦隊的司令和瑞典國王的海軍參謀，這位將軍兩年前剛剛退休，出於對海洋和歷史的熱愛，他執意要登上哥德堡號當一程見習船員。現在，這位已經習慣坐在旗艦上喝著咖啡下達命令的將軍已經穿上哥德堡號普通船員的號衣，晚間睡普通船員的大通艙，當班時在二十八歲女水手長麗莎的調遣下爬桅桿、刷廁所。他對我們説，這些工作讓他又找回了年輕的感覺。哥斯塔特意要選擇目前這段航程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將在下月初迎來自己的六十大壽，他覺得，在哥德堡號上以一個普通船員的身份過六十歲生日將是對他航海生涯的一個最好總結。

　　另一位有趣的人物是胖胖的女船員萊麗帕爾肯奈（Raili Parkkonen），她是日本傳統劍術的專業運動員和教練員，曾獲得這個項目的歐洲冠軍。她準備在船上免費開一個初級班，讓感興趣的船員學一點東方劍術。

　　在前幾段航程中，船員裏總是不乏文藝人才。可想而知，這些文藝界的專業人士都成了活躍旅途生活的主力。

　　由於哥德堡號往返中國的旅程長達兩年，入選的見習船員都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一段航程。但從印尼駛達中國的一段航程是最火爆的，因為船員們不僅可以見證中方熱烈的歡迎儀式，嘗嘗地道的中國菜，還可以在中國遊覽一番。因此，許多申請人要托關係、走後門才能擠進這段航程。

　　所有見習船員上哥德堡號都要利用自己的假期或是向老闆請假，好在哥德堡號的航程在瑞典已深入人心，各企業機關對自己的員工能加入其中都採取積極配合的態度。

　　在哥德堡號的每一段航程中，都會有三至五個到達港口國家的見習船員，比如説，現在哥德堡號正駛向南非，船上有四位南非見習船員。這些國際船員大都英語流利，在船上與瑞典船員一樣從事著最普通的體力勞動。

　　在工作和生活中，船員總會聊起自己國家的風土人情，因此，還沒有到港，大家就會對這個國家有一個感性的認識了。駛入港口後，這幾個當地的船員往往會被當成凱旋的英雄受到當地媒體的追捧，在以後的幾天裏，他們會成為船上最好的導遊，用母語向來賓們介紹哥德堡號的結構性能和他們自己的航行經歷。

　　在過去的幾段航程中，瑞典東亞貿易公司一般都會把選拔外籍船員的工作委託給到達港口的市政府來完成。當哥德堡號駛達印度尼西亞時，將有數位中國見習船員登船。中國船員如何選拔？帕森先生説，選拔中國船員的工作還沒有開始，但因為中國是此行的目的地，非常重要，有關中國船員的選拔問題東亞公司將會與中國有關部門認真協商。

　　如果我們把目光轉向十八世紀上半葉的哥德堡號原型船，今天新哥德堡號上的愉悅和浪漫便蕩然無存，那時普通船員的生活實在是怎樣一個苦字了得。

　　由於要防止海盜的侵擾，瑞典東亞貿易公司的帆船在西班牙的加迪斯用木材換得白銀之後，都要直航南非好望角，甚至要行駛到印度尼西亞才能停泊休息一下。

　　當年老哥德堡號上的乘員加上船員要超過一百四十人，幾乎達到了今天數量的兩倍。乘員是東亞公司的貿易代表和他的隨從們，貿易代表的職責是在西班牙和中國與當地的商人討價還價，有時貿易代表在船上的地位甚至要高過船長。貿易代表都帶有自己的僕人和廚師，這些隨從不用參加船員們的日常勞動。從船長到最初級的船童有著森嚴的等級。

　　由於不可能有天氣預報，當年東亞公司的大帆船遭遇風暴的可能性要比今天的哥德堡號大很多。在與風暴搏鬥的過程中，船員從桅桿上落入海中或從甲板上滑入海中殞命的事情時有發生。這樣，即便一條帆船能平安到達中國並平安返航瑞典，船員們少則十分之一，多則三分之一已經魂歸大海。

　　正因為明白航程中命運難測，在一條商船從哥德堡港啟航前的幾天，碼頭上的酒館裏夜夜笙歌，許多船員花錢買醉，因為他們實在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故鄉。

　　商船一經離港，船員的家人們便度日如年，當時沒有任何通訊手段，因此大家不可能知道他們的親人已經行至哪，是否健康。老哥德堡號的第三次中國之旅由於錯過了南來的季風，竟在印度尼西亞多停了八個月，這意味著，他們的返航也要推遲半年多，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他們在瑞典的家人將承受怎樣的煎熬呵！

　　既然旅途這樣艱險，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船員趨之若騖呢？

　　除了走出北歐去看世界的誘惑外，東亞公司付給水手們的佣金也具有足夠的吸引力。在啟航前，每個水手就可以拿到一部分預付的佣金；如果他不幸在途中遇難，哪怕是在出海後的第一天死去，東亞公司也會把這個水手的全程佣金付給他的家人；另外，東亞公司還會在每次拍賣中國貨的營利中，拿出一些錢來撫恤遇難水手的妻兒老小。這樣優厚的待遇使許多衣食無著的普通百姓覺得，即便是要拿生命去冒險、即便航程中艱苦異常，放膽去闖一闖也是值得的，因為畢竟生還的水手還是多數。

　　另外一個航行中國的誘惑是，當時從船長到船童都可以挾帶私貨，也就是説每個人都可以買點中國貨帶回來，最初這在東亞貿易公司是允許的，甚至私貨還可以參與回程後由公司組織的拍賣。當然一個普通水手不會有太多的本錢拿去中國做買賣，但小本經濟有時也能聊補家用。後來，由於挾帶私貨愈演愈烈，一度竟佔到全船載重量的四分之一，在蒙受巨大損失的情況下，瑞典東亞貿易公司不得不下令禁止挾帶私貨，但與此同時，公司也相應提高了各級船員的報酬以示補償。。

　　然而，縱使一個下級水手每次出海都能平安歸來，縱使他曆盡艱辛熬成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船員，他最多只能作到水手長。在那個年代，只有貴族和商人的孩子才有受教育的機會，普通水手由於沒有文化，成為遠洋船的船長對他們來説只能是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文/鄧武 圖/鄧武 沈光華）

	一位在船舷外作業的女船員正在扣上自己的安全帶

	晚飯後，一位船員正在看一本瑞典的女性雜誌

	老將軍哥斯塔科林特作為哥德堡號上的新船員正在幫廚

	日本劍術歐洲冠軍萊麗帕爾肯奈（中）在船上免費開了個初級班

　　注：本文主要史料源自瑞典“破浪出版公司”出版的羅伯特葛曼遜所著《偉大的東亞探險》一書。

　　Robert Hermansson:《The Great East India Adventure》, by Breakwater Publis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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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王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