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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無疆

西去野茫茫 【越冷】 2004-06-23

央視國際 2004年08月16日 19:02

  敦煌篇


  去柴達木盆地,有三條路線可供選擇。坐火車從西寧到格爾木,便進入了柴達木盆地南部邊緣。另一條路,從新疆南部沿若羌、善繕進入,這也是古絲綢道的一段。我選擇的是從敦煌出發,穿過阿爾金山進入柴達木盆地。這條路與位於阿爾金山北側的古絲綢之路是平行的。不同的是,它位於山脈另一側的柴達木盆地,是條橫貫盆地的路。

  這是我父親進入柴達木的路線,他進入柴達木時還沒有路。他是騎著駱駝帶著勘探設備和野戰部隊一塊兒進去的。部隊是為了對付土匪,勘探設備是為了找石油。

  路是父親和他的同齡人修築的,很顛簸,最好的越野車也只能以30邁的速度行進。父親曾經無數次顛簸在這條路上。靠這條路,他們找到了石油。後來,這裡匯集了全國大部分像父親一樣的石油人。一座座帳篷綿延百里,形成了當時著名的帳篷城市。父親告訴我,這裡的石油在對印度的邊境戰爭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再後來,他帶著二百多號精壯的漢子和全國唯一的一套東歐産進口築路裝備,在荒涼的大漠戈壁上一住就是三年,修成一條橫貫西部之西的柏油馬路。這也是柴達木盆地第一條柏油馬路。在這條路上,最差的車也能跑100邁,四個小時跑一千里地也只能算正常速度。父親的一位參加過印度邊境戰爭的好友很感慨,説要是有這樣的路,當時就能解決克什米爾問題。

  黝黑平坦的柏油馬路讓母親和我們弟兄三個很開心,更讓我開心的是父親成了英雄,他和他的二百多弟兄被授予了國家英雄稱號。

  從那時起,父親的身影再也沒有遠離過我們。

  現在,我要踏上那條路了,我知道又會看到很多身影和童少時的痕跡。不知道面對那些熟悉的大山戈壁,我整個的童年和少年,已經成廢墟的小屋時,我是否會流淚。因為自從離開那裏後,我再也沒有體驗流淚的感覺。

  “沙漠王子”開始穿越敦煌壯觀的鳴沙山,路兩旁時常威脅公路的移動沙丘,已經被牢牢固定,上面的植被已經開始泛綠。穿過鳴沙山,烽火臺依舊如幾千年前的樣子,只是古老了許多,途經它的身邊,千年的滄桑依然可以感受的到。睡佛山也進入視線,遠遠望去,整個山就像釋珈摩伲安睡在那兒。我曾有幸站在睡佛山上向西眺望,遠處的陽關遺址,乾枯的古老河道,像是在訴説她當年的高貴和繁榮。龐大的商隊,綠幽幽的草原和羊群,清澈的黨河水系,綠樹成蔭的馬路和城市,儼然如今天的華北平原一般肥沃。是什麼改變了這裡,讓它變成今天的模樣。我曾試圖從敦煌莫高窟的壁畫中尋找答案,也曾深入到鄉村了解民間傳説,從當地建築特點的演變規律中,我依稀看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沙漠化是該地區沒落的根源。沿著河西走廊,一直到沙漠化最為嚴重的塔克拉馬幹地區,當年的黃金商道——“絲綢之路”就處在這一線上。

  將時空倒流回公元五世紀的某一個時期,繁榮的絲綢之路上,來往的商隊不亞於今天的中國沿海,龐大的消費也在這條黃金商道線上展開。酒盞閃爍,舞女翻飛,樂聲四起,商人們將旅途的疲倦揮霍在酒肉女色之中。篝火漸漸熄滅,大地一片安靜,人們在勞累一天之後進入沉睡中。遠方,一隊鐵騎呼嘯而來,客棧瞬間殺聲四起,火光連連,屍體橫臥,血流如雨。幾個月以後,這個地方又有了新的客棧和新的主人,商人們依然如故的歌舞昇平,不同的是,這裡多了許多鐵甲武士,他們開始了東征西伐。戰亂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可能是一百年,也可能是兩百年甚至更長。之後,這裡又恢復了貿易往來,這時候,商隊的運輸工具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開始使用駱駝了。馬匹,這個當年的商隊運輸主力,也隨著當地自然生態一起退出了絲綢之路的貿易市場。幾個世紀以後,最重要的能源——河終於流盡了最後一滴水,剩下不多的林木開始枯死,商人們再也承受不起惡劣的自然環境,他們退卻了,去尋找其他的貿易路線。在這裡,舉世聞名的“絲綢之路”正式推出了歷史的舞臺,成了人們永遠的回憶。馬的嘶鳴聲與駝鈴聲消失在勁風中,還有狂舞的沙塵中。

  每年四、五月間,敦煌總要刮上幾場有分量的沙塵暴。在我所見過的沙塵暴中,1995年5月的那場超級沙暴,算的上是最具摧毀性了。沙暴從下午七點一直刮到次日淩晨5點,最高風力達12+級。連根拔起的大樹隨處可見,四根巨型煙柱也沒能倖免。沙暴來的很快,幾個晚些放學回家的孩子,被大風永遠的帶走了。

  那天傍晚,雖然已經是北京時間七點,卻仍然陽光燦爛,視線遼闊。我和朋友們正在樓頂露天餐廳聚會,青稞酒還沒送到嘴邊,沙塵暴便出現在身後的天空中,我站起身看著緩慢向城市壓罩過來的沙塵暴,並沒有多少不安和恐懼,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來説已經司空見慣。商販們紛紛將桌椅挪到屋內,散步的人們緩慢的走向自己的家,邊走邊欣賞天邊即將到來的美麗的沙塵暴。朋友們去屋內喝酒去了,我欣賞著沙塵暴即將到達城市的那一幕情景,漸漸感覺這個沙塵暴與以往有很大不同,曾經拍攝過很多沙塵暴的鏡頭,但這一次的確讓我感到了不同。沙塵暴在空中翻飛著,可以看到三層不同顏色的沙塵,第一層是土色的沙塵,可以清晰的看到沙塵中飛舞的紙片和槊料袋,處在高空;第二層是橘紅色的沙塵,狂沙翻飛的劇烈了許多,密度也大了不少,是中間一層;第三層是黑褐色,那個樣子就像一個魔鬼,貪婪想要吞噬所有的一切,看到它時,第一層已經達到我頭頂的上空,我走向屋內。窗外開始變的越來越暗,風一波比一波大,像踩足油門加速的跑車。半小時不到,天空一片漆黑。能夠在這麼短時間把天氣完全變成一片漆黑的,根據經驗,這是大沙塵暴。但沒有想到那就是百年一遇的超級沙塵暴。

  杯底沉澱的沙層慢慢增多,滿桌美味已被細細的沙塵覆蓋,空氣滿是沙塵味道,越來越濃。飯店提供出所有毛巾,女人孩子優先,我的耐克帽也成了“口罩”。我們等待著沙塵暴間歇點的出現,那時大概有五分鐘時間供我們到對面封閉較好的大樓去。玻璃破碎聲不斷傳來,人們開始往背風的房間集中,有些壯點的衝出大門進入漆黑之中,但很快就又回來了。屋內的燈沒過多久就全部滅了,黑暗中傳來孩子的哭聲和女人不安的聲音。水也停了,屋外的風嘯聲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那是我三十多年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二十多人在雨似的灰塵中度過了整晚。

  使整座城市安全度過夜晚的,是二十多萬條各種各樣的毛巾,還有我的耐克帽。沙塵暴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達五千萬人民幣,對於敦煌這座小城來説,是當年GDP總和的兩倍多。然而,比起它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卻是微不足道的。

  “沙漠王子”行駛在慢上坡的路上,這裡叫長草溝,是一片很好的牧場。我們的耳朵開始有了反應,這顯示我們將從海拔1000米的地方,上升到3000米以上的高度。然後,穿越雄偉的祁連山,進入柴達木盆地。

  阿爾金山篇

  西北的山是具有征服力的,看過中國西部大山脈的人,無不被它的雄偉所震撼,為它的純凈而感動。雄偉的讓你想投入它的懷抱,融化在整個山脈中,獲得永恒。純凈的讓你每一個細胞都被凈化,乾淨的如再生一般。面對它們,你會徹底忘記自己的存在,你將明白為什麼有人不惜生命來追尋它,也會理解為什麼有人虔誠的一步一個親吻。

  我曾無數次溫暖在阿爾金山的懷抱中。出生三個月時,我便第一次享受了它的擁抱。母親帶我穿越阿爾金山時,“解放”車拋錨在海拔三千七百米的山路上。對於健壯的成年人來説,這個高度不是問題。而對於剛剛有三個月呼吸經驗的我來説,問題嚴重的可以想象。氧氣袋僅夠支持20分鐘,我卻在山上停留了一個小時。那天的陽光很溫暖,母親回憶當時我睡的很安穩,甦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了十分鐘的奶,然後痛快的排泄一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夏季仍白雪皚皚的阿爾金山。

  “沙漠王子”駛出當金山口,柴達木盆地開闊的面孔映入眼簾,久違的氣息鋪面而來,我們停下來活動身體。道路左側的巨型“留言板”依然如故,那是一塊乳白色的平坦的巨石。按照習慣,第一次進入柴達木的人,必須在那上面留下自己的話。

  新婚妻子已經快樂的跑向那塊巨石留言板,一路上一直默默無語的她,開始迸發久久的激動。幾個月前,她就在為這個蜜月旅行準備著,一遍一遍掏空著我的記憶。我們的戀情發生在互聯網,是個典型的網戀故事。

  那是在一個全國人民都沉浸在喜慶的深夜裏,QQ出現了一句傳統的讓人無法拒絕的祝福,便把我牢牢的釘在電腦前。她有個很好的網名——“甜月光光”,這是個讓人舒服的名字,直覺告訴我,這樣的名字背後,一定是個自信聰慧的女孩。之所以肯定是女孩,是因為我們聊了一夜,只有異性才會有這樣的聊天。那是很平靜的一夜,之後仍然是一片平靜,一切都在風平浪靜的進行著。問題複雜化是在那個全世界人民都拿別人開涮的日子,那一天我終於弄明白老天爺是如何“涮”我一把的,這使我不得不發誓跟它沒完。

  她很美,標準的PLMM。她站在麥當勞門口時,我啟動了攝像機,第一手資料使我對她研究的比較徹底,於是,我決定繼續拍攝。我決定近距離拍攝,我走到她面前,她看到了完整的我。我清晰的記得那個微笑,那微笑差點毀掉我的攝像機。

  巨石上的字是用小石塊擺成的,她寫的是“越冷我愛你”。越冷是我的名字。我把這一切都拍攝下來,然後我們和那些字又一起被拍攝一遍,直到這一切永久固定在磁帶上。

  筆直的公路通向遙遠的天際,望不到盡頭。“沙漠王子”開始發揮威力。180邁的速度讓我們感覺像是在飛行,右側的山巒與左側的草原快速向後飄動。這是一個很長很直的慢下坡路,通常司機們總是在這一段路上飆車,無論什麼樣的好車,經過這一段的檢驗才能在司機們心中定性。當然,這也是事故比較多的路段,事故的性質基本差不太多,都是衝下路基,然後翻車打滾。很多車輛打滾記錄就是在這裡創造的,我記憶中最高的打滾數量是二十七個,並且創造了無人員傷亡的新記錄,為此,奔馳公司德國總部專門派人研究,並且以100萬美元的價格買走了差不多成一堆廢鐵的車,讓所有的中國司機大吃一驚。

  甜月光光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叫醒,蘇幹湖已展現在眼前,車在湖邊停下,她激動快樂的飛過去,我抓緊拍攝。

  蘇幹湖是個淡水湖,大約五公里的長度,最寬約兩公里。這裡是祁連山和阿爾金山兩座山脈的交匯初,蘇幹湖正好處在兩者之間,由兩座大山上融化的雪水匯流而形成的。雖然是夏天,湖水仍然很涼。傳説有位叫蘇幹的哈薩克青年,為了找水,隻身一人進入柴達木盆地,歷經艱辛終於找到這裡,挽救了族人。為了紀念他,便以他的名字命名了這個湖。我捲起褲腿走入冰涼的水中,刺骨的感覺好久違。我是在這裡學會游泳的,小時候這兒是我們的樂園,我們這些來自內地的孩子們,在這裡學會了登山,學會了游泳,適應了高原乾燥缺氧的氣候,成了海拔3000米荒原上一種新生的“物種”。

  甜月光光用早備好的大可樂瓶,裝滿了一瓶蘇幹湖水,説要帶回北京,讓朋友們都品嘗一下。她的這個主意讓我心裏直打鼓,我盤算著,行李的重量不止增加這一個可樂瓶,因為前面就是湖泊眾多的冷湖了。

  過了三岔口,冷湖已經依稀可見,故鄉依稀可見,那是度過我整個童年少年的地方。

  那裏已經不符存在,只有殘垣斷壁。

  冷湖篇

  冷湖,位於柴達木盆地東部邊緣,緊貼祁連山脈。從冷湖向東望去,祁連山一字排開向南北雙向延伸過去,雪皚皚的主峰格外醒目。東南是賽什騰山和海拔4700米的主峰,十五歲時,我和四個夥伴一起征服了那座沒有白雪覆蓋的山峰。西北方向是雄偉的阿爾金山脈,與祁連山在北方對接,除了遊牧者,很少有人涉足它的周圍。向西,則是柴達木盆地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和各種地貌。

  冷湖這名字出自於這裡難得的淡水和它一年四季都冰涼徹骨的水溫。冷湖分為三個不同的區,每個區相隔二十多公里,地名以當時的地質構造命名,分別是老基地、四號、五號。

  如今的老基地和五號已經是一片廢墟,四號還余有很少的人和飯館旅店,來接待過往司機和換崗輪休的石油工人。這裡因石油而建立,又因石油的枯竭而沒落,最重要的,是這裡惡劣封閉的自然環境,常年隔絕了人們與外界的交流。原來住在這裡的人們,已經在山那邊的敦煌建立了一座相當規模的新城市,和外界的交流也通暢了起來。

  “沙漠王子”在已經是一片廢墟的“老基地”停下來,我知道,腳踩的地方是這裡的中心——一座電影院,電視時代來臨之前,這裡是人們聚會交流的地方。遠處的草原在海市蜃樓作用下依然妙不可言,四週的開闊令人視線得到充分延伸,這裡的寂靜讓耳朵恢復了最舒服的狀態。心就像擺脫了所有的束縛,松裸裸地在自然的空曠中。七月的陽光本是熾熱的,大地也應是滾燙的,在這裡,一切都是另一種樣子。地面溫度在空氣流動中保持著涼爽,陽光的“多餘”熱量像是被風帶走,使人即能感覺到陽光的溫暖,也能感覺清風的涼爽。正是在這種情況中,皮膚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涼爽”的紫外線曬的黝黑。

  遠處星星點點的湖泊泛著波光,蘆葦在隨風飄舞,人的離去使這裡成了野生動物的天堂。

  曾有一次,我在一座山峰度過了一夜。那是一座3800米的山,由於技術含量比較高,我和小夥伴經常來這裡互相挑戰。那時根本沒有登山用具,全靠一股野性和對山的熟悉,幾條粗麻繩只在營救夥伴時才會用到。我們背著小書包爬上山頂,在那裏做作業(暑假裏這樣做作業是很經常的事),分享媽媽們烙的蔥花香豆餅,還有蘿蔔條、鹹野鴨蛋和鹹大雁蛋。玩累了我們就在陽光清風中熟睡。

  那天,我們一直睡到天色一片漆黑才醒來(十點天色才黑),一個叫大頭的小夥伴哭的很傷心,因為一頓臭揍免不了了。我們站在山頂,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移動的燈光,那是父母們尋找的燈光,我們用火柴把書包點著,使勁在空中揮動。

  解放卡車的燈光把山下照的透亮,連對面的山都清楚的顯現出來。我們興奮的喊著猜著誰的父親會先上來。我們用聲音把父親們引到我們所在的山頂,當第一束燈光在我們眼前出現時,我們幾乎是齊聲喊爸爸,生怕聲音讓父親們聽不見。回答是肯定的,對我來説是幸福的,那是我父親雄渾而有穿透力的聲音。其他夥伴安靜下來,接著他們又歡呼起來,父親們一個接一個的上來了,最後上來的是大頭的父親。不過,在山頂挨揍他還是第一回。我們享受著父親們帶來的“美食”,聽著父親們興奮而又嚴厲的聲音。那晚我們都沒能下山,躺在父親的懷裏,還有父親的冒險故事中,我連一個夢也沒有做。

  夕陽在地平線變換出各種美麗的色彩,錯落有致,遠處的阿爾金山像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雪皚皚的山峰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芒。甜月光光也在看,她告訴我,他要在這個渺無人跡的荒野廢墟上體驗做夢的感覺。與十多年前在這裡的最後一個晚上相比,這裡今晚只有兩個人,我和我新婚的妻子。

  夜裏,我們都沒睡,在一個能看到星星的帳篷裏依偎著,在漫天的繁星下憧憬著未來生活,在海拔3000米的地方“冒險”。一個融化彼此的晚上,遨遊在天際,一夜都是美麗。

(編輯:陳玥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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