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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鄉村--木卡姆的虛幻與現實之旅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9日 15:43

  吐魯番十二木卡姆與“諾魯孜節”一道在魯克沁延續了幾千年了。

  2004年3月20日,鄯善縣魯克沁鎮中學的操場上,一場弘揚魯克沁歷史文化的十二木卡姆演唱會伴隨著歡度“諾魯孜節”的活動正在如癡如醉地進行。

  一、

  春天的舒爽早一個月來到吐魯番盆地東部的魯克沁綠洲,火焰山阻擋了天山陰冷的空氣,柳樹已泛出綠色,趕著驢車、扛著坎土曼的維族老鄉走在鄉間公路和阡陌田野,勤快的農人已開始在田間為葡萄開墩。

  這個季節陽光柔和,春風和煦。魯克沁鎮十字路口北邊的中學操場上熱瓦甫、都塔爾、手鼓伴奏下的木卡姆演唱聲已傳至耳間,胡腔胡調回蕩在春天帶有桑葡汁液甜味的空中。

  我們加快腳步,急匆匆跨入土墻圍起的操場上的演唱會現場,躥動的人頭已裏外三層地圍站在長方形的操場上,維吾爾、回、漢和一些從臉龐上看不出是哪個民族的上千人正亢奮地站著、坐著、跳著、舞著、彈著、唱著……

  這種場景我是第一次見。關於群眾性文化活動的記憶已停留在文革時期的歌唱領袖,而在這個金錢、物欲橫流的年代,鄉村的這種場面的確叫我耳目一新。

  據説,每年的春分時節,新疆的柯爾克孜、哈薩克、維吾爾、塔吉克、塔塔爾、烏孜別克等民族都要進行“諾魯孜節”,以慶祝嚴寒冬天的離去、明媚春天的來臨。至於這個節日緣自何時,誰也説不清了--但,即使説不清的傳統,人們依然保留、繼承和延續了下來。

  十幾位身穿維吾爾傳統服飾的彈唱藝術家正在演唱。操場上鋪著各種顏色的地毯,地毯上胡舞的腳步正在飛旋,從飛旋的腳步和旋轉的舞姿朝上送眼,十幾個亮麗的維吾爾族姑娘面容嫵媚、百媚千姿地舞著、旋著。

  二、

  維吾爾族的十二木卡姆有喀什、莎車、和田綠洲風格的《十二木卡姆》,有葉爾羌河岸、塔裏木河上遊的麥蓋提、巴楚、阿瓦提風格的《刀郎木卡姆》,有東天山腳下戈壁綠洲哈密風格的《哈密木卡姆》和火洲吐魯番盆地的《吐魯番木卡姆》等多種。吐魯番木卡姆是保留最完整、內容最豐富的木卡姆,而魯克沁地區的木卡姆又是《吐魯番木卡姆》的精華所在。

  西域歷史上的各個少數民族在綠洲草原、河流高山、沙漠戈壁繁衍生息的幾千年中,産生了西域樂舞,創造了《悅班樂》、《龜茲樂》、《于闐樂》、《高昌樂》等且歌且舞的演唱、表演形式,並逐步形成了十二木卡姆套曲。這些音樂建築在宗教、農耕、畜牧、勞動、愛情甚至巫術、咒語的基礎之上,在人們的草原沙漠遷徙變成綠洲定居之後演變成一種綠洲城邦文/化,在西域古老的疏勒、于闐、龜茲、高昌、伊州等地流傳併發揚。中原朝廷就特別樂於欣賞龜茲樂舞--在公元550年之後的北齊時期,龜茲樂舞就得到了皇帝的讚許。白居易曾描述宮中胡女的飛旋:

  “胡旋女,胡旋女,心應弦,手應鼓。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飄轉蓬舞。左旋右旋不知疲,千匝萬周已無時。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旋風遲……胡旋女,莫空舞,數唱此歌悟明主。” (《胡旋女.戒近習也》)

  木卡姆的內容、形式非常豐富。在古老的年代,西域樂舞大多是伴隨著宗教儀式進行的,因而受眾面廣泛。宗教演繹的是頂禮膜拜,而宗教儀式中的歌唱便是讚美詩:

  “你給我的安慰如同爹娘,你是玫瑰釀成的蜜糖;我要遨遊,我要飛翔,你就是我心靈的翅膀”。

  宗教深入人心後,人們開始歌唱生活、勞動和愛情:

  “我的情人阿依木汗,我一直把她放心上。可是她要離我而去,她是不是有了新歡?為了留住阿依木汗,我悄悄來到她的花園。過去我不該冷落了你,只顧自己跳美西來甫”(吐魯番木卡姆中的歌詞)。

  四、

  這支由鄉村藝人組成的民間木卡姆演唱會已持續了2個多小時,在我們抵達操場時,他們正演唱木卡姆第一個套曲中的第二曲。

  我無法聽懂歌詞的內容,但是,我分明可以從歌者渾厚、圓潤、飽滿的歌聲和充滿激情的面部表情上讀懂歌中的含義。把歷史寫在音樂和歌聲中的維吾爾人似乎更鍾情于一浪高過一浪的歌唱,在田野地頭、葡萄架下甚至不大的庭院,他們都能洪唱出這種震撼,音階和旋律充斥他們的心房裏,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

  我盤腿坐在四週已坐滿遊客的紅綠地毯上,音樂和音符像潮水般撲面而來,歌聲像海浪般湧來,散做朵朵浪花沁入胸膛。那一刻,我甚至閉上了眼睛,拋棄了奔波2個多小時路程的困頓,用心靈去接受這朵朵浪花。

  睜開眼,我開始緊盯那幾個老歌者:彈奏熱瓦甫的那位,蓄了一縷花白的鬍子,但卻有著小夥子般鏗鏘有力的歌聲;彈奏都塔爾的那位,滿面紅光,凝眸聚神;拍打手鼓的那位,坐姿端正,擊打手鼓的動作嫻熟、優雅、俊美而有力。

  “我採來一束鮮花,獻給我的情人熱娜;她使我墜入愛河,我卻得不到她……幾十歲的老漢唱著年輕時候曾經唱過的情歌,歌唱時,他們是否也在回憶?

  愛情是維吾爾人除宗教以外最衷情的歌唱主題,因為,玫瑰和葡萄總是香濃和甜蜜的,這個季節也總是會産生愛情。

  引吭高歌的木卡姆,連小孩子都能聽懂的甜美歌詞中,人們開始款步走上紅綠地毯,尋找一個切入點,再開始他們的胡旋舞--滄桑、圓潤、稚嫩的肢體同時舒展開來,隨韻翩翩,酣暢淋漓。舒展的肢體中,你就看到了老者滄桑中的輕歌曼舞、少女長辮的飄曳四起、少婦長裙的緩緩蓬轉和巴郎頭上流暢線條花帽的迅速旋轉……

  對舞者中的尼牙孜汗這位60歲的胖婦女和吾加木.尼牙孜這位80歲的花白鬍子老漢是人們再熟悉不過的舞者了,在魯克沁,無人不知這對伴舞的藝人。前者綠釉般的馬夾和金黃色的長裙、後者黑色的長袷袢和紫紅色的花帽叫人一眼就能認出--每次演出,人們都被他倆不可思議的伴舞的力量所鼓動:一個慈眉善目,輕柔如嫩綠的生命之葉,一個英武睿智,強勁如出獵的獵手, --舞到極致,他倆會抖肩展肢,眉目生情。

  觀者已開始為他倆發出喝彩和掌聲,但他倆並不受這喝彩的侵浸,依然飄忽著肢體,仿佛空曠的塵世中只有音樂、歌聲和舞蹈。

  我張口結舌地置身於這種似洪荒中的動與靜中,用心去體會木卡姆彈唱和舞者的旋轉;我顧不得手中的相機快門,顧不得喧鬧人群中的喝彩--有點虛幻,有點飄渺--我開始遐想遠古西域的綠洲、綠洲上的玫瑰花園,花園中歌唱的原住居民……

  吐魯番十二木卡姆有十二組套曲二十四個片段,每個片段的演唱都需要半個時辰,今天,“諾魯孜節”的十二木卡姆僅僅演唱了一個套曲的兩個片段,而十二個套曲需要不停地演唱一個晝夜。

  然而,這群維吾爾人在演唱時卻彈者不疲、唱者不倦、舞者不息。這種不疲不倦不息的答案僅僅在於:居住在西域地的維吾爾人熱愛他們的生活、熱愛他們的家園。

  延續了幾千年的“諾魯孜節”在沙漠邊緣的維吾爾綠洲演變成十二木卡姆演唱會、麥西來甫舞蹈,在帕米爾高原上的雪嶺下演變成塔吉克人的鷹笛高奏,在天山腹地流線型的草原和帕米爾高原演變成哈薩克、柯爾克孜人的阿肯彈唱、瑪納斯演唱。

  五、

  來魯克沁之前,一位朋友讚嘆到,難道藝術只存在於高雅的音樂舞蹈殿堂?誰説牧羊人的小曲不是藝術?

  這話我愛聽。在麥蓋提的央塔克鄉,我聽過世居葉爾羌河畔的維吾爾刀郎人在自家地毯上演繹的刀郎木卡姆,在托克遜的克爾澗鎮,我看過世居天山南麓荒蕪山谷中的維吾爾人通宵達旦跳起的納孜爾庫姆,在麥蓋提縣的阿依巴格鄉,我參加過世居塔裏木河胡楊林間的維吾爾人跳起的多浪麥西來甫……

  這些骨子裏就具備歌舞元素的維吾爾人,揮慣了坎土曼的手,握慣了牧羊鞭的手,永遠也洗不去有羊膻味的手,儘管手掌的紋路已模糊淩亂、粗糙生繭,但,拿起樂器,在木卡姆演唱和麥西來甫的舞姿中一個個都變成了音樂天才、舞蹈巨星。他們是天生的、與生俱來的藝術家。

  六、

  “楚水秦川過幾重,柳中城裏遇春風。花凝紅杏胭脂淺,酒壓葡萄琥珀濃”。明永樂11年(1413年),明成祖派陳誠來西域,路經柳中(即魯克沁)留下了這首《魯陳城》(即魯克沁)的詩歌。再追溯到2000年前的漢代,魯克沁就成為中原經營開發西域的重要據點,漢武帝移民屯田後這裡使魯克沁成為花果盛開的美好樂園,“厥土良田”、“稼檣蔭盛”,逐漸形成絲綢之路北道、大海道上的重要政治、軍事、經濟地位,這種繁盛和輝煌一直延續到20世紀40年代後期的魯克沁郡王府。現在,歷史深厚的柳中城變成了坎井流淌、綠樹蔥鬱、桑葡連片、瓜果飄香的鄉村沃野。

  歷史就如同人的年齡般不可後退。有著獨特藝術魅力、詞曲美妙動聽、舞蹈優美動人,集音樂、歌唱、舞蹈于一體的魯克沁(吐魯番)十二木卡姆當然也同樣有著尷尬的局面:精者已逝,老者將去,新者丟棄,後繼乏人,保留在民間、口頭的音樂、歌聲和舞蹈等非物質文/化遺産丟棄得有點叫人扼腕。

  魯克沁鎮“諾魯孜節”上的十二木卡姆演唱會儘管只是一個套曲的兩個片段,但卻足以叫遊人留戀。

  回程中經過斯爾克甫村、連木沁溝、阿斯塔那村、蘇貝希買裏、麻扎村中映入眼簾的黃土民居、木門彩繪、佛窟穹隆以及生動的維吾爾人臉譜、服裝一直左右著我的思緒,這一處那一地的佛教洞窟、伊教麻扎、烽燧坎井、流水繞村以及含苞待放的杏花桃花一直纏繞著我的思緒--捨棄了歷史和文化的綠洲不就是一片連天連地的沙漠嗎?

  圖:魯克沁鎮“諾魯孜節”《十二木卡姆》演唱會上克孜(小姑娘)們的舞姿

  (2004/03/23 烏魯木齊)(網絡原創,請勿轉載)

(編輯:紅立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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