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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鄉村--山那邊的哈納斯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8日 15:51

  一、夜宿賈登峪

  (一)去禾木

  從布爾津到賈登峪時已是太陽快下山了。我們開著一輛捷達和一輛豐田海獅麵包車沿著土石路往禾木蒙古鄉去。

  路很難走,滿地是比拳頭還大的卵石和片石塊,稍不慎,尖角的片石就會扎破輪胎。而且路很窄,只有7、8米寬。路上還有不少的水坑,捷達車底盤低,不小心就刮了。

  從賈登峪到禾木有30多公里,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行進在秋陽斜射的山谷裏。

  山谷裏只有我們這幫人在走,幾乎看不見其他人影。不時地有牛羊穿行在林子裏,也不知山谷裏人都去了哪。天很藍,路邊的落葉松、疣枝樺和叫不上名的灌木呈現著黃、紅、白、綠等,是我從沒見過的那種五色層次。秋日的阿爾泰山谷很幽靜,景色壯美。真想不到山裏人怎麼找到這處世外桃園,也怨不得那麼多的遊人紛紛到這裡來。

  到了半途上的一個居民點,有輛212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幾個人,穿著厚實的羽絨服。像是遊客,胸前挂著長鏡頭的照相機。

  幾個人站在我們的車前:“去不了禾木的。”“為什麼?”“你們的車不行。”

  太陽已經落進了寂靜的山谷裏。去不了禾木,掉頭回返嗎?阿輝提議,乾脆我們住在這個小村吧。我説,行啊,看看住在誰家好。

  推開搭建在山陽坡上的一戶圖瓦人家的木門,出來一位挺胖的婦人,一問,一間屋4張床,要200元錢。再細看屋內設施,木板搭出的床上擺了幾床黑乎乎的被子。幾個MM一個勁地朝阿輝擺手。

  離天黑還有2小時多,再問原來那撥人,到禾木還有多遠?一個哈薩克小夥説,“不遠,十幾公里吧。”

  長期在新疆行車問路,我怕了這幫沒公里概念的人--他們的“不遠”,其實很遠。就像我們那次在南疆阿克蘇問一個維吾爾族養路工人,到阿圖什還有多遠,那人手一揮:“歐亞達!”(維族話:“那達!”[就是“那裏的意思”]),於是我們走了好久好久才到了“亞達”。之後,才弄明白,他們的“歐亞達”,你要聽他們的拖音有多長,如果拖得短,表明距離近;如果拖得老長老長,那你就望山跑死馬吧。

  這次,我是真的怕了這哈薩克小夥的“十幾公里”。

  阿輝走到我跟前:“試試?不行咱再掉頭。”

  招呼那群從內地來的朋友,繼續開著車一顛兩顫地前行。

  沒成想,剛艱難地走了2公里,前面駛來2輛越野車。錯車時,那司機頭探出車窗:“哥們,帶鋼絲繩了嗎?”

  “沒啊。”

  “那你們還是別騷情了,掉頭吧。騷情就是犧牲啊!”(“騷情”,新疆土話,意思是“逞能”)

  大夥聽後,猶豫了,然後的一致意見是:掉頭,回。

  在狹窄的泥土路上掉了頭。

  回到賈登峪,天已黑得只能看見林中小木屋裏點燃的燭光。

  (二)

  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負責後勤的阿輝還沒等車停穩就跳下車衝進了路邊的一個飯館。不一會兒又衝出來,叫著:“只有大盤雞。”

  “哇,好耶!”一幫廣東mm興奮地衝到阿輝面前,來了個“擊掌燕鳴”,魚貫進入了小飯館。

  賈登峪是布爾津縣林場的場部,坐落在阿爾泰山間去哈納斯湖的路途上。以前來哈納斯從沒注意有這幾間飯館。兩年不來,變化不小。

  飯館是一回族人開的,屋裏擺了一大兩小三張桌子。沒電,每個桌上插了兩根蠟燭,屋角還有一個生著炭火的洋鐵爐,冒著忽明忽暗的火光。

  老闆提來一壺熱茶給大家倒上,這時才覺身上暖和些了。

  阿爾泰山間的10月夜晚很涼,而且這晚還飄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在老闆做大盤雞時,又來了一撥遊客,兩男一女外加兩個當地的司機——一個哈薩克人,一個蒙古圖瓦人。

  搭訕著,飯就做好了。聽説我們也是從驢壇上糾集的驢,那遊客哥們把他從禾木河邊侃價買來並已讓老闆做好的所謂的哈納斯“大紅魚”(其實不大,只有二、三十公分長)給我們夾來一條,讓我們嘗鮮。

  然後閒聊著他們去禾木的收穫。

  (三)、

  吃完大盤雞,告別那幾個哥們,天已經很晚了。索性今天不去哈納斯湖了,便在深山處隨意揀了一戶林場哈薩克人的小木屋住了下來。

  我們來的是兩撥人馬。那撥人少,他們住了那間裏外有8張床的木屋,我們則住在另一間大通炕上。

  哈薩克人家有電燈,但忽明忽暗,一閃一閃的。此時已到了晚上11點多,天空中挂著一隻碩大的月亮和無數的星星。這晚是中秋節的第二天晚上。洪MM從上海帶來的兩盒月餅昨晚在額爾齊斯河邊的北屯市消滅了一盒,今晚剛好再消滅一盒。就著微微飄著雨的夜空,大傢伙裹著厚重的羽絨服,手上掂著西瓜、哈密瓜,瑟瑟地吃著,像是要把夜色吃掉——因為開心,從沒在這寂靜的山谷裏吃過月餅。

  吃完,開始鋪床,但並不準備睡覺,因為大家都是從四面八方來的朋友,一路上就是看風景,也沒時間聊聊“家常話”。於是,圍坐在哈薩克人已經燒熱的炕上,再在腿上裹了被子,自己介紹自己。

  我們這幫驢是從論壇上招集來的,杭州的,北京的,上海的,廣東的,新疆的。來之前只在烏魯木齊的茶樓裏聊過一陣子,然後就是穿越準噶爾盆地進入了阿爾泰山間。

  小華從杭州來,一口的紹興話卷在嘴裏嘰裏咕嚕的,像極了日本話,不仔細聽,真不知道他在説什麼;素素的廣東鳥語又細得讓大家支起了耳朵,還是小韓和小高的北方方言好懂,而且小韓不時地笑啊笑的,也不知她怎麼這麼高興。輪到司機説了,司機卻學著素素她們的廣東話,説著一路上遇見好風景時幾個廣東MM的“哇!哇!”聲,“你們沒別的感嘆語詞嗎?”幾個北方人問她們,惹得廣東MM滿床追著廝打。

  小董從石河子來,不時地下了炕去添加爐子中的木炭,把屋子燒得暖洋洋的。

  鬧夠了,也開始不停地打哈欠了,於是,分床睡覺,男左女右。可是問題出來了,小韓和小高是兩口子,阿輝和安也是兩口子,這四口子爭著都要睡中間--晚上冷,可以摟抱在一起啊。於是又是一陣鬧。最後,把那看著胖、一定會打呼嚕的小高兩口子拆散了,讓他倆分睡大炕的兩端。

  小惠知道要這樣睡覺,不樂意了:“我還從沒跟我老公以外的男人睡在一個房間呢。”

  那你睡哪兒?大夥問。

  也的確沒地方睡了。深山老林的,四處靜悄悄,保不準還有夜遊的野生動物來和你親熱。經我們這一嚇唬,小惠不吱聲了,將就點吧。於是,扯開臟乎乎的被子。

  小蔡拿了個木棍頂住木屋的門:“誰起夜誰頂門啊。”

  我沒敢脫衣服。聞著被子上發出的羊膻味就想嘔吐,只敢把被頭蓋在脖子下方,勉強入睡了。

  (四)、

  半夜睡不著,真的是小高在打呼嚕,聲響好大。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睡著的。於是就起來給爐中添柴火,一個人坐在爐邊,看著他們的睡相,聽著他們的鼾聲。

  推開屋門,天空居然下起雪來,覆蓋在金秋阿爾泰山間的樹枝上。門口臥著的羊和牛不時地叫著。

  望著這仙境般的山谷,竟忽然想起自己獨自多年走過的路途、想著多年走在路途時遇見的種種旅伴、想著自己這麼多年來從一處走到另一處,無論是沙漠還是綠洲,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日復一日展現的平淡而又稀奇的各地景象--卻也從沒厭倦過,而且想永遠也不覺滿足地一直這麼走下去……

  就這樣,這次又結交了四處來的朋友。

  倏地,又冒出了一個想法--候鳥南遷。新疆人活著真不易,冰天雪地,嚴寒酷暑,還不如鳥兒,可以夏來冬去地南遷,雖然路途艱辛,長途跋涉,但……

  回到熱乎乎的屋子,鑽進被子,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五)

  早上是被牛和羊的叫聲從大炕上喚醒的。走出木屋,小華狂叫起來,下雪了!

  我躺在炕上,知道這幫10月間甚至一年間都沒見過雪的人的感受是多麼激動和瘋狂。

  洪MM比較靦腆,不大聲張地走到橫倒在山地上的一棵松樹上捏了一團雪;小惠他們幾個廣東MM卻不一樣,尤其是那個jesi,滿山跑去了。

  早餐是哈薩克主人煮的奶茶,就著我們自己帶的馕和阿輝拌的涼菜,站在滿地是雪的山間草地解決了溫飽問題。

  然後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往下一個目的地哈納斯湖進發。

  還是司機小蔡聰明,沒等我們“拔營”,走過來對我説,咱們買一隻羊上去吧,那裏的肉很貴的。於是又忙不迭地叫來那個哈薩克人,從山上的羊圈裏抓了一隻羊,念了一陣後把那羊殺了。

  二、塔拉以及格楞、圖魯、巴圖

  (一)

  到哈納斯,我喜歡去圖瓦人家裏和他們閒侃。

  在新疆呆的時間長了,對這塊地域上的人文景觀很在意。曾國藩説,“讀書不讀人則迂,讀人不讀書則油”。我不想迂也不想油,於是,通過對人的解讀、對書的思索,來提高自己在生活中迂與油的變與不變。

  圖瓦人的祖先怎麼到了山清水秀的阿爾泰山間這塊仙境是誰也説不清的問題。有人説他們是成吉思汗大軍的後裔。成吉思汗從蒙古高原崛起並西征到歐陸時,是沿著蒙古高原、杭愛山脈、阿爾泰山去了羅馬。在阿爾泰青河大草原,大汗的老弱病殘被告知,我們西征,帶不動你們了,給你們羊和牛馬,你們自己沿著這條金色的山自己照顧自己,去生存、繁衍吧。於是,這群老弱病殘們從青河大草原走到了阿爾泰山谷並繁衍生息下來。

  (二)

  圖瓦人過去不曾種養,只知道“彎弓射大雕”。

  去年7月我去哈納斯時便住在湖邊的一戶圖瓦人塔拉的家裏。塔拉老漢説,我小時候曾放養過蜂。那是蘇聯10月革命後從蘇聯翻山越嶺來哈納斯的沒落貴族教我的父輩們的。後來,那群“老毛子”(新疆人稱前蘇聯人為“老毛子”)回去了,圖瓦人養蜂的也少了。

  圖瓦人歷史上就獵獲動物生活。動物越來越少,人口在增加,於是,開始學哈薩克人養羊,然後賣給從布爾津甚至阿勒泰來的收購肉、皮、毛的販子,換點生活費用。也就這樣生存下來了。

  在阿爾泰山間的圖瓦人,主要分佈在布爾津縣的禾木蒙古鄉、哈納斯湖邊的哈納斯村以及哈巴河縣鐵熱克提鄉的白哈巴村。

  圖瓦人屬蒙古族的一支,也是新疆現在生活著的四個比較奇特的人種之一(其他三個是原先生活在羅布泊湖岸現在遷徙到若羌、尉犁縣的羅布人、和田地區克裏雅河尾閭的克裏雅人、喀什地區麥蓋提縣鄉村的刀朗人)。説他們奇特,是因為這四個人種原先生産、生活的鮮為人知。現在,旅遊和開放,也就不神奇了。

  (三)

  塔拉也説不清他的祖上是怎麼走到了這座阿爾泰山谷的。

  走進塔拉家,67歲的老漢正在忙乎著喂他那幾隻羊。羊是他家惟一的收入來源。老漢忙完羊,領我們進了他家那間用阿爾泰山谷落葉松、疣枝白樺木搭建的平頂木屋。

  屋裏很黑,日落時分,沒點燈。屋裏也很簡陋,只有兩張床、幾隻碗,灶是用幾塊磚頭架起來的。

  老漢的老婆就蹲在地上的灶邊給我們燒茶。我們和老漢坐在炕邊,給老漢遞上一支紙煙,老漢接過來,咂摸著。

  哈納斯因為近年的名聲大噪,旅遊開發也給圖瓦人帶來了憂愁。塔拉家過去就住在湖邊的林地間,後來搬到了離湖3公里的山邊。老漢説,明年還得搬,搬到湖西邊更遠的地方去。

  老漢説這話時很傷感,感覺出他不想搬走。是啊,住了幾輩子,猛然間要離開,就像要挪一棵樹一樣。

  老漢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格楞和女兒已成家,在附近的山間單獨生活,小兒子巴圖在烏魯木齊上中專。

  (四)

  格楞騎著一匹馬來到家門口。和他父親一陣嘰裏咕嚕的圖瓦語後,才看見坐在炕邊的我們幾個外地客人,對我們點點頭,然後坐在炕邊摸出一根煙悶頭抽起來。

  於是我便和格楞找話。格楞個頭不高,臉龐黝黑,年紀估計有30多一點。

  格楞只在鄉上的中學讀完便回家滿山地放牧了。放牧是他惟一的工作,業餘時間就是照顧兒子和照顧父母。他以前喜歡喝酒。他説,現在不喜歡了。問他為什麼,他説喝酒傷身,誤事,害人。

  酒在哈納斯的銷量很大,每每有供銷社下鄉或是去縣城,都要採購大量的酒。

  格楞告訴我們,前幾年村上有對有三個孩子的夫婦都愛喝酒。有次倆人到別人家喝酒,一喝就是3天。正是大雪紛飛的季節,3個孩子在家,最大的8歲,小的只有3歲,爐中的火熄了,孩子凍得受不了,又餓得受不了,就出門想到別人家去。冬窩子一家離一家很遠,3個孩子在零下30多度的嚴寒中踩著雪窩子迷失在山谷裏,最後掉進雪窩子裏凍死了。死的時候,大的孩子緊緊摟著兩個小的孩子。

  這事對格楞以及山裏的圖瓦人很震動。格楞説,有人開始罵那些愛喝酒的人。但是,你想,深山老林裏的冬天的確沒一點事可幹,不喝酒還能幹什麼?據説曾有人一連喝一個星期不出門。有些愛喝酒的,常用家裏值錢的東西換了酒喝。

  (五)

  塔拉的老婆叫什麼,我們沒問。在我們聊天時,她一直不停地給我們續茶。

  她的身體不好,患有嚴重的風濕病、關節炎等。在新疆的深山草原裏,哈薩克、蒙古等牧人最易得的病就是由潮濕引起的病症。塔拉花了很多錢給老婆治病,還賣了不少牲畜,但還是治不好。

  塔拉的老婆不會説漢話。我們只能通過塔拉和格楞來翻譯。

  哈納斯很多圖瓦老人都有疾病,而且是老年病。鄉上的“赤腳醫生”根本無法滿山遍野、走溝串戶地給人看病,於是,再加上窮,為了給孩子們省錢,很多老人就硬扛著不看病。

  大部分圖瓦人的生活比較貧困,有些人家根本沒什麼固定資産,但他們又不像哈薩克人那樣開始借著哈納斯的旅遊業經商賺錢,比如出租馬匹、開商店、飯館、家庭旅社什麼的。於是,窮,便成了圖瓦人的通病。

  格楞説,圖瓦人是遊客到哈納斯必要尋訪的一處“景觀”,但湖邊的圖瓦人基本上是哈薩克人裝扮的,圖瓦人不善於經商。

  格楞説,我也想開個商店什麼的,也想改變一下家裏的生活現狀,但沒錢,即使有錢,還得供弟弟巴圖上學。

  (六)

  格楞的兒子圖魯,8歲,去年上小學1年級,今年輟學了。一是家裏沒錢,二是路途遠。從家裏到學校單程就要走將近一個小時,一天要走4趟,格楞沒時間管。格楞也知道要想改變貧困只有讀書學習的道理。他説,他對兒子的希望是學到知識才可以到外面去掙錢,掙了錢,才會吃好吃飽肚子。

  説這話時,圖魯望著他父親,沉默著。看得出,他渴望去讀書。

  這時,塔拉用圖瓦語和格楞嘀嘀咕咕著什麼,圖魯的臉上立即有了笑容。我問格楞你們説什麼?格楞説,父親讓他考慮一下還是要讓兒子去學校讀書,家裏再窮也得讀書。

  (七)

  我們沒見到格楞的妻子。

  (八)

  圖瓦人選擇了哈納斯,哈納斯現在要拋棄圖瓦人了。

  由於哈納斯景區的整體開發,圖瓦人開始從哈納斯一步步地撤離。生活了幾個世紀的湖給他們的留戀太多了,他們捨不得走。

  格楞問我,“烏魯木齊有這麼好聞的空氣和花草的味道嗎?”我説,沒有,想聞花香,家裏有芳香劑。格楞挺了挺胸脯,“還是我們這裡好吧?!”

  我問他,你喜歡這兒?他説,“是,我喜歡這裡的山,這裡的水。躺是山上,看著白雲,望著遠處的哈納斯湖,什麼煩惱也沒了。”

  那你有沒有不喜歡的?我問他。

  “有啊。我不喜歡這裡的人--有些人太愛喝酒。”

  我繼而問他,你沒想過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想過,也去過。那年從哈納斯去縣城(布爾津),趕著馬拉爬犁走了3天,我只在縣城呆了3天就煩了。外面呆不慣。”

  格楞説,圖瓦人真的很留戀哈納斯。出去過很多人,有的甚至到了阿勒泰市和烏魯木齊學習和工作,但最後好多人還是回了哈納斯。

  格楞説,闖外面對我們圖瓦人來説太困難了--沒有文化,沒有手藝,甚至語言不通。在我們這兒,隨便推開任何一家人的門都可以喝上奶茶,吃上乾糧。在你們城市裏,誰家也不會讓我進去。

  (九)

  哈納斯小學現在開始為孩子們教授漢語。

  (十)

  回到烏魯木齊,在那所中專,我找到了塔拉的小兒子巴圖。

  巴圖的漢語已相當不錯了,和我交流起來反倒是我的普通話略帶有不少烏魯木齊的土話。

  説起哈納斯,説起他的家,巴圖很願意和我談。他説,我來烏魯木齊2年了,了解了很多城市現代社會的情況,而且和我們哈納斯做過對比。

  我問他,那你對比的結果是什麼?

  “發展圖瓦人的民族特色,提高我們的生活水平。”

  巴圖這兩個點切入得很正確。

  三、山那邊的白哈巴

  從哈納斯湖畔到山那邊的白哈巴村,我們走了不到一小時。半途中,因為一處突然閃現在眼前的景而讓這幫驢子有點亢奮,嚷嚷著叫司機小蔡停車。

  這處景的確美。從遮天蔽日的高山松林小道中穿行了半個多小時,眼前豁然一亮,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拐彎,路變得很寬敞,朝下俯瞰,一條很深的山谷裏,綠氈般的草地像駿馬的脊梁,光滑、細膩、柔軟,草地上溜著幾匹白馬、棗紅馬和黑馬,低頭啃草,沒有牧人牧放,顯得尤其寂靜。

  這群人就急不可耐地奔下了汽車,擺出各種POSE照相,小華和小董就朝著遠處靜謐山谷裏的那幾匹馬“噢”“噢”地高喊著,男生和女生的粗嗓音和細嗓音就糅合著回蕩在山谷裏。

  我和小岳從車上搬下幾個哈密瓜放在地上,取了刀,切開一芽一芽的,開吃。

  我們這幫驢子是從網上召集的。本來是想尋一兩個人,湊夠一車人就出行,但帖子發出去,居然來了10多個。頭天晚上在北屯市過夜時,安排好他們的食宿,我就和小岳找到我的朋友潘,再去了181團12連的一個瓜地往車上裝了一車哈密瓜。這個季節哈密瓜已經開始拉秧,滿地的瓜堆在地裏,等著售賣出去。連隊的農墾職工和潘熟悉,就讓我們自己在地裏挑瓜。揀了30多個金黃色的。

  這邊,抒完情的驢子們就蹲在車邊吃瓜。這瓜因為是秋季的瓜,很甜,瓜中的糖分很高,吃完,手上黏糊糊的,光拿紙擦不拿水洗還洗不乾淨。

  小華就嚷嚷著,在我們杭州,吃的新疆哈密瓜都是生瓜蛋子,好難吃。小岳就喊他,你把最後一芽吃掉,別浪費,回去你就吃不上了。

  也是,新疆的哈密瓜到了內地,根本種植不出這個“味”來--哈密瓜必須在沙壤地裏種,怕多水,要高溫,白晝溫差必須在15度左右,這樣適宜於糖分在瓜中的儲藏。最好的種植地是在沙漠邊緣的小塊綠洲上。

  拐下那個大坡,沒走多久,就到了白哈巴邊防站。因為是屬於哈納斯邊境區管轄,邊防戰士也就沒檢查我們的證件。

  邊防站只有一座不高的哨樓,面朝著阿克哈巴河,對面就是哈薩克斯坦共和國的一座不高的山丘,看不見那邊有什麼景物,和我們這邊的草地一樣,綠色。

  在邊防站門口下了車,不遠處就是白哈巴村,大夥就步行去村裏。

  我沒和他們一起走。先是站在邊防站口看那個戰士教一位穿著碎花裙子的女孩子騎馬,估計那女孩子是這個戰士的女朋友什麼的。騎在馬上的女孩子被馬顛得一驚一乍地叫喚著,那戰士就安慰她。抱了雙臂看著這景,就想起自己剛畢業時拉著女孩子的手滑旱冰時女孩子的叫喚聲。自顧自地就甜蜜浮想了一陣子。

  待那戰士和女孩子騎馬走遠了,我這才想起朝村子裏去。

  邊防站口有座松樹板建的木屋,就走近敲了敲門,出來一個半大的女孩子,我説我要騎你家的馬,可以嗎?小姑娘大概是怯,又聽不懂我的話,就喊了屋裏一個大小夥子出來。一説,那小夥子沒説什麼,牽了門邊拴著的一匹馬,叫我站在馬跟前,我手抓了馬鞍,他再用手頂著我的膝蓋,一側身,坐在馬上,自在地朝村裏走去。

  白哈巴村實際叫阿克哈巴村,“阿克”在突厥語裏是“白色”的意思,“哈巴”是一種魚的名字。屬於哈巴河縣鐵熱克提鄉的一個自然村,深居深山密林,終年與外界交往很少。這幾年旅遊開發後,來這裡尋幽靜的遊客不少,也就帶來了外界新鮮事物。一部分人就知道了商品經濟,騎馬、接待遊客賺錢。

  村子住著哈薩克族和蒙古族圖瓦人,以流過村中林木茂盛裹夾著的一條不寬的小河為界分開居住,右邊是哈薩克族,左邊是圖瓦人。

  平常時候,從衣著和長相上看,圖瓦人和哈薩克人沒什麼區別,皮膚黝黑,臉龐紅潤,逐草而牧,日落生煙。語言上,圖瓦人和哈薩克人儘管都屬於阿爾泰語系,但圖瓦人為蒙古語族,而哈薩克人屬於突厥語族的西匈語支克普恰克語組,但他們由於常年共居、交流,大致上,圖瓦人使用哈薩克語的機會更多一些。

  小民族並非弱民族,但在社會、生活的演進中,小民族就不自覺地吸收了大民族的語言和文字,因為,小民族的語言和文字使用的概率很少。

  哈薩克人的祖先從河西走廊遷移到遼闊的天山草原後,進而又西進北上了巴爾喀什湖、伊塞克湖和阿爾泰山脈,遊牧于深山草原,他們不願離開深居的草原一步,就像魚上了岸,沒了生存空間一樣。而世居於阿爾泰山林裏的圖瓦人更是保留了自身原始古樸的民風。儘管很多人想搞清他們到底是從俄羅斯的圖瓦來的還是中國元大帝西征時遺留下來的蒙古人的後裔,但生活在哈納斯和白哈巴的圖瓦人根本不想知道(其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的老祖先是哪的。

  圖瓦人的性格比較靦腆,見人很想躲開。我們遇見的好幾個圖瓦人就表現出這種態勢。騎馬過程中,我遇見好幾個圖瓦人,就朝他們打手勢,説問候語,但他們漠然地從路中避讓到路邊。我就一陣內疚,仿佛是塵世中到來的人攪亂了他們桃花園般的寧靜生活,打亂了他們固有的生存心態。那一刻,我曾勒馬佇立在小道上,靜靜地思索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小小的圖瓦人的舉動。我甚至在想,我們是不是不該來白哈巴?

  牽馬的哈薩克小夥見我的馬術還馬虎,就遠遠地離開了我。反正這個小村袖珍得像一個大宅院,他也不怕我這個外來人騎了他的馬丟失。我就抖了馬韁繩,雙腿夾緊馬肚子,讓馬開始慢步走,目的是享受白哈巴的寧靜。

  這時,就見一個小夥子從前面走來,遠遠地我就下了馬,待他走近時,我就和他搭話。

  他還算不怯。我倆就站在草地上聊。他是白哈巴小學的圖瓦教師,21歲,從縣上的中學畢業後回的村中學校。村上一多半的哈薩克族和一少半的圖瓦人,有20多個孩子就讀。

  也就這麼多的聊天內容已經叫我心滿意足了:畢竟我的簡單目的達到了--我就想隨時隨地地和我不熟悉的人聊上兩句。

  那邊,我們的驢子們已經走累了,躺倒在一處鋪滿金黃色白樺和松葉地上,旁邊,就是那條流著清澈溪水的小河,河上雜亂的松樹,遠山上還有點滴的白雪。

  遠看,他們躺倒的姿勢和周邊的景物組成了難得一見的一幅水墨圖畫,我就朝他們抒著情喊:好美啊!

  這抒情,是發自內心的。白哈巴的靜謐使我從城市的喧囂中回到了原始。

  然後,我們就冒然走進一戶圖瓦人的家中。

  白哈巴的牧民居住的都是木塄搭起的屋子,人居的,畜居的,門前一處平坦的院落,院落遠處是牲畜的圈。

  圖瓦人的家對我們來説很新奇,不光是他們,包括我。這戶圖瓦人家的一個老爺爺和一群婦女小孩在屋裏,不知道在幹什麼。邁步進屋時,他們一齊盯著我們望。然後,説,我們是遊客,想在你家吃飯,你們接待嗎?

  那老爺爺其實也不大,估計有60多歲,白鬍子,黑臉龐,高個子,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頭上戴頂氈帽。他就站起來,告訴我們,他家接待過遊客。問我們吃什麼?

  我説,炒幾個菜,吃米飯。

  老爺爺就朝那幾個婦女嘀咕了幾句,全都走出家門朝伙房走去,生火、架鍋、揀菜、淘米。

  我們一幫就開始和那幾個小孩逗。

  圖瓦小孩倒不怕生,一陣子,我們就打成一片了,小華還拽了那個7歲的小男孩牽了馬出去溜達去了。

  這頓飯,那幾個婦女弄了不到半小時就好了,素炒的茄子、土豆絲、大白菜、豆角,西紅柿炒雞蛋,還有炒的馬肉、羊肉。

  我們就坐在露天院子裏的陽光下吃。放了一個長條桌子,菜都擺在桌上,圍了一圈,分發了筷子、碗、茶杯,開吃。

  婦女們的飯菜炒得滿合我們口味。這幾天在哈納斯湖,一直吃的是羊肉拌面、抓飯,沒菜吃,那一份不多分量的拌面要了我們40塊錢。幾個南方來的妹妹就發誓不吃哈納斯的拌面,嚷著要吃青菜。這時,她們幾個就不管什麼“笑不露齒”的古訓,唧唧喳喳地沒了閨秀地夾菜吃著。

  十多個人狼吞虎咽地吃著,第一次上的8個菜居然不夠吃,半中間,又喚來主人家,照原樣菜再上了一份,這才吃飽了,北京的小高是胖子,吃得腰直著。

  吃完飯,就開始閒情逸致了。女驢和那些婦女小孩聊天,還拿了人家正在繡著的花氈花毯要取經,男驢騎馬出去溜達。

  我拿了爺爺家的氈子鋪在地上,躺在院子裏的太陽底下曬。

  秋日深山裏的陽光很舒坦,砸在身上,軟綿綿的,一掃前幾天在哈納斯湖邊松林裏的陰沉,心情也就舒適多了。

  我這次來哈納斯,是第二次,上次是7月如火的季節,哈納斯深山裏是那種清爽和清新,這次是“十一”期間,滿地的黃草,顯示著牧場的豐腴。

  不一會兒,一幫人就回了院子,也學著我,再橫七豎八地躺在氈子上,曬太陽,睡覺。

  懶洋洋地起來時,看表,是下午6點,太陽已經西斜。這一天的白哈巴,儘管只幹了幾件事--騎馬、聊天、吃飯、曬太陽,但卻是很悠閒的一天。對於來自內地的驢子們來説,靜靜地享受邊陲牧民小村的一點點生活,也是一種放鬆和調劑,出外旅行,尋覓的就是一種未知的新感受。

  向老爺爺家道別後,一群人走在村中的小道上。正是炊煙裊裊的時候,路上的哈薩克和圖瓦人不多,只有羊群和馬兒的身影。

  路過那個邊防站時,有個值勤的戰士肩扛著槍目送著今天最後一批離開的遊客。

  圖:靜謐的邊陲小村白哈巴

  (2002-10-19 烏魯木齊)(網絡原創,請勿轉載)

(編輯:紅立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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