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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形城市--烏拉泊三記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3日 14:35

  冬初週日,閒極,駕車沿烏魯木齊的南山戈壁、荒灘巡遊一番,雜記三題。

  一、“輪臺”=“烏拉泊”?

  300多年前,處於三面環山一面臨沙的這片約有幾百平方公里的河谷沖積地帶,生長在卵石縫中和細石灘土上的鮮嫩青草吸引了蒙古高原南下天山的遊牧民族,他們馱著蒙古包,趕著羊群,在風的微拂下來到這裡,紮下蒙古包,支起三塊石頭,燒起一鍋奶茶,牧放著成群的牛羊,隨後便聚集了更多的蒙古包,然後,這裡有了一個名字:烏魯木齊——蒙古人稱做的“優美的牧場”。

  烏魯木齊就這樣開始成長起來,從新石期時代的柴窩堡古人類聚落到漢唐烽燧戍堡,再到明清遊牧民族駐足牧放的圍場發展成今天230多萬人的中國大西北商貿都市。

  早先草原遊牧民族與綠洲定居民族在爭奪土地、劫掠人口、牲畜的過程中並沒意識到這塊夾三山(阿爾泰山、天山、崑崙山)兩盆(準噶爾、吐魯番)土地的重要性,戰騎馳騁過大山河谷、綠洲草原後,留下的只是被戰騎踐踏後來年再復生長的嵩草。公元663年,唐皇意識到扼守西域咽喉的這塊土地的戰略意義後才在發源於天山、流入沙海的河的南側屯墾,並建築了一個南倚天山、東扼絲路要道的“輪臺”古城,隨後即置“輪臺縣”。在“輪臺縣”生活過3年的邊塞詩人岑參寫下了“戍樓西望煙塵黑,漢兵屯在輪台北”的詩句。

  輪臺古城不是民居城而是軍城,它的作用一是軍事堡壘,與80公里外的更古老的達坂城古城一樣,是戍守邊關的堡壘,古城中至今沒有發現民居的痕跡;二是鹽稅關口,抽取由60公里外的鹽湖販往天山以北各地的鹽商的鹽稅。

  現在的烏魯木齊人稱“輪臺古城”為“烏拉泊古城”,但人們很少有興致去看看這座滿是黃土的千年古城,因為古城所處的地理位置極不便當:處在博格達山與喀拉烏成山之間的碩石地帶,西邊海拔不到1400米的雅瑪裏克山(妖魔山)南北矮稍常刮西北風,形成一個幾十公里的風口,夏天風大,冬天雪厚,草木稀疏,卵石遍地;離市區13公里,附近僅有大灣鄉蘭湖村和烏拉泊村的幾百戶以牧羊為生的人家;夾于312國道和吐烏大高速公路之間,交通不便;附近的烏魯木齊河和河水流入的終端烏拉泊水庫是烏魯木齊人生活生産用水的水源地被予以保護。由此,儘管古城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且有近1500年的歷史,這裡的旅遊和牧人的經濟十分落後。

  “烏拉泊”的意思是“紅色的靶場”。傳説古代遊牧民族的一個部落常到這片曠野上比武打靶,勝者往往佩上紅絹帶、騎上駿馬以顯威風。

  現在的烏拉泊村在古城北側,幾十戶人家,幾排不高的白楊樹,一座矮小的清*真*寺。正是西北風淩厲的時候,白楊樹葉凋零,村道上沒有人行,偶有牧羊人在乾草叢中趕著羊只躑躅著。

  緊挨古城蓋起的磚房裏走出一戶回族人,濃重的新疆口音告訴我,“這個破城子,摸薩看地!”(沒什麼看的)

  居於古城邊而沒有感覺是因為他們常年面對的是那堵堵住了他們眼界的土墩子的緣故。

  同時,對很多城市人來説,沒有歷史知識的鋪墊,古城只是一堆黃土。

  20年前,一位業餘研究烏魯木齊歷史的老人曾站在這土墩下發出“救救輪臺古城”的微弱聲音,如今,當他自己也成歷史的時候,政府終於在周長2余公里的古城墻邊立起了鐵絲柵欄,然而,又有多少人正視過柵欄內已經剝落的風蝕臺地呢?

  高約10米的古城角樓,即使15個世紀過去了依然要高出殘破的城墻3米。站在角樓眺望四野,會感嘆唐人選擇這處方圓幾十公里無人煙的蠻荒地建起要塞的眼光。

  石器和陶片的出土可以證明一個地域人類活動的歷史。輪臺古城中散佈的淘片是遊牧人成為部落、民族過程的見證,而新石器的發現則反映了人類茹毛飲血、從狩獵到農耕的演進過程。古城邊連接烏拉泊水庫的荒草地間發掘的古墓葬以及連接柴窩堡湖岸的草地上發現的新石器,考古學家認定早在古城建築期前一千年左右的戰國時期就已居住有土著人群並有著一定的社會經濟活動,即畜牧業的生産和簡單的種植業。

  位於絲綢古道南北要衝、建城于200多年前的烏魯木齊一直致力於研究這個古城以及周圍人類活動歷史的痕跡,希冀將自身的歷史推前到更遠的唐代,於是,在上個世紀80年代就引發了一場關於岑參邊塞詩中“輪臺古城”城址的爭戰:有人説“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的“輪臺”在今烏魯木齊北30公里的米泉大破城子(因那裏也有一座古城遺址,也因米泉古稱“古牧地”);有人説“輪臺”在今南疆輪臺縣(即唐時的西域都護府),最終指認“輪臺”在今烏魯木齊南郊13公里處的烏拉泊古城為“輪臺古城”。

  “輪臺”古城到底在哪?只有那些“綠洲的遺體”--殘留在沙漠戈壁荒灘中用泥土夯築、石頭壘砌的古堡們自己知曉,後人,只要記住歷史,常去看看就不錯了。

  繞著古城一週,約有2公里,地上荒草淒淒,城中殘陶不語……

  二、水面銀光,四野荒涼

  烏拉泊水庫的水來自烏魯木齊河,蒙古人遊牧時,河水咆哮,流瀉幾百里,如今,河床上滿布白累、黑累的卵石,水被引到一條石砌的、僅寬數米的河溝裏,夏天安靜地細流,冬天難覓蹤影。

  我曾無數次從烏魯木齊河流域的尾閭五家渠市103團14連(也叫中莊子村)駕車經蔡家湖、五家渠、安寧渠、烏魯木齊市區、板房溝中梁村、南臺子、後峽溯河而上到達河之源天山一號冰川,短短的20年間,不足300公里的烏魯木齊河已發生了滄桑巨變:河水年徑流量銳減、青草綠坡被過度放牧替代、蔥綠山谷被後峽那座電化廠水泥廠的黃煙染黑……烏拉泊水庫、紅雁池水庫、猛進水庫、八一水庫、103水庫的多次攔截,流到中莊子村的水變得疲憊不堪,污濁惡臭

  然後,城市的經營者才開始意識到我們賴以生存的水的嚴重性,圈定了水源地,植樹綠化。

  有人奇怪地問:守著一號冰川上14座天然水庫的烏魯木齊難道還怕水荒?我也曾就此問題多次在涉足一號冰川、柴窩堡湖、烏拉泊水庫的過程中思考這一問題,得到的結論是:怕,怕幾十年後、幾百年後後人沒水吃而要到4000公里外的海洋去淡化海水飲用,因為,一號冰川每年在退縮、柴窩堡湖岸在下移、烏拉泊濕地在變幹

  烏魯木齊在念“山經”時已引進鉅資綠化城中的6座大山,然而,與烏拉泊水庫連體的那座叫不上名字的山卻荒蕪得連山羊都不願攀爬。

  入烏拉泊水庫的烏魯木齊河,汽車駛過,碩大的卵石阻著車輪的移動;看見吐烏大公路上站著的“烏魯木齊河大橋”的牌匾下的幹河床,難道過往的烏魯木齊人沒有想法嗎?

  新疆人把湖叫“海子”,是因為我們缺水---烏倫古湖叫“福海”,賽裏木湖叫“三台海子”,就連沙漠裏積水的澇壩也被叫做“東道海子”……

  我們對海的認識僅限於此。

  那麼,從現在起,我們把水庫也改了稱呼吧,稱做“湖”、稱做“海子”——烏拉泊水庫,烏拉泊湖,烏拉泊海。

  這時,我們就明了了“海”對我們這個世界上離海洋最遠的城市的重要意義。

  記住,我們四週東西南北離海洋的距離都是4000公里。

  三、雪季天鵝

  上次去看天鵝,是11月16日。11月了,冷雪就要鋪天蓋地到來了,天鵝怎麼會在這裡呆著不南飛呢?

  見到烏拉泊“湖”銀色水面上的19隻天鵝時,我就思忖著這個對我來説比較複雜的問題。

  潔白、身姿優美的天鵝立於尚未結冰的水面,與四週淒離的荒山荒草灘、礫石構成一幅蒼勁的畫卷,給初冬的烏魯木齊增添了一道風景。

  陰霾的天,寒冷的天。但天鵝卻伸著長頸安鳧于水面,它們親密,它們優雅。

  天鵝這種以家族為基本單位生活的禽類動物,只有在南遷的短暫過程中才會與另一家族在更短暫的時光裏熟識而聚于某處水面,然後再飛往遙遠的南方越冬。

  天鵝被人類視作白璧無瑕和高貴的象徵,哈薩克人更認為自己是天鵝的部落。

  那19隻天鵝估計是最後一批滯留在我們這個城市水面的,它們什麼時候南飛,人們無法確定。

  走在疾風勁吹的水岸邊目睹百米遠的天鵝時,它們並無一絲遊走或飛離的念頭,甚至它們還掉轉頸項朝我這邊眺望。

  從車上拿下專門帶來的玉米拋灑在湖水面時,我便悄然離去,遠遠地盯著那19隻天鵝的覓食,暗自祈福:明年,飛來的天鵝更多。

  今天,11月18日。從來沒有一種動物叫我牽掛到上班時就坐不安寧,即便我見過上百種一類、二類保護動物。

  軟雪下了一天,到處是白皚皚的。不知什麼原因,辦公室的暖氣也停了,我就裹緊了皮夾克。

  裹夾克的那一瞬間,忽然想起昨晚做的一個夢:我正站在沒腳的、冰冷的水面喂一隻脫離了南飛隊伍的白天鵝,天鵝的嘴急切地琢著我手中的食物……

  天鵝情結緣自11月16日那個陰霾的日子。那天天氣陰冷,沒有一絲陽光,城市籠罩在一種難耐的空虛中,似乎我的心情也開始跟著空虛,於是早起後匆匆扒拉了兩口飯,獨自駕車駛上了高速公路。

  大約只行了10多公里,就又駛出了高速公路,漫無目的地上了一條鄉間小道。 入道邊林立著沒有樹葉的楊樹,路基下隨風飄搖著枯黃的芨芨草,遠處的山荒蕪,公路盡頭的小村莊也沒一絲生氣。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到這條小道的目的是什麼。在沒有柏油路只有卵石滿地的一段河床上,由於車速慢下來而使我有短瞬的時間用眼瞅了瞅河床盡頭的那片水面--那是我們城市居民用水的依賴--一個河流的終點,一座水庫。

  不經意間竟看見遠處水面輕鳧著一群白色的天鵝。

  見過巴音布魯克的天鵝,見過賽裏木湖的天鵝,見過青海湖的天鵝,卻沒注意到我們這個城市邊上也有天鵝。

  於是棄車,腳踩在碩大的卵石上朝鳧了天鵝的方向走去。

  我就像電視中一個鏡頭表述的:衣服的下襬隨風飄動,頭髮像叢蓬草,站在水邊,眼望著百米遠的那群天鵝。

  視線並不模糊,白天鵝與銀水面也沒模糊。數了一下,大約有19隻天鵝。

  迎著風站在岸邊約有半個小時。這期間,19隻天鵝群聚在一個淺河灘水灣中,頸項高於水面。它們也迎著風。

  我的屁股如坐針氈。推開辦公室的窗,一股冷氣夾了雪花衝了進來。

  我迅速做出一個決定:我要去看天鵝,看寒冷雪天裏的天鵝。

  和辦公室的同事請假,説:今天有個牽掛,要出去一下。幾位同事就朝已走出辦公室的我的背影喊到:什麼牽掛?我在走廊裏甩給她們3個字:看天鵝!

  其實我的牽掛並不是為了“看天鵝”。天這麼冷,水庫水面結冰了嗎?水面還有吃的嗎?雪舞的季節天鵝們吃什麼?

  其實我更有個莫名,為什麼這個季節在我們這個高緯度的城市邊緣還滯留有天鵝?

  路上已積了厚厚的雪和水融化的黑雪渣。駕車到糧油市場買了50公斤玉米粒塞進車廂衝出了城市。

  漫天的雪舞動在天空裏,淩厲的風吹得車身有點搖晃。能見到那群天鵝嗎?我慢行著,腦中浮現出天鵝的白色來。

  銀色的雪中仍有一個牧羊人在驅趕他的羊群穿過水岸邊的公路,我就問:“看見天鵝了嗎?”

  沒有!

  我心裏有點咯噔。

  再前行,雪中走著一個趕路的人,我就問:“看見天鵝了嗎?”

  沒有!

  我心裏更有點咯噔。

  雨刮器不停地刮著擋風玻璃上的雪,地上被風吹聚的雪已有10多厘米。這時就駛到了那天的卵石河灘。

  站在雪中向水面眺望,終於,那群天鵝還在輕鳧。我就暗喜:那個夢沒枉做。

  提了玉米粒,依然踩著卵石,頂著雪風走向水岸--天鵝與我的距離還是百多米遠。

  水面沒有結冰。抓起米粒拋向水面的一剎那,看見那群天鵝開始向我這邊張望,再拋,再張望。

  這個季節,水中的魚蝦早沉到水底,浮物中也沒了可食之物,天鵝頂著風雪出行,很難有一頓溫飽的餐飯。

  拋灑米粒的過程是個漫長的過程,提了米袋,沿著泥沙、卵石、冰水交融的岸邊,躑躅中拋灑著。風勢加大,雪化漫天飛舞。

  遠山已滿是雪跡,水面開始泛起蒸氣,天鵝聚集在那個淺河灘裏,風吹水面擊打著水岸。

  然後我就坐在岸邊有暖氣的車裏,眼睜睜地遠望著那群輕鳧是冰冷水面的天鵝。

  我並不期冀天鵝會看見我的拋灑而立即尋覓那散落在清澈水底的黃*色米粒,我只是想,在我離開它們後,它們會在輕鳧水面時發現那些黃*色的米粒。

  天傍黑,返回城市的途中,雪依然沒有停的跡象。坐在辦公室,同事問,看完了?我説,看完了。

  看完了,我就有點安寧了。

  牽掛造成的心裏的難受是難以用文字和語言表達的。

  坐在辦公椅上閉目了一陣。

  閉目的那陣子,腦中就浮現出振翅高飛的白天鵝--大天鵝,小天鵝,疣鼻天鵝。

  然後就想起了艾麗莎的10個哥哥變成天鵝後,艾麗莎織了蕁麻衣服找尋她10個天鵝哥哥的童話故事。

  “天鵝飛去鳥不歸,回峰山中獨自醉;銀光碧水凝眼望,孤獨寂靜當後回。”

  (2003-11-18 烏魯木齊)

  (網絡原創,僅供CCTV使用,其他網站請勿轉載)

  位於烏魯木齊市南郊10余公里的烏拉泊古城

(編輯:紅立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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