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形城市--“山羊之家”與巴郎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03日 10:56
一、青龍與赤龍
《西遊記》中描述的妖魔山在烏魯木齊,這裡原先光禿禿的,只有山頂最高處建有一個圓形天文臺。現在,清秀的多。
古代的妖魔山是蒙古厄魯特部遊牧的草場,蒙古人稱此山為“雅瑪裏克山”,意思是“山羊之家”——想必那時山上山下一片青綠。後來,人們將“雅瑪”轉音為“妖魔”,加上《西遊記》的傳説而牽連出“妖魔山”的名字,帶有一點神秘。
妖魔山頂上有座青龍塔,建於1788年,1972年遇大風倒塌,1985年重建了10層的新塔,青磚壘砌。
青龍塔的來歷與距此直線距離不足2公里的紅山頂上的赤龍塔有關。兩山在很早年代是相連的,某次地震使兩山之間塌陷,形成一條寬闊的河灘,河灘裏流來從南山發源的咆哮河水,常常給兩岸的百姓居民造成危害,民間百姓不懂科學,以為是更遠處的博格達山上妖魔作怪,於是在兩山遙遙相對處各建一座塔,取名青龍、赤龍,意欲由兩龍來震懾河水的氾濫對人們的肆虐。
妖魔山是典型的山地荒地景觀,原先渺無人煙,山上只有稀疏的荒草,10多年前,城市市民在政府的號召下自願義務植樹,播綠了荒山,現在,綠樹成蔭,人氣漸旺。
二、棚戶與高廈
妖魔山腳下有條過境公路與城市的街巷東西相隔,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妖魔山位於西側—— “西”這個詞或是這個方向,大多數人不願理會,比如西域、西部、西天等等。
西邊的妖魔山棚戶區居住的棚戶人家混雜了各色民族:河南、甘肅的民工、無業人員;南疆自流來的維吾爾人;草原流落來的牧人;鄉鎮流落來的回民等。
這些人居住的房屋是磚泥結構的,面積狹窄,不牢固,而且依山而建,形成曲折蜿蜒、狹窄臟亂的屋與街的巷道,沒有自來水和污水處理,夏天黃土連連,冬天冰雪、垃圾隨處可見,家禽、家畜與拖了鼻涕的小孩共同玩耍。
河南駐馬店農村來的何佔山在這裡居住了8年,用他自己的話説是“八年抗戰”(不知道他抗的什麼戰),從事過多項“自由”職業:當建築工人,賣菜、賣水果,拾垃圾等,現在,他走家串寫字樓收報紙賣錢維持生計。據他自己説,他很滿足。四個孩子中有三個是在新疆出生的,最後一個是男孩,挨了幾千元的罰款,最後得了這個寶貝兒子後才肯叫老婆結了扎。
何佔山的名字註定他要佔山而生,而且為什麼他要流落妖魔山,他自己也説不清——有時人們不得不信一些迷信和陰陽八卦之類的,就像何佔山--佔據著他鄉的一座荒山。
塔斯提是哈薩克族,30多歲,按政府的流動人口學説,他不應是妖魔山的人,而且連暫住人口都不算,因為他一年之中每個月只在這裡居住幾天時間--他從他的家鄉--一個偏遠但卻清秀美麗的青格裏草原販運羊只,在妖魔山上租了房子,請人唸經後宰殺了羊只,肉賣給附近的人,羊雜碎賣給小酒館,羊毛羊皮賣給畜毛廠,一隻羊,可賺幾十塊錢。
托乎提.阿裏木江在自家的泥屋裏開了個商店,口朝窄巷,方便過往的人購買,賣日常用品、飲料、小百貨等。20年前,他只有7歲,跟著哥哥從南疆的洛浦來到妖魔山下,哥哥走街串巷收購城裏人的舊傢具和舊電器,再搗鼓修理一下賣給家境差的人,他便最終選擇了開商店,維持已有3個孩子的家的生存。
商店裏的商品落了厚厚一層灰,托乎提説,這裡的人不像城裏人那麼講究,只要能用,只要便宜(他們依然認為自己是城外人,儘管他們與城裏人只有一條幾十米的馬路)。
三、上山與下山
上下妖魔山,有好幾條路:義務植樹的盤山柏油路和棚戶居民自己踩出來的並且在建築棚戶時約定俗成留下的羊腸小道。
羊腸小道永遠沒有盡頭,我也是莫名其妙地順著一條柏油馬路先上了棚戶區再在沒有柏油的黃土小巷中快迷失時駛上妖魔山的。
棚戶區的孩子很頑皮。僅容一輛車通過的曲折小巷邊,他們盯著我的車,全然沒有避讓的念頭,膽子大的,還揀了地上的石子或拿手中不值錢的東西朝我的車上亂扔,跟前的大人斥責他們後,他們便一哄而散,遁入永遠也看不透的土屋、窄巷中。
窄巷中的垃圾滿眼都是。不知從誰家墻基流出的黑色污水順著地勢像一條黑蛇彎曲地流淌著,根本沒了遠古時期“雅瑪裏克山”上被雨水沖刷出來的清澈小溪(這是我看到黑泥水時臆想的好情景)。
黑水邊有個巨大的土墩,用鵝卵石砌就,上面蹲了一位穿了袷袢的維族大爺。問大爺上妖魔山怎麼走,他嘟囔了一句維語,我也沒聽懂。
總算問清到了半山腰,從車窗往外望,依山而建的黃土泥屋頂上架了很多淩亂的天線,感覺終有了點現代氣息,儘管道路狹窄,黑水橫流,土屋黑暗,卻有新的信息不斷從模糊不清的電視屏幕裏傳出。
四、“山羊”與巴郎
上山後,就是依山盤旋的柏油路,城市的發展已不能再是竄天的高樓直上,這裡的人們也在想著改善自我的棚戶居住環境,於是,有房地産公司(或是政府的安居工程)開始在山腳下、棚戶邊建起粉色的七層樓房,意欲將這些老死也不離開黑暗土屋的人拉入現代文明。
“山羊之家”現在有政府的街道辦事處、公安派出所、學校等管理、服務機構,雖然自來水還沒接入棚戶家中,雖然電力電纜還沒埋入山腳下,但欣慰的是,教育正在延伸進來。
山上有座巨大的水泥平臺,凹挖荒山而建,紅色的“妖魔山”三個大字下有2、30個維族巴郎在唧唧喳喳地搶踢足球。
足球是白色的。巴郎們有秩序地分成兩撥上陣,餘下的站在沒有劃線的“球場”邊助威吶喊。
巴郎們來自山腳下的十六小,沒有老師的帶領。十六小學校是漢校還是民校還是漢民合一的學校我不大清楚,但從巴郎們與我的交談中感覺他們的漢語相當棒。
多裏坤10歲,胳膊上佩著兩道杠,周邊的巴郎很聽他的裁判,脖子上挂的口哨含在嘴裏,有那麼一絲“執法”的優雅姿勢。
多裏坤他們這幫巴郎下午5點沒課後,全班30名男生爬上500米高的妖魔山,開始天黑前的足球大戰。
五、山與靈氣
我一直以為山是有靈氣的。中國人很看重山,三山五嶽、五嶺九峰,連偏遠、熾熱的火焰山也被從長安來的玄奘踏過,大、小澇壩也被稱之為大、小龍池,還有西陲人引為自豪的博格達山(汗王之山)、阿勒泰山(金山)、帕米爾高原(蔥嶺)、慕士塔格山(冰山之父)等。
城市的靈氣在乎山水,有山有水才顯現出一個城市的姿韻。過去河水咆哮的河灘,現在已被長龍鎖定,過去山羊攀爬的山岩,現在已是蔥綠一片。
棚戶時代也許會在不遠的將來變成高樓林立,謀山而發展也許正是邊城人打造、經營城市的優勢,昔日荒蕪的、赤裸岩石的山也許正是城市的法寶。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巴郎們的足球酣戰仍在繼續。
離開妖魔山時,一路之隔的繁華都市的霓虹燈閃爍著,照亮了跟前棚戶區的黃土屋和漫步在這裡不知多少年的人們。
(2003-11-03 烏魯木齊) (網絡原創,僅供CCTV使用,其他網站請勿轉載)
圖:妖魔山上踢球的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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