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長眠雪山的鬍子班長， 隊伍繼續西行向怒江前進。怒江發源於西北方唐古
拉山南麓， 係西藏僅次於雅魯藏布江的第二條大水。它流向東南，經雲南出境，成
為緬甸的薩爾溫江。 藏語稱怒江為“甲嫫惡曲”，直譯為漢女哭水。據民間傳説，
當年文成公主進藏經過這裡，但見險山惡水，寒雲迷霧，思念長安，不禁淚流成河。
好傢伙！ 光是怒江這個名字和那個民間傳説就給人精神威脅。路上，川妹子田怯怯
地問我， “怒江啷個兇喲，過怒江你不害怕？”説老實話，我心裏還真有點發毛，
但不能在川妹子田面前示弱， 她比我小。我故作鎮靜地説：“嘿！害怕啥，跟著大
部隊，依靠集體力量，沒有翻不過的山，沒有過不去的河，不用害怕！”
一道莽莽嶺脊橫亙面前， 路不陡，但全是漫上坡。走了大半天，也不知海拔多
高了， 只覺得腿腳越走越軟，兩邊的山峰越來越矮，黃昏時分，隊伍來到一處嶺脊
臺地上停下來不走了。這塊臺地不小，東西兩邊還有莊稼地，中間有好幾十戶人家，
儼然一個小集鎮。 這裡的地勢高亢，兩邊的嶺脊線象人的兩個臂膀左右向下滑落，
重重峰巒幾乎都俯伏在腳下， 只有東北角那座海拔7000多米的雪峰還揚著白色的頭
顱不肯低下頭來。
這裡是怒江東岸， 一條從西北斜插過來的深溝突然從莽原上跌落下去，河床深
切一兩千米。站在岸邊俯視，怒江河谷成V字形，對岸幾乎全是直上直下的懸崖絕壁，
半腰纏繞著一些從峽谷裏飄上來的帶狀雲霧， 往上，山脊上的冰雪閃爍著冷青的寒
光。 河谷狹窄處，江水宛如一條被捆縛而發怒的巨龍，吼叫著噴吐浪花。最窄的地
方， 兩岸峭壁幾乎挨在一起，看樣子兩岸山頂上的人互相喊話都能聽見，可是要過
江到對岸山頂得走一兩天。
我們在山脊臺地南邊宿營。 臺地上風很大，聽當地老鄉説，有一次，一個商人
趕著十頭毛驢路過這裡， 遇上大風，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商人趕忙抱頭閉眼，爬
在地上躲避， 大風過後，商人發現毛驢少了兩頭，原來是被大風刮跑了。這可能是
個誇張的笑話，不過這裡由於其所處地理位置，的的確確是個山脊風窟。搭帳篷時，
篷布被吹得象風帆似的鼓脹起來呼呼響，我們使勁抓住，搬大石塊壓住才沒被刮跑，
可是好幾個個同志的帽子卻吹掉了。
下雪了。 這裡下雪有點怪，不是雪花飄落，而是從天降下碩大的霧障，眼前一
片迷迷茫茫。這裡不飄雪花，雪花在空中已被疾風揉搓成雪粒或雪粉了。漫天飛撲。
雪粒或雪粉漫天飛撲不足為奇， 奇怪的是在漫天飛雪中竟傳來隱隱雷聲。起初我還
以為聽錯了， 接著仔細聽了聽，沒錯，是打雷。咦！這個地方真有意思！來自怒江
河谷的暖濕氣流與來自北方高原的寒冷氣流在這裡匯聚， 形成了山脊臺地奇特的自
然景象。當怒江河谷大雨滂沱的時候，這裡往往還是大晴天，山脊人堪稱雲上人家，
他們站在雲層上端， 雨水從他們的腳下降落。而當山脊臺地上空雪粒飛舞，雷聲隆
隆之際，怒江河谷裏的人們卻熱得直冒汗。
在這個下雪打雷的地方， 還有一件叫我們感到很新奇的事。就在我們女同志帳
篷的旁邊， 有個方桌大小的小土屋，一面墻已經塌了，不經意中，我們發現裏面堆
了半屋子小泥菩薩， 大小不一，造型各異。出於好奇，我們到小土屋跟前仔細看了
看， 品種花樣還真不少。經向隨軍進藏的藏學家于教授請教，我們才知道這些泥鑄
的小菩薩藏名卡卡， 是一種微型佛雕，有佛，菩薩、度母、天王、金剛、高僧以及
經塔、法器等，泥土被賦予了靈性和魅力，當是西藏民間藝術品。
西藏高原， 佛教聖地。在金頂輝煌的喇嘛寺院中，在聖山聖湖的山崖上，在雪
山之巔的瑪尼堆旁，在居民家中的神龕裏，到處都供奉著大大小小千姿百態的佛像。
這些佛像， 或金裝銅鑄，或石雕木刻，或泥塑玉鑿，或刺繡彩繪，大似山丘，妙相
莊嚴； 小如拇指，線條優美。在日喀則扎什倫布寺有一尊銅鑄的強巴大佛，供奉在
一座七層樓高的殿堂裏。後來我曾去參觀過，站在3.8米高的蓮座下向上仰望，帽子
都掉了， 還沒有看見佛像的金面，我爬了三層樓，才到達大銅佛的膝蓋附近。這尊
銅佛高26.4米，肩寬11.5米，一隻耳朵就有2.8米長，鼻孔裏可以鑽進去一個人，它
比緬甸、日本等國的銅佛高大得多，可算是世界上最大的鍍金銅佛像。
我們幾個女同志各揀了一個小泥佛，相互傳看，唯獨川妹子田在一邊不吭不哈。
我問她揀了個啥樣的？ 她支支吾吾。我説拿來看看，她紅著臉卻把手藏到身背後，
被我一把搶了過來。
嘿！這丫頭人小鬼大，她竟揀了一尊“歡喜佛”。“歡喜佛”即雙身佛，造像為男
女交媾狀， 係喇嘛教密宗“無上瑜迦密”的本尊。藏密認為，女人表禪定，男人表智慧，因而女性成為修習密法不可缺少的伴侶。只 傳佛教崇尚密宗，“無上瑜迦
慧， 在兩性相交的特殊情況下，方能“定慧兼備”達到成佛的目的。川妹子田偷偷
揀的那尊歡喜金剛藏名傑巴多吉，造像複雜精細。明王 牛首人身、四面十二臂、裸體，兩
主臂擁抱明妃金剛亥母， 其餘十臂分執人頭、顱器、骷髏杖、金剛月牙刀和手鼓等
法器， 腳踏兩仰臥人；明妃頭戴五骷髏冠，項挂五十骷髏項圈，全裸，左臂摟抱金
剛明王， 右手上揚執金剛杵，雙腳勾于明王腰後。密宗認為，形象越可怖者，神通
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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