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首頁 > 國家地理 > 國家地理報道


烏鎮:茅盾的故鄉 水鄉的翹楚
05.26 10:28


    
    茅盾先生的幾部代表作品《春蠶》、《秋收》、《林家舖子》中有祈盼蠶繭豐收的老通寶、有運河上嗚嗚鳴叫的小火輪,還有那位謹小慎微的林掌櫃……
    
    茅盾為我們描繪了一幕幕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江南水鄉的生活片斷。在他的故鄉浙北烏鎮,那些熟悉的故事、那些熟悉的面孔,至今是否依然可尋?
    
    燒一道回頭香
    
    烏鎮沒有令我失望。
    
    烏鎮地處浙江北部的桐鄉縣,為兩省(浙江省、江蘇省)及舊時三府(嘉興府、湖州府、蘇州府)七鄉(烏程、歸安、石門、桐鄉、秀水、吳江、震澤)接壤之地,京杭運河蘇杭段穿鎮而過。由於地處水陸要衝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得地方不大的烏鎮被形象地譽為“三郡六邑之屏藩”。
    
    烏鎮是往來蘇杭的必經之路,每年清明前後,蘇州、常州、無錫和嘉興、湖州農村的農民途經烏鎮前往杭州燒香,回來後,還要在烏鎮燒回頭香,當地因此形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香市,烏鎮香市的規模僅在西湖香市之下。
    
    我們先抵達小鎮的修真觀。修真觀廣場是舊時舉辦香市的地點,每年陰曆三月初到月半為止,廣場上的“燒香市”熱熱鬧鬧地開張,周圍鄉間的蠶農們雲集廟會,嬉春祈蠶,燒香拜佛。茅盾在他的《香市》中曾再現這一場景:“臨時的茶棚,戲法場,弄缸弄餐,走繩索,三上吊的武技班,老虎,矮子,提線戲,髦兒戲,西洋鏡……將社廟前五六十畝地的大廣場擠得滿滿的。廟裏的主人公是百草梨膏糖,花紙,各式各樣泥的紙的金屬的玩具,燦如繁星的‘燭山’,熏得眼睛流淚的檀香煙,木拜墊上成排的磕頭者。廟裏廟外,人聲和鑼鼓聲,還有孩子們手裏的小喇叭、哨子的聲音,混合成一片騷音,三里路外也聽得見。”
    
    如今,廣場仍是小鎮最熱鬧的去處,只是廣場上少了虔誠的香客,少了祈福的蠶農。嘈雜聲中夾雜著異鄉口音的遊客吆喝著同伴的聲音,有旅行團導遊手中小喇叭裏字正腔圓的介紹,還有戲臺上桐鄉花鼓戲咚咚的鑼鼓聲。
    
    站在擁護的人群背後,汪老師回憶起自己幼年時逛香市的情形。汪老師是我在烏鎮認識的,老烏鎮人,身份是茅盾紀念館前任館長,不久前退休回家。“那是農村的狂歡節,”汪老師解釋説:“從清明到穀雨這二十天內,風暖日麗,正是行樂的時令,又是蠶忙的前夜,到香市來的農民一半是祈神賜福,一半也是預酬蠶節的辛苦勞作。所謂借佛遊春。”
    
    “當然,現在盛況不再了,恢復後的香市,遊客代替了蠶農,”汪老師有些感慨:“如今的香市更像是一場作秀,不過遊客們倒好像很投入。”
    
    修真觀的附屬建築——修真觀戲臺的歷史在廣場一帶最長。汪老師回憶説:“戲臺與道觀幾乎是同時期的建築,只是這古戲臺在1913年重修了一次,有90年的歷史。舊時,烏鎮正月初五有迎財會,3月28有迎東嶽廟會,5月15日有迎瘟元帥會,都在這戲臺上演神戲,招待修真觀內的諸神。名為娛神,實是娛人。我們小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唱大戲。過去烏鎮還有一種罰戲,是小鎮解決糾紛的一種方法,凡有人損害公益犯了眾怒的話,當事人得出錢請戲班子在神前演戲,以示懺悔。”
    
    翰林第與“小白菜”的淵源
    
    烏鎮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二千年前的春秋時期,當時的烏鎮是吳國與越國的接壤之地,吳國為防越國而戍兵,因而叫“烏戍”。秦時,烏鎮屬會稽郡,以車溪(現在的市河)為界,西為烏墩屬烏程縣,東為青墩屬由拳縣。烏鎮分而治之歷經千年,到了唐鹹通年間開始正式稱鎮。南宋嘉定年間,以市河為界分為兩鎮,河西為烏鎮屬湖州府烏程縣,河東為青鎮屬嘉興府桐鄉縣。1949年以後,市河西的烏鎮劃歸桐鄉,統稱為烏鎮。
    
    小鎮有兩座晚清時期的翰林第,一為嚴辰,一為夏同善。嚴辰的翰林第在城中的北柵,已經坍塌。夏同善翰林第在東柵有觀後街,翰林第的規模雖比不上南潯絲商們的園林奢華氣派,一個翰林第也只是三進三間,但僅僅大門前的一對石滾墩石,就已經顯出夏家的不同凡響。
    
    夏同善因為與翁同(龠禾)同為光緒帝的老師,官運不錯,歷官庶常館庶子、詹事府詹事、兵部侍郎、順天學府等。但到了烏鎮才知道,夏家的名聲得以遠播主要因了“楊(乃武)與葛(小白菜)冤案”。當年,夏同善曾與浙江籍京官共同聯函奏請刑部,為楊乃武與小白菜的翻案起了一定作用,其事跡被後人編成評彈作品,廣為傳播。其中“夏府求情”一節,不但詳細地演繹了夏同善的功勞,還將夏家花園説得如仙境一般。
    
    有一個傳説,姑妄聽之。當年楊葛冤案昭雪以後,裕親王十分好奇,什麼女子竟使我朝大小官員數十名被革去頂戴,於是便要刑部帶那小白菜來面察。小白菜雖説臉色憔悴不堪,但不掩丰姿,裕親王動了惻隱之心,不禁問她有何要求。小白菜見問,想起當日在獄中許下的一個願,誰為我洗清冤情,情願服侍他終生。今天見問,不妨説出來。裕親王一聽,倒為難了:皇上有諭旨,小白菜應進庵堂了卻余生,可自己的話已説出,怎能收回。思慮了片刻,便有了個兩全的主意,可讓小白菜赴烏鎮翰林第侍候夏同善三個月,但必須不見天日,悄悄去,悄悄回,三個月後進庵堂,了卻余生。就這樣,小白菜在夏府還了願。
    
    夏府內第三進內廳有一間底屋,沒有窗子,據説就是小白菜當年住的房子,後門和長廊也是為了使小白菜不見天日的來去而築建的。
    
    夏府距離茅盾故居也只是隔了一座小橋,距離不過五十米,只是讓人不解的是茅盾的作品中卻始終沒有提到這一樁奇案。
    
    開著“林家舖子”的老街
    
    烏鎮雖小,一向卻是“郡丞控馭之地,實具州縣規模”,小鎮的街、坊、巷的數量和規模也非同小可,俗稱“四門八坊數十巷”。老街一律是舊石板鋪地,兩邊是馬頭墻隔出的一間間店舖和民居,門大多是木板的,殘缺的雕花,斑駁的油漆給人一種時光流逝的感覺。橫騎在大街上的拱形門,兩兩相對,那是以前大戶人家的墻界標誌。
    
    偶爾在街坊之間還看到“水龍會”的舊址,水龍會就是現代意義的消防隊。烏鎮老宅全是木結構建築,一家失火往往禍及整條街道。汪老師告訴我:“當年烏鎮人家每二十戶合為一坊,每坊都有自己的水龍會,水龍會的成員都是義務出工,以鑼為號,火警一響,人人出動。我們看到的‘青烏會’集中了當年烏鎮二十多間水龍會的救火器械,在這裡展示,”汪老師笑道:“別小看了這水龍會,烏鎮的街道大多只有三五米寬,真遇上火災,消防車根本進不來,還是要靠水龍會。”
    
    茅盾故居在東柵的觀前街上,街對面一家老雜貨店據説就是林家舖子的原型,只是老字號的牌匾換成了黑底金字的“林家舖子”,改成一家專營字畫古玩的商鋪。老闆並不姓林,卻按著電影《林家舖子》裏老闆的模樣喬裝一番,偶爾會有遊客依靠在櫃臺邊,與這位身著長袍馬褂的店老闆寒暄幾句。
    
    這條古老的商鋪街上,還有一家叫“匯源當”當鋪,五開間的門面,樓上樓下,高高的櫃臺上,遊客們相互間交換著老闆與窮人的遊戲。
    
    烏鎮是兩省三府七縣的交接地,也是周圍地區的商業中心。明清時,烏鎮東南西北柵連成一片,“民物藩阜,第宅園池盛于他鎮”,鎮上一度出現了多家典當行,據《烏青鎮志》中記載,最多時達到13家。
    
    1932年,茅盾從上海返鄉小住,當時的烏鎮民生凋敝,市場蕭條,鎮上只有匯源當一家當鋪還在支撐,茅盾在《故鄉雜記》中寫到的“巍然獨存的一家”也就是這家匯源當。
    
    茅盾故居是一套四開間兩進深的二層樓房,分為東西兩個單元。東屋是沈家先買下的,稱為老屋,西面的後買,稱為新屋。傢俱擺設據説都是按照沈家當年的陳設,茅盾的祖母曾帶著他的兩個姑母與丫環就在客堂裏養蠶。春蠶時節,茅盾放學後最有趣的事就是回家幫助養蠶,而他關於養蠶的知識與風俗也都是在這間客堂裏積累的,為他以後創作《春蠶》提供了素材。
    
    新屋的第二進有一個半畝大的院子,這裡的三間平房門窗的樣子都是日本式的。據説,茅盾在1933年回鄉時,用剛收到的《子夜》的稿費翻建了新屋裏三間瀕臨倒塌的小屋,他親自畫了草圖,請人督造,門窗的樣子採用的是日本式的,統排的玻璃窗,有良好的採光性。新屋造成後,茅盾又從上海趕來,並在小徑旁親手栽種了一棵棕櫚和一叢天竺。此後,茅盾多次回鄉,住在自己設計的屋子裏從事創作,小説《多角關係》就是在這間小屋裏完成的。
    
    1940年,茅盾的母親去世,此後,他再也沒有回過故鄉。
    
    如今,令人欣慰的是烏鎮已經成為中國最高的文學獎——茅盾文學獎的永久頒獎地,這使得更多的海內外作家們有機會來小鎮烏鎮做片刻的停留。
    
    養秋蠶的牛玲妹
    
    牛玲妹推開蠶房的木門時,我幾乎是心懷感激。提出拜訪鄉間的蠶農時,汪老師也有些遲疑,不僅僅是因為我們錯過了春蠶的季節,就是秋蠶,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家已經賣了蠶繭,而且養蠶人家有許多禁忌。我們一路打聽著,在田間遇到牛玲妹時,她還有點遲疑。
    
    養蠶的禁忌其實是貫穿在整個養蠶過程中的,《春蠶》中的老通寶讓人記憶最深的一幕,是他的孩子説了不吉利的話惹惱了老通寶,而如果我們在不經意間説錯了話,會不會被人家趕出門,我們心裏沒底。
    
    “四眠”要叫“大眠”,四與死同音;“蔥”要改叫“香頭”,怕蠶寶寶補“衝”掉;“醬”要説“鹹酸”,怕蠶寶寶得“僵”病;“筍”也要叫“蘿蔔”,怕蠶寶寶被“損”了。一路上,我心裏默念著在《烏青鎮志》中看到的一些關於養蠶人家的禁忌,當然還有一些“清明雀口,蠶娘拍手”,“清明一粒谷,蠶娘朝伊哭”的民間諺語。當我試著向牛玲妹求證這些禁忌時,她只是笑笑,並沒有解釋。
    
    牛玲妹的蠶房門前沒有“蠶月免進”的紙條。據説,蠶房是禁止生人進入,主要怕生人帶來晦氣,影響蠶的生長,因此主人會在大門貼一張“蠶月免進”的紙條,或是在門口放一捆有桃枝的扁擔。
    
    蠶房大約有三十個平方左右,牛玲妹告訴我:“今年我只養了二十匾,養秋蠶時,我娘家有事趕了去,耽誤了十多天。這時候村裏養蠶人家大多已經收了繭子。不然的話,你這一次還真進不了蠶房。養蠶的收入已經不如以前,我們也是因為家裏種了桑樹,不養可惜了。”
    
    從牛玲妹家出門,我們沿著東柵的老街閒逛,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説:“我帶你去看烏鎮人扯絲棉兜吧。”汪老師帶我拜訪了河邊的一戶水閣人家,主人家的床邊放著幾兜絲棉,是給小孩子做過冬準備的。
    
    烏鎮自古就是絲綢之府,小鎮人家身上穿的,床上蓋的大多是選用絲棉。年長的馮老太説:“鎮上也有太空棉、太空被賣,可蓋上身就不是那麼回事,我們烏鎮人還是喜歡自己的絲棉被。”其實她哪想到,絲棉被在大多數的城裏人眼裏,還是奢侈品,至少在城裏的商店裏,絲棉被的價格是太空棉之類的人造棉製品價格的數倍。
    
    扯絲棉是項技術活,過去人家的媳婦進門,是一定要考一考扯絲棉兜的活計。一家人身上穿的,床上蓋的都由著媳婦兒操持。可現在鎮上的年輕女人大多已經不會扯了,鄉下每年收了秋蠶後,女人常相約到鎮上小住幾天,專門幫鎮上的人家扯絲棉。
    
    在東柵區的絲棉作坊裏,我看到了扯絲棉。莊家阿婆與金家阿婆都住在烏鎮的鄉下,為了接下小作坊裏扯絲棉的活,她們從家裏到鎮上,每天要走一個小時的路。兩人先是將一個個的綿兜拉成了棉片,然後面對面拉住棉片的一端,巧妙地用勁將之扯成一層層絲棉。金家阿婆邊演示邊解釋:“一般人不會用力氣,蠻力不行,貪圖快也不能,得用巧勁,慢慢地扯,一邊扯一邊調整力氣大小。”當然,小作坊的生意也並不是很好,因為還有更省力的,商店裏出售的用機器拉扯的絲棉一直都賣得很好。
    
    西柵老街的擁塞和雜亂才是小鎮上的真實生活,老街上的中藥鋪、收湖羊皮的雜貨店、布鞋坊,來來往往之間,人們從容地在老街上漫步,享受著小鎮生活的悠閒。走過西柵外的通濟橋,眼前就是京杭大運河了,河邊上飄浮著的水葫蘆幾乎遮住了整個河道,偶爾有一隻小船通過,攪碎了那一池的水波,爾後,又恢復了平靜。(來源:外灘畫報)
  


發表評論 


責編:王卉 




中國中央電視臺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