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金絲猴在哪?我用20年回答了這個問題。”1897年,法國人發表第一篇關於滇金絲猴的報道後整整100多年,外界對滇金絲猴幾乎一無所知,有人甚至認為滇金絲猴是在滅絕前被發現的。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龍勇誠20年的努力,告訴我們滇金絲猴最真實的生活現狀—— 關於滇金絲猴我們知道的並不多 1982年,龍勇誠從中山大學生物系動物專業畢業後來到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昆蟲標本室工作。他知道雲南有一種叫“滇金絲猴”的動物,但從來沒見過。到了昆明後,他專門尋訪,但哪都沒有看到滇金絲猴,圓通山裏也沒有滇金絲猴。他十分納悶:“我來到‘滇’,看不見滇金絲猴!”站在動物所裏滇金絲猴的標本面前,看著這漂亮而可愛的動物,他覺得遺憾。 1985年,159天;1986年182天,為了工作,龍勇誠成了白茫雪山的常客。白茫雪山自然保護區是世界上唯一以滇金絲猴為主要保護對象的國家自然保護區,位於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德欽縣境內,總面積1878平方公里,是滇金絲猴分佈最為集中的地區。 在著名的滇金絲猴核心分佈地葉日保護站,他問站長,“見過滇金絲猴嗎?知不知道滇金絲猴什麼樣子?”他説:“見過,滇金絲猴是黃黃的毛。”龍勇誠十分吃驚,他知道他説的並不是滇金絲猴。一群肩負保護滇金絲猴責任的人,一群居住在滇金絲猴最常出沒的地方的人,卻連自己保護的對象都説不清楚,足以説明這種動物的瀕危程度。龍勇誠深深覺得,應該有人來為保護滇金絲猴做一些實事了! 想著那可愛的生靈,沒費多少思量,龍勇誠就決定“改行”。1987年,龍勇誠從“昆蟲組長”成了“靈長類世界”的尖兵。 秋冬季是尋找猴群的最佳季節。1987年10月,他到了白茫雪山雲南最北的一個行政村,開始了第一次關於滇金絲猴的野外考察。 考察中龍勇誠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只有這裡的人稱滇金絲猴為“枝杈”(藏語:花猴子),其他地區的藏民則稱之為“枝界”(藏語:白猴子)。“現在我們知道滇金絲猴的毛色是三色相間的,這是近距離觀察的結果。而在山林中,在遠處活動的滇金絲猴往往就是一個跳躍的白點。這説明,稱滇金絲猴為‘花猴子’的人常有機會在近處見到它們。”翻開1897年法國人發表的第一篇關於滇金絲猴的報道,文中記載的也是“枝杈”。他認為,法國人採集製作的第一個滇金絲猴標本就來自這裡。 知道滇金絲猴的人下了不少“扣子” 半路經過德欽縣,龍勇誠在集市上看到一個當地人裝藥材的大口袋,裏面是12具滇金絲猴完整的骨架。龍勇誠心碎了,他知道,對滇金絲猴來説,這幾乎是對一個種群的大屠殺。他立即買了下來,直奔離縣城3公里的藥材倉庫,在迷茫的灰塵中,又翻到3架。 一連幾天,人們都看到一個滿臉悲憤的年輕人在德欽縣科委的樓道裏翻抖這十多具臭氣熏天、還長著蛆蟲的猴骨架。當地人見慣不怪,龍勇誠心裏卻翻騰不已,“這就是國家一類保護動物的下場?” 1979年,昆明動物所橫斷山考察組第一次採到三具滇金絲猴標本。在當時,這被當成一個勝利。按照傳統的科考標準,買到骨架已經算是完成科考任務,可以交差了。面對死寂的標本,龍勇誠沉默了,研究標本出身的他,這次要見活的,他要背棄傳統做一件“傻事”——把猴群一群群從山上找出來! 在荒蕪人煙的高寒山坡上,龍勇誠在不到100平方米的範圍內收了十多個當地人用於捕捉野生動物的“扣子”。“可以想象,野生動物在這種地方生存,面臨的是天羅地網。”採訪中,龍勇誠接到老君山當地老鄉打來的電話,告訴他老君山上槍響了三天。龍勇誠的眉頭皺了起來,“知道嗎?平均打中三隻滇金絲猴,才會有一隻掉下來。因此,整天往樹枝上放槍,八成是在打滇金絲猴。” 滇金絲猴生活空間需要人類的關懷 11月中,龍勇誠在維西撒瑪閣、阿寇一帶,花了兩個星期時間,找到一群約200多只的滇金絲猴。那天晚上,他在帳篷裏睡了出發以來最好的一個覺,醒來卻發現,冬天第一場大雪已經把帳篷壓跨,自己則蜷縮在帳篷一角,沒辦法,只有趕快下山。 數猴子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就像小孩數星星,地上是滿地的扣子,樹枝上不時有子彈呼嘯,滇金絲猴變得比岩羊還驚恐。要數種群數量,只有在他們過空白地或流石灘時才能做到。後來,奚志農加入了考察組,用攝像機來數猴子,確實方便多了。在龍勇誠尋到的13個滇金絲猴種群中,只有3個群體的數量超過200只,多數群體數量在100多只。有人稱龍勇誠為“苦行僧”,他卻不太喜歡。“不是説怕吃苦,為了保護滇金絲猴,我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這樣的研究速度根本不行。” 1990年,龍勇誠和當地青年忠泰茨裏再次來到白茫雪山,要確定滇金絲猴的長期研究工作點,清晨出發,在口袋裏裝一把栗子,黃昏前後回到營地,往往那些栗子還在。“找猴子必須腳步不停,要低頭觀察地表,要抬頭看樹枝,還要用望遠鏡邀望遠處。”每天翻幾個山頭是常事,“找不到猴子著急呀!誰也記不得餓和渴了。” 由於高寒地帶能為動物提供的食物非常貧乏,猴群的活動範圍也就相對較大,搜尋起來非常費勁。多數情況下,他們是根據猴群活動留下來的糞便來判斷。滇金絲猴的糞便形狀特殊,為成串的算盤珠狀,這可以與其它野生動物或牲畜的糞便明顯地區分開來。 誰知滇金絲猴並不知道他們的一片赤誠,整整兩個星期,走遍了義用村方圓數十公里的林區,他們卻連新鮮猴糞也沒有見到。龍勇誠估計他們找錯地方了,在這個季節猴群也許不在這一片山林。於是,他們決定到葉日去,機會更大一些。 到了葉日,在山上連續搜尋了兩天,還是沒有發現猴群的蹤跡。第三天,他們在山上一無所獲地轉了大半天,直到下午4點多鐘,他們準備結束一天的考察。在一個叫崩熱貢嘎的山脊上,龍勇誠突然看到遠處有個小白點跳了一下,“滇金絲猴!”“在哪﹖”忠泰茨裏問道。“在那兒”他指著剛才發現小白點跳動的地方。“龍老師,你是不是眼花了,我怎麼沒有看見﹖”龍勇誠也有點疑惑,找猴子找了太長時間,難免出現短暫的幻覺。過了好一陣,他覺得好像又有一個小白點在那裏動了一下,他用望遠鏡往那裏看。又發現一個白點,,沒錯,是猴群! “好大的猴群。”在望遠鏡中,十幾隻滇金絲猴站在冷杉冠上,不停地用手往嘴裏送東西,神態悠然自得。守了一夜,早晨7點半,有幾隻滇金絲猴出來活動。它們一會爬上樹梢,一會又跳到旁邊的樹榦上。又過了一會,整個猴群的一天開始了。猴群朝龍勇誠他們方向移動。他們中間隔著一條六七十米深溝,滇金絲猴在移動過程中,不斷朝深溝靠近。他們躲在大樹後面,可是,手中相機快門的聲音引起了一隻大公猴的警覺。幸運的是,猴群並未因此而逃散。在後來的考察中,他一直以這個猴群為跟蹤對象,進行長時間的觀察。 如今,加入美國保護大自然協會後,龍勇誠開始為“老君山(自然保護區)項目地區保護規劃”而忙碌。“他説,這個保護區的位置十分重要,是三江流域連接省內金絲猴生物走廊帶的重要地區。”在這個項目中,飛機傳感器和靈長類動物GPS項圈等高新研究技術的引進,將為中國動物學野外研究帶來一場技術革命。 “知道嗎?”龍勇誠説:“我覺得,滇金絲猴不是可愛,而是可憐,它們的家園太狹窄了。人類以皇族的姿態對待其他物種,這是一種愚昧,而我想做的事情,只是還它們的生活空間,讓它們和我們共同生活下去。”(記者李文靜攝影龍勇誠張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