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仿佛被歲月遺忘的地方。原始的母系氏族承載著一種久遠,空氣中飄浮的神秘氣息,好像千百年來從未被人打攪過。這裡就是社會學家所稱的惟一尚存的母系氏族社會——瀘沽湖。 海拔2680米的瀘沽湖,山水交融。摩梭人環湖生活,分屬川、滇兩省。 高遠、神秘是瀘沽湖的名片。這裡的美不設範本,卻處處都是藝術的經典。醇化了的簡明背後其實省略了大量文章。這裡每個角落都充滿彈性,大自然的本真在這裡被還原到了極致。陽光、空氣、綠色、水,現代旅遊崇尚的一切自然要素,在這裡鋪排得近乎奢侈。 人在畫中。明明像一幅經年的油畫,卻處處泛著朗麗的新意。滿眼的精緻讓遠方的來客輕輕踩踏、處處驚嘆。疑惑自己是置身遠古?還是身處隔世? 清晨,細雨敲窗、湖水拍岸。瀘沽湖沁水籠霧,宛若一位寧靜、恬淡的少女在酣睡,讓人不忍把她從夢境叫醒。於是便把腳步放得輕輕的,惟恐驚擾了一個遠古時代。 無論外面的世界怎樣風雲流變,海拔近3000米的摩梭人依舊守著自己的節奏,耕作捕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就在“不知有秦漢”的淡然中延續著,那麼寫意、那麼從容、那麼與世無爭。原汁原味的農耕文化靜靜地訴説著一種久遠:古樸從靜穆的山林中漫出,從澄靜的湖水中漫出,從摩梭人純凈的眼神中漫出,從一屢屢裊裊炊煙中漫出,從悠悠的豬槽船中漫出。掩映在幽暗的木楞房中,搖曳在摩梭姑娘裊娜的裙裾中,伸延在浮動的魚網中,彌散在清新的空氣中。 木楞房環湖散落,這裡的木楞房很有年代,古舊而不顯老態。經年不滅的火塘、祭祀時的經堂、供奉用的銀器,無不充滿質感。這本身就充溢著一種人生觀,與山外紛擾的世界産生了強烈的錯位。 人們津津樂道于摩梭人的走婚,如果對原始遺風單單停留在單純獵奇的層面,那就根本沒有讀懂摩梭人。大多數摩梭人至今沿襲“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制。家庭以母親的血統為主脈世代延續下去。女性在家庭事物、田間勞作、哺育後代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瀘沽湖又有“女兒國”的美稱。摩梭人重情,走婚重的是兩情相悅,他們鄙視沒有感情的走婚。為我們划船的摩梭小夥子俊朗健壯,當我問他走婚了沒有,小夥子顯得很羞澀。他説自己今年23歲,還不到走婚年齡,按當地的規定男青年到25歲才允許走婚。走婚風俗在瀘沽湖延續了幾千年,如今依舊很有章法。據介紹,這裡迄今沒出現過違法亂紀、作姦犯科之人。瀘沽湖民風之淳厚質樸可見一斑。 60多年前,一位漢族女子被國民黨作為和親使者,很不情願地嫁給瀘沽湖土司做了王妃。幾十年後的今天,這位漢族女子稱自己成了地地道道的摩梭人。在瀘沽湖,記者採訪了這位傳奇人物。76歲的昔日王妃肖淑明很健談,儘管歲月的皺紋已爬滿額頭,但當年這位摩梭王妃穿紅衣,著白裙,挎雙槍,騎大馬,馳騁瀘沽湖的英姿仍然依稀可見。文革中,肖淑明被遣回故鄉四川省雅安市,在雅安一住就是幾十年,直至近幾年才得以重返瀘沽湖。起初,我對她要落葉歸根把瀘沽湖作為人生歸宿的想法很是不解,在流連于瀘沽湖的波光山色,感受了摩梭人的質樸純凈後,我找到了答案。 瀘沽湖的天變臉快得讓我們這些外來者難以招架。清晨還細雨霏霏,中午就可能雲開霧散,艷陽高照,下午又忽而下起瓢潑大雨。這就是瀘沽湖,平和簡單又變幻多端。那天,我們坐著豬槽船在湖上盪漾,心情就像當時的天空一樣明朗。突然天上下起大雨,那綿延的雨簾,那划船的摩梭小夥質樸的笑臉和姑娘純凈的眸子,是如此和諧恬適。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人和自然如雨入湖,合二為一。 在瀘沽湖,一切色彩都讓位於自然。在這裡,蒼山、綠水、白雲、藍天、碧野,是主題;木楞房、豬槽船,甚至屋內的家什等等與人有關的一切痕跡都是原本的素色,都只作為大自然的陪襯,因此也就有了其他任何地方無法盜版的凝重、高遠、靜穆、神秘氣息。 在瀘沽湖,兩元錢能買到一大包沙果,30元能買到一條不錯的褲子。豬槽船再多也不會搶客,所有的營生都固守著原始共産主義,即每家出勞力,收入匯總後再均分。整個瀘沽湖到過所分屬川、滇兩省的鹽源、寧蒗縣城的人寥寥,更別説到過州府西昌、麗江,省府成都、昆明了。山外的世界他們不想走進,這種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生活在山高路遠的瀘沽湖一直以來就這樣延續著,似乎成了一種慣性。然而,當外邊的世界隨越來越多的遊客闖入摩梭人視野時,原有的慣性開始露出偏離跡象。商業的痕跡開始慢慢滲進來,瀘沽湖的姑娘、小夥開始張望外面的世界。16歲的摩梭姑娘卓瑪就親口告訴我她喜歡西昌,她喜歡穿漢族的時裝。我無意評説在內外撞擊將變得越來越兩廂情願後瀘沽湖走向何方,只願這方古老土地所滋養的質樸與淳厚能傳承下去。(李立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