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首頁 > 國家地理 > 國家地理報道


放生野馬 回歸自然
10.16 13:09


    如果野馬能言的話,它一定可以講出整整100年的憂傷和悲愴。一種有6000萬年進化史的動物,短短百年時間就斷送在人類盜掠者手中。野馬的野生種群在上個世紀的某個時刻已經在地球上絕跡了。也就是説,參與了人類文明上升全過程的、人類最好的朋友———馬,它的原始的根已經斷了。
   
    而我們現在做的,只是贖罪。
    野馬群射向大漠深處
   
    2001年8月28日11時,新疆準噶爾盆地東北部。
   
    這裡沒有地名,惟一的標誌是216國道311公里處。這片廣闊無垠的荒漠,是卡拉麥裏山自然保護區的一部分。
   
    關了整整一百年的大門洞開了。門裏是27匹世界上為數極少的野馬————新疆普氏野馬;門外是荒草連天一望無際的原野。
   
    人們引頸盼望的情景沒有出現,野馬遠遠躲著這意味著自由又充滿危險的門。
   
    人們用飼草引誘。野馬在接近大門時放棄了美食,返身而去。
   
    人們圍成半圓形驅趕野馬,它們被一步步逼向大門,開始奔跑起來。但就在接近大門的一刻,領頭的公馬突然折身,箭一樣地衝向人墻,人們慌不擇路地躲避,馬群洪水般地瀉出人墻。塵土騰空而起,瀰漫在馬圈的上空,蹄聲震顫著空寂的戈壁。馬群狂奔著和人群打著轉,就是不肯接近那大門。
   
    當人們舉著飄飄的彩旗組成一面墻時,馬群炸了。受驚的野馬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向著惟一的出路———大門奔去。
   
    像一支箭,野馬群射向了大漠深處,也就是五六秒鐘,它們棕黃色的身影就融入了同樣是棕黃色的大漠中。
   
    被人類圈養了一百年的野馬就這樣被人類趕出了家門。
   
   
    百年回鄉路
   
    野馬回鄉的路走了整整一百年。
   
    一百年前,俄國軍官普爾熱瓦爾斯基在準噶爾盆地發現了野馬,他捕獵了一匹帶到歐洲。它被動物學家認定為世界上最後一種野生野馬,定名為普氏野馬。
   
    普氏的發現引來了無數的外國盜獵者,他們在春天野馬産駒的時候用家馬追捕野馬,成年馬大都奔逃而去,只有剛剛出生的小馬,不是跑炸了肺,就是成為俘虜。
   
    小馬駒經過長途舟車販運漂洋過海到達德、美、俄等國成為動物園或馬戲團的寵物。而在野馬的故鄉準噶爾盆地,野馬卻滅絕了。
   
    20世紀70年代鄧小平訪美時,美國總統提到他們通過衛星在新疆準噶爾盆地發現了野馬,但經過科學家幾年的大搜尋,確認美國衛星所發現的只是野驢,野生野馬已經絕跡。關於野馬滅絕的原因,國家林業局野生動植物保護及自然保護區建設工程辦公室總工程師嚴旬認為,野生野馬滅絕無非是自然和人類干預兩方面的因素,但他説人為的因素更大一些,五六十年代西部的野生動物曾經作為一種資源遭到有組織、定任務的獵殺,很多野生動物都遭到滅頂之災。
   
    世界上活著的野馬只有那些當年顛沛流離到歐洲的野馬了。但是這些野馬的繁殖力極低,幾近滅種,世界野馬組織提出讓野馬還鄉保種的設想。
   
    1986年,18匹野馬從英、德、美回到了準噶爾盆地,10年後,這些野馬成功地從20%的繁殖率達到85%,從18匹達到了目前的117匹。
   
   
    不放野,將絕種
   
    但是回到家鄉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野馬的命運。它們還是生活在圍欄裏,並沒有回到它的真正的家————原野。它們也沒有成為真正的野馬。
   
    絕種的危險再一次纏繞著這批野馬,它們的血緣越來越接近,遺傳疾病奪走了許多小馬駒的生命。它們的野外生存本領一點點在流失,變得肥胖而慵懶。
   
    2000年的春天,野馬繁殖中心最好的一匹盛年母馬準噶爾1號死於難産,專家認定這是野馬過於肥胖所致。
   
    一百年來人類並沒有真正了解野馬,它們一直被當做家馬來養,甚至得到了比家馬更精心的照料。
   
    它們幾乎活在一個真空的世界裏,任何接近野馬圈的野生動物都會被趕走;進出野馬中心的車輛、人員都要經過消毒;一年四季野馬只吃苜蓿,一天規定吃四次草、飲四次水;夏天它們有西瓜來降溫,冬天有棚圈來避雪;小馬駒像人類的兒童一樣能吃到鈣片;發情的公馬甚至每天都會得到兩個雞蛋。
   
    野生動物從來都不會發生難産,準噶爾1號之死是一個強烈的警告————野馬再不放野,可能再也不會在原野上奔跑了。
   
   
    野馬家族的未來
   
    為了這次放野,專家們為野馬選擇了準噶爾盆地中最好的一塊地,這裡的原野遼闊而安靜,鵝黃色的秋草覆蓋著的大地鋪展到天際。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不出20公里都有水源,並且還有野馬的近親野驢,有野馬的朋友鵝喉羚,當然也有野馬的天敵———狼。
   
    野馬中心調配了最優的馬組成了馬群。公馬準噶爾11號的父母是兩匹英國功勳馬的後代。它繼承了父輩的優良基因,強壯得每年都能使它的所有“妻妾”懷孕。這次為它選配了7位健壯美麗的成年母馬。
   
    家族中地位最高的母馬(享有優先的交配權、食草權,幫助種馬管理家庭者)———準噶爾5號,也是英國馬的後代,今年13歲,正值生育的高峰期,在此之前它成功地養育了6個兒女。
   
    10多匹未成年母馬和公馬在未來的幾年中會成長起來,其中的最優秀者會最終打敗老去的公馬和母馬,取代家庭的統治地位,而6匹才幾個月大的小馬駒使這個家庭的結構更加完整。
   
    野馬中心主任曹傑説:“這群馬的組合完全是人工干預,婚配違背了野馬優勝劣汰的習性,但這是人工條件下最好的搭配了。”
   
    為了能喚起它們的野性,這群馬在一個3000畝的大圍欄裏散養了4年。
   
    放野之前工作人員為野馬進行了最後一次防病注射,為它們驅了蟲,進行了檢疫,養馬的小夥子們端著盆子親手喂了它們最後一頓胡蘿蔔加玉米的美餐。
   
   
    荒原中的死亡氣息
   
    荒野對於圈養了一百年的野馬來説充滿凶險。
   
    新疆林業局瀕危野生動植物資源保護辦公室副主任原洪説:“野馬必須在野外渡過成活關、繁殖關才能真正成為野生狀態的野馬。這些成年馬的野性不能指望完全恢復了,惟一指望是它們在野外生下的第一代、第二代小野馬,但能否成功目前還很難説。”
   
    野馬中心主任曹傑認為,野馬在野外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只有50%,他們被當作家馬已經養了一百年了,很多野外生存的能力已經喪失。
   
    野馬專家曹宏民經過觀測發現,野馬的體態發生了很多變化,比如,野馬的腿變粗了,身體從善於奔跑的高方形變得矮胖,奔跑的速度比野生狀態的野馬幾乎慢了一半。
   
    養了15年野馬的飼養員張彥豹最擔心的就是他的野馬被狼吃了,“它們已經有一百年沒有見過狼了,馬放出去,心就懸在半空裏了。”
   
    哈薩克牧人説狼是跟著羊走的,冬天放牧的人會來這裡,狼也結了群跟隨而來,去年就有狼吃了人的事發生。
   
    “我們運來了野馬,狼就跟來了,早晨喂馬時就看見了狼的腳印。”
   
    張彥豹説他們曾用德國黑貝警犬做過試驗,狗一衝進馬圈,野馬立刻躁動起來,母馬圍成半圓,護著小駒,準噶爾11號公馬奮蹄踢踏,狗狼狽逃竄,公馬咬著狗的屁股把它從圍欄上扔了出去。
   
    野馬雖然勝了,但那畢竟是狗不是狼。成群的狼攻擊野馬的話,野馬肯定難逃劫數。
   
    還有它能否憑微弱的濕氣找到水源?能否奔徙千里去找到肥美的草場?能否在冬季裏刨開冰雪吃到埋在雪裏的草?去年準噶爾盆地發生了特大雪災,野驢、黃羊紛紛到馬路邊尋食,路邊到處是餓死的野生動物屍體。
   
   
    一切都變了
   
    淩晨時,這批被帶到放野地的馬一下車立刻就蒙了,它們鳴叫著,原地打著轉。
   
    粗礪的戈壁石兩天就磨壞了它們的蹄子,它們懶得再往山坡上爬了,有的還一瘸一拐的。
   
    水和草也變得不可口了,水從甜井水變成了苦雨水,草從嫩苜蓿變成了硬野草。“還好,它們辨別毒草的能力還沒有喪失。”養馬人王鎮山説。
   
    “在大圍欄裏,它們每天按時‘上下班’,早晨吃過草後出去,中午12時回來喝水,再出去,下午3時再回來喝一次水,晚上8時太陽落山準時回到圈中。”
   
    “這一次放出去回不來怎麼辦?”王鎮山一臉的悵然。
   
    野馬中心在放野地為野馬準備了很多飼草,“如果冬天雪太厚,野馬自己沒能力覓食的話,我們就想辦法把它們再抓回來。”野馬中心主任曹傑説。
   
    野馬強烈地依賴著水源,王鎮山認為,現在野馬還不具有自己尋找水源的能力,他最怕它們放野後不再回來喝水,那樣野馬很有可能渴死。
   
    “野馬的野性不是嘩啦一下子就能恢復的。”王鎮山説。
   
   
    野馬沒有回來
   
    當喜氣洋洋參加放馬儀式的人呼啦啦都回城裏的時候,放野點只留下了曹傑、恩特馬克、王鎮山、張彥豹和司機王師傅5個人。天黑了,野馬真的沒有回來。5個人開了車去找,到了晚上12時打電話給記者,説沒有找到,可能是野馬白天受了驚嚇,跑蒙了,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王鎮山説,沒有了野馬他感到恐懼,因為在荒原上只有他們幾個人和狼為伴了。
   
    他説,如果放野失敗,他們的青春就白扔在戈壁灘上了。説著説著他哭了。(南香紅/文)
   


責編:阿為 來源:南方週末




中國中央電視臺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