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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地跨越》手記之六:二困雪龍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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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7日,我們到達長城站的第二天,雪龍號南極考察船將要到達長城站。
雪龍號是我國專為南極考察配備的一條科考船,每兩年一次來長城站補給食品、燃油、機械配件、儀器設備等物資,同時承擔科學考察的任務。
這一整天,長城站的隊員就是忙著準備迎接雪龍號。食堂要準備七、八十人的用餐,這裡平時只有十幾個人,最多時也不超過三十人。倉庫已經騰空,準備裝新的食品。兩年前運來的東西,過期的已擺放在一邊,準備由雪龍號帶回國內銷毀。沒過期的也放在了倉庫的口上,這是要先吃掉的。車庫裏,隊員們最後檢查完各種車輛,因為,後幾天的卸貨就要靠它們了。這倒為我們的拍攝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內容。
在這一天的等待中,我們是見識了喬治王島的氣候。上午天陰沉沉的,遠處有些霧氣,視野不好。中午時分,突然太陽出來了,藍天、白雲,可以看到遠處的大冰蓋,把照像機鏡頭推上去,才感覺到看到了真正的南極。可是沒過兩個小時,又下起雪來,雪花還是很大,不久又變成了雪加雨,由於風大,混合著雨的雪粒打在臉上,還真的有些痛。傍晚時分,其實這裡沒有傍晚,晚上11點多天才慢慢轉暗,我所説的傍晚,也就是七、八點鐘,雨雪停了,又颳起了大風。
就在這時,站長的對講機裏傳來雪龍號到達的消息。隊員都涌到屋外,從他們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們心底裏的激動。這心情我可以理解,當年我在陜北的深山裏插隊,有一年,北京市派了一批幹部分散到公社去看望北京的知識青年。那一天,代表團的三個人到了我們隊上,儘管他們只在我們那裏呆了一個小時,但當時的那種興奮至今還能記得。我記得,我們執意要他們喝水、吃飯,飯,他們沒吃,但水喝了,還一個勁地説“好喝,好喝”。我們喝的水是旱井的水,旱井是在平地上挖出的井,本身沒有水,雨季時存下雨水,用來喝。這水很混濁,挑到水缸裏後,要用白礬沉澱才能喝。如果不清洗沉澱物,幾天后水就會變臭。我們的缸好幾天沒有清洗了,我知道他們沒有説實話,但我們仍然感激他們。
遠遠望去,可以看到雪龍號已經停在海上的錨地。因為長城站附近水道情況複雜,大船不能靠近,雪龍號上的人員和物資只能用小船運到站面。
我國的遠洋科學考察船從70年以來更新了三代。“向陽紅一號”船是我國最早做遠洋科考的船隻,但由於噸位和技術的原因,還不能進入極地。80年代初,第二代“極地號”抗冰船開始航行南極。93年雪龍號下水,這是一艘破冰船,具有完備的科學觀測與考察能力,標誌著我國極地科考水平進入了新的階段。
雪龍號這次航行的任務有三個,一個是環南大洋做一系列海洋科學考察,二是為長城站補給物資和建設新的動力樓,三是為中山站補給物資並做南極內陸冰蓋科考。此次航行11月15日從上海出發。經長城、中山,于2002年4月1日返回上海,行程3萬多公里。
這個偶然的相遇使雪龍號成為我們拍攝的重點內容。在我們前期做拍攝計劃時,還不知道會有這次機遇。但是,長城站幾天連續的大風和雨雪,使得物資轉運的工作並不順利,大風一起,運貨的小艇就要停駛,風小些又馬上開始工作,800多噸的物資就在七、八級大風中向長城站轉運。我們上船拍攝的計劃也一再推遲。
20日的上午我們冒著大雪,準備登艇上船,風大,又耽誤了一個小時。由於退潮小艇擱淺在碼頭上,站長叫來推土機,把小艇推進了海裏。
風雪中的雪龍號,的確別有一番味道。巨大的船身,仰看上去像是穿入天空,黑色的船體將雪映襯得更加清晰,穿著紅色羽絨服的船員和桔紅色的小艇,就象巨大山石下的一片楓葉,顯得渺小但卻醒目,這才真正是一幅只有在南極才能看到的圖畫。
在船上,船長向我們興致勃勃地介紹起雪龍號。船長叫袁紹宏,四十歲的樣子,已有十幾年船海經驗,曾經駕雪龍號去過南極和北極。
雪龍號是93年前蘇聯烏克蘭建造的一艘北極極區的破冰船。由於前蘇聯解體,加之經濟困難,以極低價格賣給我們。一艘價值一億美金的新船,我們用一千七百萬就買回來,只是廢鋼材的價錢。買回來後,對船進行了改造,增加了科考設施和住艙,使這條船具備了南極極區補給供應、科學研究和後勤支援的能力。從94年開始,雪龍號進入南極考察的序列,已八下南極,一上北極。
隨著船長,我們攝拍了雪龍號上的設施和工作的人們。卸貨工作在緊張的進行,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動員起來。從1984年起,我國開始每年一次連續向南極派出科學考察隊,今年是第十八次,因此稱作第十八次隊。
十八次隊的總領隊是國家海洋局極地辦公室的書記,叫魏文良,80年代末在“極地號”當過六年的船長,也曾經五次去過南極。我發現,在我們接觸到的人中,都曾經許多次來過南極,他們好像是一個不大的圈子,他們談起南極來津津樂道,並以能參與這個事業而自豪。
魏書記向我們介紹説,南極蘊藏大量的資源,是人類最後沒有認識的一塊土地,所以世界各國,特別是大國和發達國家,都在抓緊對南極的科學考察工作。
對南極的關注,實質集中在兩個方面,權益與資源。如今南極是一片沒有主權歸屬的國際領地,在南極條約規定的50年到期之後,必定有一番爭議。誰在南極有一席之地,誰就有發言權,所以世界各國都紛紛在南極建站,哪怕一個站只有一個人,也要堅持下去。世界的主要大國都在加緊對南極資源的考察。有人説,南極是一片凈土,是人類合作的典範,其實,這些只是表面現象,例如在科學考察方面,一般國際合作都只在氣候、環境、地質等方面,而真正對資源的考察大多都是自己悄悄地進行。南極其實也是大國角逐的競技場。我國作為南極研究的大國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這也正是為什麼南極人願意為這個事業獻身的原因 。海上的風力繼續在加大,已經到了12級,洋面上泛起白浪。我們原本準備晚上10點鐘返回長城站,結果被困在了船上。
在這裡沒有真正的黑夜,晚上11點,天色轉暗,但仍能看到天上的雲和地上物體的輪廓,淩晨2點鐘天又開始亮起來。我們一小時、一小時地等待著天氣報告。二點半,太陽從海中升起,從雲中散射出紅色的光,看上去極為美麗,這是在這裡難得見到的景色。正因為我們被困在了船上,我們看到了,否則,這時我們一定還在睡夢中呢。
直到5點鐘,風力降到7級,我們趕緊登上小艇回長城站來了。
説來也怪,早上的太陽很快升入雲中之後,天又陰下來,以後依然是一會兒大風,一會雨雪。我們也依然在這種陰沉沉的天氣中拍攝。
在我們拍攝時,看到一個奇怪的人,他是開小艇的,可一到站區,開始卸貨,他就拿出一台小攝像機開始拍攝。於是,我們上去與他聊起來。
郭廣生人稱“三軌”。船上的船員分為兩個系列,負責航行和船上事務的,稱作大副、二副、水手;負責動力機械的稱為輪機長、輪機員。輪機長習慣稱為“大軌”,他的助手就稱為“二軌”、“三軌”。細問之後才知道過去蒸氣機時代,船外面有兩個大輪子用來作驅動的動力,輪子與船之間的距離叫“軌”,就把管動力的人稱作了“軌”。
郭廣生愛好攝影,後來覺得活動影像更有意思就開始搞起了錄影。他從八年前上雪龍號後,開始用錄影記錄雪龍船情況,至今已拍了幾百盤。22日,我們決定隨他再上雪龍船。
一大早乘坐他開的小艇,我們又來到船上。船員的住艙不大,但設施齊全,每個住艙都有衛生間,可以洗澡。郭廣生一邊給我們翻看著他拍攝的帶子,一邊給我們講些船員們生活的故事。
船一齣海,一般都要四、五個月,生活單調,甚至乏味,任何一點微小的變化,對船員們來説都會是一個很大的驚喜,他會把這些驚喜記錄下來。在他記錄的故事中,大多是歡樂的場面,如一個船員在船上聽到妻子為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大家為他慶祝,就象每個人自己的喜事,船員們讓他為孩子取名“長城”和“中山”,我們看到他臉上是那種靦腆的笑;再比如過赤道,船員們在赤道線上舉行拔河比賽,拔得那麼認真又那麼開心,我們看到的是那種開懷的笑。這些笑,在他們漫長的旅行中可能是很短暫的,但只有這笑被永遠的記錄下來。
在他拍下的人物中,有一個女船員叫桂元平,在船航行的過程中,收養了兩隻飛到船上的鴿子。我們尋著線索找到了她的住艙。
鴿子如今住在她裝飾的很漂亮的硬紙板做成的小房子裏,傷已經養好。從她講述收養這兩隻信鴿的過程那慢慢的聲調中,可以看出她與鴿子已經有了感情,鴿子對她來説不光是一種寂寞的排譴,而且是一種情感寄託。她説:她是把鴿子當她的女兒來養的,她的女兒今年12歲,剛剛上初中。再問道她回國後準備把鴿子如何處理時,她的回答讓我們驚訝,她説,兩隻鴿子,一公一母,就象一對情人,如果回國時鴿子生了蛋,她會和女兒一起把他們養起來,如果沒有,就想辦法把它還給主人。儘管聽起來有些自私,但我相信,那是一個女人最真實的情感,也是最美好的情感。
原本準備中午時分離開雪龍號,但又因風大被困住了,一直等到下午六點多鐘,才又回了站區。離開雪龍號時,只剩下最後一個小艙燃油,他們就完成了長城站的補給任務。由此,我已可以想象出來他們是怎麼工作的。20多天后到中山站,迎接他們的將是更惡劣的天氣。(鍾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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