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跨越》手記之(十八)波利維亞過春節

  2002年春節的除夕,攝製組照例在工作,而且分別在三個地方拍攝。説實話,這幾個月,每天同樣的拍片,同樣的趕路,已沒有什麼星期日、節假日的概念。而春節則不同,一則剛剛做完了與家人見面的節目,再則春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早上起來還是同家裏通了電話,那裏正是除夕夜。因為波利維亞與北京正好12小時的時差。
  下午我們意外地接到中國使館工作人員的電話,説王大使邀請留在拉巴斯的攝製組人員晚上去使館,和使館的同志們一起過年。儘管覺得過意不去,但我們還是欣然同意了。這一路上,大使館的確就象家,凡是遇到困難時,我們都會向使館求助,而使館總是會給予解決。在使館我們有親切感,有安全感。
  中國駐波利維亞大使館在一個富人區,離我們住的酒店有近半小時的車程。晚上7點鐘我們留下的9個人來到中國使館。 波利維亞的中國大使館儘管不大,但象所有中國使館一樣裝璜得很中國——中國的傢具,中國的工藝品,中國的地毯。當大使與我們在客廳聊天時,已能聽到後面叮叮噹當的聲音,使館的同志開始準備年夜飯了。
  王大使50多歲,但看上去要年輕許多,他曾經在巴西住了八年,後來就在南美當外交官,已有二十多年的外交生涯。他告訴我們,波利維亞的拉巴斯海拔近四千米,氧氣含量比平原區少35%,因此這裡的外交官兩年就會輪換,缺氧對人的身體有影響。 在談到波利維亞時,麥大使説,波利維亞是南美最貧窮的國家,沒有工業,礦産資源又面臨枯揭,以種古柯植物為主的農業又因近年來的國際禁毒趨勢而大受影響,再加上政府不穩,波利維亞始終處於落後的行列。
  從歷史書上我們知道,波利維亞的確是個多災多難的國家。1544年,印第安人狄耶哥瓦帕在波多西的富山(Cerro Rico)發現了銀礦,往後的兩個世紀波利維亞就成為征服者和傳教士們壓榨的對象,從1545年到1660年間,從波多西運出的白銀有一萬六千噸,這個數目還不包括走私的白銀在內,等於當時全歐洲白銀藏量的三倍半。謹此付出的代價是不計其數的印第安人被強徵到富山挖礦,不計其數的礦工死於惡劣的環境中。
  19世紀初南美的獨立運動中産生了波利維亞共和國。波利瓦爾將軍曾在這裡口述了一份充滿理想色彩的憲法。在他返回哥倫比亞後,掌權的卻是佔少數的西班牙裔南美人。權勢階層的彼此傾軋使年輕的共和國陷入一連串的軍事政變中,從1825年起,平均一年就會發生一次軍事政變。同時,波利維亞與鄰國的一場接一場戰爭,使其接連失去了大片疆土。損失最慘重的是1879-1883年的太平洋戰爭,智利奪走了波利維亞所有臨海的土地,使它成為一個內陸國家。對此,波利維亞至今耿耿於懷。在拉巴斯一座保存太平洋戰爭遺物的"海岸博物館"內,一枚徽章上寫著:"波利維亞不曾失去,也永遠不會失去它在太平洋的權利。"到1903年,巴西又強佔了一大片波利維亞的亞馬遜河流域,那裏有茂盛的橡膠林。1932年,巴拉圭又在與波利維亞的戰爭中佔據了恰可南部的大部分土地。50多年的時間裏,波利維亞失去了近半的國土。
  20世紀初,一個名叫西蒙伊旺裏帕丁諾的探礦者發現了錫礦,品位之高可以不選礦直接輸出國外,但錫礦的發現並沒給波利維亞帶來好處,帕丁諾自己發了財,成為世界十大首富之一,而老百姓卻少有改變。
  20世紀五十年代後,艾斯坦索羅總統開始實行改革方案。但以後的50年,波利維亞仍然脫不了政變,通貨膨脹,錫價大跌和失業升高的厄運。
  中國駐波利維亞大使館有二十多名工作人員,其中多數都很年輕。儘管現在外交官可以攜家屬,但對中青年來説,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加之配偶正是事業發展時期,因此多數都是單身在外。我想,過年過節大家能夠聚一聚,對他們來説同樣重要。 年夜飯準備得很豐盛,不是為了吃,這種氣氛已讓我們很感動。按照王大使的説法,中國大使館是我們中國的領土,我們在地球的那一邊,能在中國的領土上過春節,真是一件既有意思又有意義的事。
  席間自然少不了喝酒。王武官為人豪爽,性格開朗,酒量也不小,他與每個人乾杯,最後看中葉研作為主攻的對象,倆人一來一往,使得氣氛活躍起來。
  我曾經歷過許多不同春節過法。但印象深的都是一些冷清的春節。七幾年的時候,我在陜北的一個公社當幹部,一年春節沒有回北京,春節將近,當地所有的幹部都回家過年了,我實在感到寂寞,就背了幾隻雞和幾斤肉,步行了九十里山路,到縣城,和在那裏當縣團委書記的北京知青一起過年。除夕夜我們兩個人吃肉,喝酒(那時我有半斤的酒量),聊天,聊什麼不記得了,但那個春節卻沒有忘記。
  今年這個特殊的春節我想我也不會忘記,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首都,在離家四萬里的異國他鄉,在一片不是中國的中國土地上,一群不相識的親人中,這一切的確將是難忘的。
  晚飯後,我們看中央電視臺四套節目重播的春節聯歡晚會,十二點我們放鞭炮辭去舊歲,一切都是一樣程序,但卻是不一樣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我們出發去的喀喀湖與另外兩組會合,再從那裏進入我們行程的下一站秘魯。
  在途中,我們先繞道去了蒂亞瓦那可,那是波利維亞最著名的歷史文化古跡。
  蒂亞瓦那可(Tiahuanaco)是一座巨大的古城廢墟,俗稱太陽門,是因為有一座雕刻得氣派非凡的太陽門而得名。
  蒂亞瓦那可的古城廢墟主要由三部分組成,最前面是一個深陷地下的方形大坑,四壁由石塊砌成,壁上嵌著許多突起的臉譜,據説考古學家認為,這些臉譜有許多與墨西哥和玻裏尼西亞藝術中的人像很相似。但這個大坑是做什麼的至今沒有定論,有人認為是一個巨大的房屋。大坑的後面是一個突起的高臺,高臺也由石頭砌成,其中最為驚人的是,作為主幹的一些石塊有一米多寬,五、六米高,巨大的石塊。平臺上面以前是一個建築群,如今是一片空地,只有太陽門和兩尊石刻的雕像站立著。再有就是環繞廢墟有設計巧妙的排水系統,下水道修的整齊精巧,左高右低,所有地方的水都流向一個方向,據專家研究,蒂亞瓦那可文明距今一千多年,它的建築、藝術、陶藝、天文學和數學,比印加帝國還進步。但是一場神秘的浩劫襲擊了這座城市,使它迅速衰落下去,這浩劫很可能是一場地震。
  離開太陽門我們將有200多公里的路程,但是我們的麻煩來了。儘管路很平,但農民設置的路障多起來,複雜程度也加大,有時一公里的路段上路面全部是石頭,我們的車輛只能在路外面繞行。走出將近一百公里,我們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全副武裝的軍隊戴著鋼盔,端著槍在路的兩邊排成行,保護著一群清理石頭的人,在十幾米寬的路中間清出一條可供一輛車通過的路面。交通阻斷已對波利維亞造成了嚴重的影響,這影響不僅是輿論的,而且嚴重影響了人民的生活。拉巴斯的煤氣供應已經短缺,黑市價漲了一倍多,其他生活用品的價格也上漲。波利維亞政府出動了軍隊來保證道路的暢通,在一些主要的鬧事區都安排了軍隊護路。在我們行路中看到好幾個城鎮的道路兩旁都有軍隊把守,據我們的導遊説這都是鬧事的重點區域。
  古柯原本是印第安人有4千年種植歷史的傳統植物。直到19世紀中期,法國一名叫做安傑羅馬裏亞尼(AngeloMariami)的化學家,將一種用古柯葉製作的酒推上市場,世界上才知道了古柯這種東西。後來美國幾家飲料廠以此為靈感,將古柯加入到飲料的原料中,可口可樂就是一例。而可口可樂中的Coca,就是印第安説的古柯。與此同時,有人用古柯提煉出古柯鹼,也就是可卡因,並開始吸食。20世紀七十年代,可卡因在歐美成為最普遍的毒品。
  研究古柯的科學家贊同嚼古柯不但沒有任何危險,而且絲毫不會上癮。但是美國為了解決可卡因造成的國內社會問題,以及它産生的後遺症,一直指責波利維亞、厄瓜多爾等安弟斯山古柯種植國家,並一直致力於阻止古柯鹼從源頭往外流,有好幾次美國鼓勵這些國家實施除葉除根計劃,以圖滅絕古柯生産。
  波利維亞過去古柯的種植面積有四、五萬公頃(當然這只是官方數字,實際數字比這大的多),迫於美國和國際壓力,承諾逐漸減少到二千公頃,這就與農民産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儘管政府推行改種其他作物的計劃,並給農民的補貼,但收效甚微,因為這種傳統植物在波利維亞人心目中的地位和日常生活中的需求是不可或缺的。
  有時想起來這也是一個悲劇,古柯葉本身並不是毒品,而且種植古柯的農民,甚至波利維亞人並不吸食毒品。毒品最大的消費國是美國,其次是歐洲,歐美其實是因為社會問題而産生的吸毒問題,卻要波利維亞的農民來承擔道義的責任,甚至要為此斷絕生計,這公允嗎? 我們一路小心行駛過的路障大大小小大概有近百道,兩輛車被石頭劃爆了胎,晚上擦黑到達目的地喀喀湖邊的小鎮科巴卡巴那(Cobacabana)。
  的的喀喀湖(Lake Tieicaca)是世界最高的通航湖泊,海拔四千公尺,面積有八千平方公里,它由波利維亞與秘魯共同擁有。科巴卡巴那是一個寧靜、悠閒的小鎮,它以一尊名為黑處女的雕像而出名,這雕像是波利維亞的守護神。19世紀時,有一尊處女像被送到裏約熱盧,結果裏約人就將一處海灘命以這個小村的名字。如今科巴卡巴那約海灘是世界著名的海灘之一。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行程,我們到達了科巴卡巴那,儘管行路艱難,但這優美的風景的確讓人賞心悅目,心情好起來。我們三組人聚在一起,在酒店的餐廳自己動手包了一頓餃子。喝酒、唱歌、放鞭炮,大家盡情地鬧了一晚上。這時是波利維亞時間大年初一的晚上。(鍾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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