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跨越》手記之(十二)熱情的烏拉圭

  從布宜諾斯艾利斯離開那天是一月八日,也是我們的節目開播的第一天之後。但是,前方並不能看到,於是也就不再顧忌,只是憑著感覺做下去。
  這一個月,四個攝製組馬不停蹄:張力一組已做了將近200分鐘的節目;多吉一組從智利的最北端拍到最南端,又驅車繞行大半個阿根廷,行程已有一萬多公里,1月6日到達布市與張力組會合;黃天成一組從長城站出來後,直接飛往巴西,現在正準備進入亞馬遜河腹地的熱帶雨林;而亓克君帶領的攝像組被困愛國者營地20多天,1月7日剛剛出來,在蓬塔阿雷納斯休整,準備到烏拉圭與我們會合。
  阿根廷與烏拉圭只隔一條拉布拉塔河。我們將從布市的港口乘船去烏拉圭的蒙得維的亞都。
  從阿根廷到烏拉圭只用了半個小時,因為兩國的邊檢在同一張臺子上辦公,左手邊的阿根廷人蓋完章,遞給右手邊的烏拉圭人蓋章,還沒等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已進入烏拉圭。布市和蒙得維的亞都在拉布拉塔河的入海口,一個在南岸,一個在北岸。拉布拉塔河號稱世界最寬,其實指的就是入海口,有200多公里寬,渡輪要行駛3個小時,中午12點半,渡船載著我們的六輛車向烏拉圭出發。
  烏拉圭的領土面積18.6萬平方公里,人口300萬,其中一半以上住在首都蒙得維的亞。這是一個夾在巴西與阿根廷兩個巨人之間的小國,以農業和畜牧業為主要經濟基礎,同時旅遊業也很發達。
  烏拉圭的原住民是遊牧好戰的察洛(charrua)印弟安人。歷史上曾與耶蘇會的傳教士進行過激烈的戰爭,並打退了他們。後來在與西班牙人的戰爭中,幾乎被徹底滅絕。目前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後裔佔了絕大多數。
  船在拉布拉塔河上航行,放眼看去,河面一望無際,就象在海上航行,只有在進入蒙德維的亞的港灣,才看到遠處的樓房。
  蒙得維的亞1726年由西班牙人建立。由於它佔全國人口的一半以上,它其實就代表了烏拉圭的幾乎全部特點。有人這樣形容蒙得維的亞,它象瑞士,市民知識水平高,優雅高尚;它象瑞典,擁有完善的福利政策和開放的傳統;它象新西蘭,有優美的田園風情和成群的牛羊;但是,它絕不象阿根廷,這裡的人友善、不拘小節,不自以為是。
  可能是在阿根廷留下太多不美好的記憶,進了烏拉圭,我們就感到了一種友善的熱情。
  我們剛到酒店住下,烏拉圭文化部的官員就趕到酒店來看我們。他説,烏拉圭駐華使館知道了我們這次行動之後,報告給烏拉圭的外交部。外交部極為重視,責成文化部來安排我們的拍攝活動。他一個月前就已和我們聯絡,並安排好了我們的拍攝日程。這次我們入境之所以那麼順利,也因為他們事先已作了準備。
  烏拉圭很希望宣傳自己的國家,也很知道怎樣利用機會宣傳自己的國家。文化部的官員擬訂了份詳細的拍攝方案,並已聯絡好所有要拍攝的單位,包括政府機關和幾個城市。還給了我們幾盤錄相帶,都是介紹烏拉圭的節目,我們可以隨意使用。儘管他們提出的方案比我們原計劃多出許多內容,但是盛情難卻,我們只好依此而行了。
  蒙得維的亞(Mountvideo)的由來有一個傳説,當年西班牙船隊到達這裡,船上一位加裏西亞水手驚呼"我看見了一座山",於是就起了這個名。如今蒙得維的亞依山勢而建,從河邊向上越來越高。這裡的沙灘有10公里長,傍晚和假日都擠滿了人,雖然是河水,但帶有微微的鹹味,城市顯得恬靜但有些破舊,極少現代的高樓大廈,和五光十色的燈光。街頭上經常看到許多老舊的汽車,據説是因為烏拉圭對進口車徵收極高的關稅。
  蒙得維的亞城市並不大,也不熱鬧,但經營穩定,物價也比阿根廷低許多。我們在市區拍攝時,不時就看到醫院的牌子,問起來才知道,烏拉圭是一個講究福利的社會,這個傳統開始於20世紀初,1903年有一個叫做荷塞歐多涅斯的人當選總統,他早年留學法國,對瑞士的社會福利和國家工業印象深刻,認為這是解決烏拉圭社會問題的良藥,於是開展了改革。1918年擬定新憲法,全面開放新聞自由,併為人民提供教育與醫療權力。奠定了以後烏拉圭的發展方向,1942年,新憲法更明確為全民提供健康、意外和失業保險。但是從60年代羊毛、牛肉降價和通貨膨脹上升,沉重的社會福利負擔使得國家轉趨貧窮。儘管如此,福利政策仍延續到今天。
  烏拉圭的確是個友善且樸素的國家,無論走到哪,都會有人向我們打招呼,他們打招呼的方法也很特別,豎起拇指,晃動兩下,然後向你微笑。這可能也是源於這個國家的傳統,烏拉圭在南美一直有種族融合的名聲。早年這種平等待遇曾吸引走巴西和阿根廷不少解放了的奴隸。如今烏拉圭仍然自稱沒有種族歧視。在這個國家,沒有一個帶宗教色彩的節日,例如聖誕節,它叫家庭節,復活節它叫觀光周。
  第二天,我們分兩組進行拍攝,一組在市裏採訪烏拉圭外長和市內的景點,一組去拍攝二百公里外的克維尼亞城,克羅尼亞(colonia del Sacramento),是烏拉圭最古老的城市。1680年,第一批來烏拉圭開墾定居的葡萄牙人建立了這個城市,後來1726年西班牙人建立了蒙得維的亞後,兩地展開了戰爭,結果西班牙人獲勝,葡萄牙人被趕走了。如今這裡仍保存了舊時的風貌,石子鋪成的街道,古老的燈塔,城堡遺址殘破,矮墻也是烏拉圭的唯一保存的古老城市。但比起我們的麗江,平遙來要差了許多。
  晚上,從南極點出走的六個人從蓬塔阿雷納斯飛來與我們會合。他們被困愛國者山營地20多天,這是很罕見的經歷。他們談論起來,好象並不覺得那麼可怕,除了那種孤獨和焦急所帶來的精神壓力,生活上似乎沒受多大苦。但是我相信,這是他們出來之後的一種樂觀的回憶,在那時,只有白天,沒有黑夜,只有風雪,沒有人跡,他們一定有過痛苦的煎熬,也一定有過對人性最赤裸的發現。我們在看美國的電視節目《生存者》時,已經有過體會,這大概就叫做"好了傷疤忘了痛"吧。但是,由於他們的被困,我們的節目已被炒作得很受關注了,這也應該算是他們做出犧牲的一個回報。
  1月10日,我們出發去烏拉圭最著名的海邊城市東角。180公里的路,一路都是綠色的牧場和成群的牛羊。烏拉圭有兩大政治力量白黨和紅黨,十八世紀時,兩黨為爭奪控制權爆發了內戰。1872年在牛肉出口商的調停下,兩黨達成協定,劃分鄉村為白黨的勢力範圍,紅黨則以城市為勢力範圍。各自代表著不同人的利益。這種勢力劃分一直延續到今天。
  汽車沿著海岸線行駛,一路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別墅,據我們的翻譯周先生介紹,這些都是阿根廷的有錢人為自己夏季度假建造的。每逢夏季,這裡還會吸引許多新聞記者,因為阿根廷的政要、富商以及一些國際名人和歐洲皇室人員也會來這裡,這裡是出新聞的地方。在這些房子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造型古怪的白房子,高低參差不齊,外型方圓起伏及有一定之規,既有些像歐洲的城堡,又有些像阿拉伯的清真寺,還有些像西藏的布達拉宮,這是烏拉圭最有名現代畫家巴艾斯維拉羅設計的建造的布威布羅館,這裡現在既是酒店,又是烏拉圭手工藝技能的展覽場所,我們拍攝時,烏拉寺的總統大人剛剛在這裡為一個手工藝展剪完彩,只差半個小時與我們的攝製組擦肩而過。
  東角的確是個迷人的小城,它是烏拉圭最東邊伸出去的一個山外的半島。半島上有兩處長長的海灘,北面的一處臨大西洋,南面的一處在一條海灣中。我們到達的季節正是夏季,海灘上曬太陽、玩耍的人擠得滿滿的。既使是赤身裸體,許多人還是豎起大拇指向我們友善地打著招呼。
  東角是個旅遊城市,街道整齊但很熱鬧,兩旁的小店舖賣著各種的旅遊紀念品。各種皮膚,操各種語言的人在裏面討價還價。傍晚時分,海風吹來,天氣還有些涼意,給人感覺很有些法國南部海邊小城的風格。1996年,我曾從馬賽出發,遊歷了嗄納、尼斯一直到蒙得卡羅,至今對這種既安靜又熱鬧,既實際又浪漫的海濱情調保持著美好的記憶。而這裡不同的是,你到處可以看到一隻胳膊夾著一個熱水瓶,一個手裏拿著一個馬黛茶壺的人,他們或坐在海邊或走在路上,無休止地喝著馬黛茶,既使是二十歲的女孩子也是如此。這種殖民時代留下的習俗,為海濱的浪漫憑添了一種懶散。
  第二天早上,我們從東角向邊境出發,200公里可進入巴西。中午近12點鐘,到達邊境時才發現導演黃海波的護照忘在了東角的酒店裏,這意味著全隊20人將不能過境。烏拉圭邊境的旅遊問詢處,一位上了年紀的工作人員,見我們急的上火,主動地幫助我們聯絡,查實確實忘在酒店的餐廳裏後,他告訴我們,不要著急,酒店會讓人專程把護照送到這裡,下午四點鐘就會到。
  下午五點多鐘,一輛吉普車開來,酒店派人真的把海波的護照送來了,是從200多公里之處送來的。
  在我們要離開烏拉圭的時候,烏拉圭人的熱情又一次感動了我們,真的是發自內心感動。
  人與人之間能夠保持一種真誠的關係,是一件美好也開心的事,無論對於幫助人者還是被幫助者。但是如果脫去真誠,把幫助變成一種交易,即將是一種使人厭惡的記憶。十七年前我在德國學習的時候,有一次從漢堡到斯圖嘉特,下了火車,看到一個打扮華貴的老太太,拿了兩隻大箱子。於是我上前幫助她,用車將她的箱子推出車站,這對我其實並不算什麼,只是舉手之勞,但對她,應該是一個很大的幫助。當我把箱子幫她裝上出租車時,她拿出一個五馬克的硬幣給我,説:“過一個好週末”。看著她高傲的樣子,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一個被人幫助的人的心態。我當著她的面把硬幣扔進水溝。從那之後,我不再會去幫助那些把幫助當作交易而心安理得的人,而且對給予我幫助的人更知道感激了。 (鍾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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