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綬康訪談-

問: 我想您對西藏也是很有感情的,舉辦《西藏萬象》微型圖片展覽之後,現在又舉辦《雪域情韻》影展,做這樣的展覽也是您自己的一種意願,不知道您後來有沒有回去過。

答: 沒有回去過,因為患了心臟疾病不能去,我在西藏病倒之後,住了三個多月醫院,醫院檢查裏血液裏幾乎沒有增加氧份。.因為分社工作過於緊張,不能讓他們為我增加負擔,所以就把我送回來了。

在西藏得感冒也是非常危險的,有些人得了感冒沒有好就去西藏了,當天晚上就出了危險,現在的醫療條件好多了,個人的身體狀況也不一樣。所以你們進藏的時候要特別注意別得感冒,容易轉變成別的病。

問: 你在西藏一共待了多長時間?

答: 五年,86年回來,西藏大部分地方都去過了,就沒有去過阿裏。後本來想從新疆地區進去,那邊路比較好,後來病了就沒辦法去了。墨脫進去了,墨脫不容易進去,現在已經有航線試航了。因為地質松的問題,容易塌方,墨脫的人大都住在山上,不住山下,我去的時候就住在他們修公路的帳篷裏,白天好好的,天睛山清水秀,夜裏我睡的死死的什麼也沒聽見。藏族同志他們在打撲克,我迷迷糊糊的就睡了,當地人有經驗,晚上他就出來看覺得地有微微的顫動,發現很清的水渾了,這是泥石流的徵兆,就趕緊叫醒大家,我醒了之後聞到一股火藥的味道,為什麼有火藥的味道呢,是因為石頭相互撞擊,山溝溝裏面更多的泥土味道,我們就往山上轉移。因為我們在山溝溝裏面,這邊是條河,就往另外一邊跑,山上有好多芭蕉樹,當我們跑到芭蕉樹下的時候雨就嘩嘩的下起來了,轟隆轟隆的泥石流就衝下來了,二十分鐘內帳篷大都被沖走了,要是不跑肯定就死了,因為當時是雨季好多工人都已經走了,看守人員加上過路的工人十八個人加上我們二十幾個人,當時好多好多帳蓬,有什麼儲藏室、醫務室,我住的原本是會計室,裏面全都是會計的帳本,帳本都沖掉了也不知怎麼辦。

問: 您總共走了多久?

答: 四十多天,八月一號翻山進去,九月多從波密出來,全是走的。每個人配一個挑夫背東西,螞蝗多極了,小瑪蝗很小的密密的,是旱瑪蝗,不是水瑪蝗,樹上很多,進去的時候我們綁腿都綁好了,脖子也圍好了,不管怎麼樣但他還是無孔不入,還是到處都是血,我們吃了很大的虧因為他不痛不癢的,一會兒就沒有感覺了,但是我不怕。因為我在農村長大,那裏的螞蝗很大的,他們就很怕,因為流血不止,我就給他們捉螞蝗,還有蛇多,螞蝗多蛇也多。我們到多雄拉山前一天部隊對我們很好的,又給我們蛇藥,又給我們綁腿又給我們拐杖,他們都給我們弄好了,又給我們説注意事項,説多雄拉山一定要在十一點前翻過去,不然很多人會出問題的,天氣變化很快。部隊告訴我們千萬不要坐下來休息,如果要休息也要站着休息,坐著休息會缺氧,窒息,就站不起來就死了,有好幾個解放軍就是這麼死的,這裡海拔並不高,可能四千多,但氣候挺怪的。

墨脫那裏居住的門巴族,有自己的語言,但沒有自己的文字,用藏文,語言是藏族的語言。門巴族長的有點像印度人,太落後了。交通閉塞。百分之七十的糧食都是玉米,有部分水稻,很好吃。我走到那的時候都快不行了,他們趕快找地方給我做玉米飯,雞爪谷酒,一下子就把精神勁提上來了。在那裏夜裏睡覺的時候,還不能脫衣服,怕有蚊子、蟲子什麼鑽進來,墨脫森林資源很豐富,但他們住的房子很簡陋,木頭摞起來的敲敲打打就住了,很簡單兩層樓,樓梯就是很簡單的木頭,切幾刀就爬上去了,所以我有一張照片就是一個小孩爬在木頭樓梯上,老太太也會上上下下走。

我們新華社,只有西藏分社要從內地派人去,三年一換,也有藏族記者,但是量不夠,所以號召內地派記者進去。我是屬於這種情況的,我是要求去的不是派我去的,我的申請報告打了好多次,因為我很早就喜歡那地方了,當時正好有這麼個機會,那邊有個記者要回來,要人去換,當時我們支部書記就要把這個領導的要求往下傳達,請記者報名,結果一個記者也沒報名,因為當時是文化大革命後期了,大家都懂得講實際了,我一直就想去西藏,所以打了報告去西藏。正好沒人報名,如果有記者報名我也不會去了,因為先就讓記者去了,因為我是支部書記,於是這就讓我去了,當時那裏原來的攝影組組長調走了,我當攝影組組長, 感覺任務挺重的,因為我自己也挺喜歡藏族地區,組裏發的稿也多,一下子把這些人帶動起來了,大家都很融洽,藏族記者他們都會講漢話,有的時候漢話比我講的還好,當時我去墨脫的時候,社長都叫我不要去,説墨脫不是一個容易的地方,我的年齡、身體不行,但我還是堅持了,同去的一位藏族記者,一路上給了我很多幫助。

問: 那次是為什麼去墨脫呢?

答: 北京有一個民族研究所,他們給我們新華社分社寫了一封信,他們要出一個一系列的民族方面的畫冊。他要了解門巴族的歷史地理、風土人情等各方面的情況,分社信到了我這,我是攝影組組長,那麼我們也很有意去,當時分社社長説那非常艱苦,地方也很危險,而且老百姓家裏也有這個習慣,不能隨便喝酒,因為酒裏有毒,他們覺得可以把你的運氣轉到自己這來,到了那邊也不顧了,人還是要經過這艱險的,人的人生觀都得到改變,因為當時差一點就死了,後來對物質就比較看的淡漠了,所以最後轉移的時候一些毛衣呀都留給老百姓了。另外我知道了人的個體時間是很寶貴的,生命要珍惜,所以我回到北京之後對西藏很懷念,可以説西藏給了我後半生,西藏和平解放四十周年的時候我搞了一個"西藏萬象"圖片展覽,這個展覽一直搞到現在,西藏給我的印象太深了,五年中拍的膠卷已經是不可計數了,當時記者的膠卷也有限止,當時規定一個膠卷至少發稿兩張,就算你完全任務了。另外每個季度還有一個定額問題,每個季度要達到一個標準才算完成任務,我是搞形象的不是搞文字的,西藏對我的形象思維觸動很大,我們分社記者都超額完成任務。 所以到最後他們不想我回來,我自己也不想回來,七九年我在西藏分社的發稿數是最高的,本來西藏定額是最低的,上海、北京最高,所以西藏對我的後半生對我的事業有很大影響,所以我在西藏這五年也做了一些事情,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是值得懷念的。我當時把照相不僅僅當作是任務,照完了就完了,我是看哪個好,哪個對我有感觸,有人説我什麼都照,看見山拍山,看見石頭拍石頭。我覺得,西藏的山、水、樹木、石頭,統統都有它的意義,所以我照它。

問: 您覺得西藏什麼地方最好?

答: 我覺得各有特點,你如果喜歡欣賞西藏江南的風光的話可以到藏南去,如靈芝,察隅;如果你要看宗教方面你要到拉薩、日喀則;你要看壯闊的地方要到藏北去,像當雄;各種不同的地域帶給你不同的感受,我在拉薩的時候經常去大昭寺周圍的八角街,經常去跟朝佛的人一起轉經。

大昭寺早上黑壓壓的一片,晚上也是,我就跟着他們一起轉寺,這些藏族同胞來自不同地方,他們的裝束都非常豐富,對我拍照很有興趣,還跟有的人認識了,但認識了就發現一個問題,就是他們為什麼沿途乞討,後來知道其實來這裡的好多人都是帶了不少錢來的,並不是很窮的,他把錢獻給寺廟捐給喇嘛了,然後就只能流落討飯。但他們覺得這是積公德,所以那時西藏討飯多是一種假象。

天葬當時人們是可以去看的,又有些怕又想看,就是這種心理,當時我剛到拉薩,我的司機問我想去看天葬嗎,我説當然想了,他説我先給你看看風怎麼樣,天上有煙,他説有天葬,冒煙是因為天葬工人要把松枝、酥油和青稞點燃,這煙是送鬼神的,還有一種天法就是通知天鷹,天葬臺很簡陋,都在山崖旁邊,天葬工人當時地位很低下,我在拉薩的時候心臟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可能死了,我跟我們的同志們説我死了之後要天葬,不要地葬,你們還可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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