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七葉窟——央視記者走讀玄奘路連載十五
央視國際 2003年09月19日 11:09
從菩提伽耶向西北方向行駛70公里後就到了王舍城遺址。我最先看到的是在山丘上起伏的老城墻,從東到西綿延了40多公里。 這座城墻就是佛陀時代的頻婆娑羅王所建,城墻包圍著王舍城。王舍城曾經是摩揭陀國(Magadha)的首都,一些石窟和在石頭上刻畫的圖案,都證明這裡在2600年前有過旺盛的精神思考。摩揭陀國王頻婆娑羅(Bimbisara)喜歡探求精神生活,使得當時稱雄北印度的王舍城成了知識分子的精神家園。王舍城的精神探討風氣也吸引了迦毗羅衛城的王子悉達多。悉達多也來到王舍城附近學習禪定,以其平靜端莊的舉止折服了王舍城裏的人們,甚至驚動了國王頻婆娑羅前來探望,並允諾將一半國土贈予悉達多。悉達多表示,只有當自己找到滿意的人生答案後,一定會返回王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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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説是大迦葉居住過的畢缽羅 |
當悉達多在菩提伽耶大徹大悟後,他在鹿野苑收留了一些弟子後,便開始前往王舍城,並在城郊竹林裏講經説法。頻婆娑羅聽了佛陀的講演後,十分感動,於是下令把竹林精舍奉獻給了佛陀和比丘們。竹林精舍也就成了佛教史上的第一所大道場。現在竹林精捨已經恢復了當年地規模,進門後就是一個亭子,茂密的竹林給人一種幽靜的感覺,再往前走就是一個空蕩蕩的水池,倒映著藍藍的天空。在酷熱的季節裏,佛陀和弟子們就在裏面洗澡。居住在王舍城的外道人舍利弗聽了“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的佛法之後,立即悟到了佛法的精髓:一切事物唯從因緣所生,必以因緣而滅。這正是他在苦思中想得到的東西。舍利弗把自己的感想告訴了好友目犍連,目犍連也覺得十分受用,於是兩人虔誠地拜倒在佛陀座下,成了佛陀的兩大高徒。
老城墻南側就是靈鷲山(Griddhakuta Hill),現在有纜車可以直接通到山頂。上面有日本人出資建造的世界和平塔,靈鷲山的名字源自兩種説法,一是山上常有鷲鳥棲息,另一種説法是因為山上有一石頭酷似鷲鳥而得名。整個山丘被綠樹覆蓋,突兀中伸出的幾塊巨石,如同比丘躬身傾聽佛陀講演時太過投入,以至於化成了石頭。遠處小丘上有一平臺,平臺上有一開口“回”字形的矮墻,有石頭壘砌而成,周圍飄揚著經幡。據説佛陀這裡曾經講授《法華經》。平台下面是提婆達多用石頭砸傷佛陀的地方。提婆達多十分嫉妒信眾對佛陀的景仰,他依仗著阿闍世太子的庇護,曾經打算用石頭結束佛陀的性命,結果只傷及了佛陀的腳。阿闍世太子為了早日繼承王位,將他的父親頻婆娑羅王囚禁在不遠處石牢裏。阿闍世篡奪了王位後,在山區北部建造新王舍城。這一切都發生在佛陀身邊,可見佛陀的智慧和仁慈的影響力也十分有限,並不能阻止邪惡的産生。阿闍世殺父篡位後,感到治理國家的艱難,並對自己的行為表示懺悔,遂歸依佛門。我參觀的地方有不少佛教遺址,但又有明顯加工過的痕跡,讓人感到是佛教歷史的“真實再現”。
附近山丘上的天然石窟,以及因勢鑿出的石屋,記錄了比丘們當年的面壁修行和辯論。其中七葉窟在佛教歷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古典文獻都説七葉窟在靈鷲山。我轉遍了靈鷲山,也沒有找到七葉窟。在兩千多年的時間裏,山脈沒有任何變動,石窟也不應該自行消失。經過多方打探,一位當地的佛教徒才告訴我,七葉窟是在靈鷲山對面的威巴瓦山丘(Vaibhava Hill)上,威巴瓦山在古代叫“耆闍崛山”。兩座山丘的中間恰好就是老王舍城。古典文獻説,石窟上面生長著七葉樹,故名七葉窟。當地人卻有另一種説法,七葉窟的得名並不是因為洞窟上面有七葉樹,而是因為有七個洞窟。
乘車來到威巴瓦山腳下,只見熱氣蒸騰,走近一看,才發現是溫泉從池子裏流淌出來。附近建有一座印度教廟,大批印度教徒來這裡洗溫泉澡。走過了印度教廟,就能看到一座石頭壘成的古堡。傳説是大迦葉居住的畢缽羅窟(Pippala Cave)。大迦葉過著嚴格的苦行生活,他也要求僧眾遵從嚴格的戒律,並因此得罪了不少不願意苦修的比丘。從畢缽羅窟再往上走就能看到幾座耆納教廟。四週裸露著岩石,老樹把根深深紮在石頭縫中,遠遠望去,到也是一片蒼翠崢嶸。走了半個多小時後,從山頂沿一小路拐下山坡,再往坐拐就到了一個石臺,有籃球場般大小。石台下面是山谷,裏側就是七葉窟。一路走來,我似乎在觀覽印度宗教歷史。先是土紅色的印度教廟,再是米黃色的耆納教廟,最後則是本性天然的佛教石窟。這三個本土宗教集結在一座山丘上,也顯示了印度文化的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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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葉窟外景 |
七葉窟周圍十分幽靜,站在洞口可以望見遠處的開闊地。石窟前面的石臺顯然是古人依據地勢開鑿出來的。出乎我意料的是,這裡洞窟上方沒有七葉樹,只有一些叢生荊棘。洞窟也沒有七個,頂多也就有兩個半。我鑽進一個較的洞穴,洞口有點蠟燭和燒香的地方,我拿著蠟燭走了進去,洞內高低不平,洞深不到20米,盡頭有一道又深又窄的石縫。在附近的幾座山丘上,這裡的兩個洞穴算是比較大的,應該就是七葉窟了。佛教徒在這裡進行了佛教歷史上的首次結集。時間就在佛滅後的雨季安居時期(佛入滅後的90天),大約有三個月之久,因為有近五百位阿羅漢參與此次會議,史稱“第一次結集”、“七葉窟結集”或者“五百結集”。所謂結集,就是對佛陀所説的經進行編輯整理。
古印度一直盛行以記誦口述的方式傳授聖典,佛教也不例外。佛陀入滅後,大迦葉表示要把佛的遺教進行整理,使佛法長久傳留下去,讓僧眾遵守佛的教誨和戒律。這一號召得到了僧眾的響應。在大迦葉的主持下,五百比丘在七葉窟參加了結集大會。持戒的優波離負責朗誦佛陀所制定的戒律,常年照顧佛陀的阿難朗誦佛陀曾經對大眾的教誨。每唱誦完一部經典,在得到與會者一致認同後,就定為法典。未被邀請的比丘們心裏不服氣,但是出於對佛陀生前教誨的感激,或者説出於一種歷史的責任,他們自己組織起來,在附近自行結集。玄奘在《大唐西域記》卷九里的記述:“大迦葉結集西北有窣堵波……西行二十余裏有窣堵波,無憂王之所建也,大眾部結集之處。” 可以這樣説,七葉窟結集相當於官方版本,窟外結集則屬於非官方版本,全體僧眾都承認其真實性。因為佛陀在世時,他經常使用當地方言講解佛法,而且對不同對象也善於使用的不同比喻。弟子們對他的論述産生不同理解也在所難免。
佛教歷史上的第二次結集,又稱“吠舍離城結集”,相傳是在佛滅後一百年後在吠舍離城舉行。參加結集的是以耶舍為首的七百比丘。佛教歷史上也稱為“七百結集”。結集的過程不僅是整理佛教理論的過程,也是神話編造與加工的過程。從此以後,佛教分裂為上座部、大眾部兩 大派,這兩部後來又一再分化,先後分成十八部或二十部。每一個部派都説自己佛陀精神的真正捍衛者,他們又把佛教理論與當時的社會活動相結合,不斷發展自己的思想、理論和學説,並且大肆宣揚。這讓人聯想到路線鬥爭和黨派較量。
佛經見諸文字是在佛陀入滅後一百五十年。最初的佛經是刻寫在貝多羅葉(pattra)上,稱為貝葉經。貝多羅葉具有防水及經久耐用的特性。到了大乘佛教初興之際,貝葉經開始流行起來。一部經典需要多片貝葉才能完成。貝葉採下後先經水煮、晾幹,讓葉片變得柔韌不易斷裂,然後把葉片兩面磨光,並截成所需規格。通常每面最多刻寫七、八行。古代大乘經典的貝葉寫本,一些是用筆尖沾上墨汁寫出來的,另一寫則是刻在貝葉上,然後涂上顏料。製作完成後再在葉面上涂肉桂油,貝葉經具有防潮、防腐及防蟲蛀。玄奘從印度返回西安後,也帶回貝葉經,至盡依然保存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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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教廟附近的溫泉浴 |
如今我們只要翻開古典佛經,就會看到“如是我聞”的開卷語,意思是“我親自聽到佛這樣説”,相當於《論語》中的“子曰”。“如是我聞”就是源於七葉窟結集。阿難在比丘面前敘述佛陀生前教誨時,每次開頭時都要説:“我聞如是,一時佛住所居處。”大迦葉及各位比丘聽到這個句子時,都不由得掉下了眼淚:無論多麼刻苦持修,死亡都是不可抗拒的。昨日還能親見佛的面顏,今天就已經稱道“我聞”了,眾比丘內心大為傷感。我站在七葉窟,遙望遠處的靈鷲山,回憶當年佛教的第一次結集,實在讓人感慨萬千。那一夜,我在“竹林精舍”附近的一家旅館過夜,望著窗外,對面客房裏的燈火明明滅滅,每一盞燈火都是一個生命吧。想一想來這裡的人都是過客,從這個角度看,在家和出家實在沒有什麼兩樣。
作者簡介:
張謳 男 現為中央電視臺駐印度首席記者,大眾傳播學碩士。1982年8月起在中央電視臺工作,曾任中央電視臺海外中心紀錄片組組長。代表作有紀錄片《兩位百歲老人》、《地球村民》等。1991年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拍攝了大型紀錄片《草原絲綢之路》,1991年參與編導了《香港滄桑》。出版有《世界電視史話》、《流動的旋律》(詩集)、《感情的時間》(詩集),編譯有《二十世紀世界女詩人作品選》、《電視符號與電視文化》,在國內外發表論文2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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