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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之子 民俗之父

央視國際 (2005年01月09日 22:11)

  

黃苗子

  1938年初在廣州,那時正是日本侵華戰爭爆發,所有愛國知識分子,都不約而同地出入於以夏衍同志為首的救亡日報社,關心著國家大事。在那裏,我初次會見喬冠華、孫大光(葉肇南)、林林和鐘敬文、尚仲衣教授等,都是一時俊彥。

  早已拜讀了鍾先生的《西湖漫拾》等散文,對於這位具有詩人氣質的散文家的清秀文筆,是十分傾仰的。那時我是個二十來歲青年,什麼都不懂,比我大十歲以上的鍾先生,其後從廣州到粵北,相見日多,便無話不談。印象最深的是1938年冬,鍾先生從江西星子和同在四戰區政治部的鬱風來粵北連縣的三江鎮,我們相聚了多日,從抗戰形勢談到烽火中朋友的音訊,詩文唱和等等。大敵當前,當時的知識分子還是有敵愾同仇的感情的。

  1939年初我離開粵北,直到1950年才又和鍾先生在北京相見(那時我和鬱風早已結婚,鍾先生早年在杭州和鬱達夫都是湖畔詩社的朋友,所以應當是長輩了),鍾先生依舊是淵靜瀟灑,溫良恭儉那股書生氣。北師大在西城,我和鬱風住東城,那時也各忙各的,相見時難;但電話書札,和朋友的通傳,訊息總還是不斷的。

  鍾老畢生致力於民俗學,在學術上的建樹是遐邇公認的。我這個人不學無術,對鍾先生的學説所知極淺,平日見面,談詩,談文藝,談朋友的狀況多,卻沒有專誠請教他關於中國民俗學方面的問題,這使我終生遺憾。近年來,已有學人感覺到自然科學飛躍發展,人文科學有落在後頭,配不上套的危機感。對於一個民族來説,文化是民族構成的主要因素,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文化作支柱;同時也是民族群體産生凝聚力的主要因素。而範圍十分廣闊的民俗學,在一定的意義上説,它是一個民族的文化的根,任何民族的高層次文化,都是從民俗文化滋生出來的。(鍾先生説過:“民俗是人民傳承文化中最貼切身心和生活的一種文化,也是人類中最具有普遍性的一種文化。”)要了解和發展這一民族精神,民俗學的研究,應當是一門重要的人文科學。民俗學和人類學、民族學、史地學、文學、藝術都有血緣關係,而每個人生活中的每一細節,衣食住行、吃喝玩樂,都貫穿著民俗的細胞。這樣廣大淵深的一門學問,鐘敬文先生經過八十年的努力,把具有中國特色的多民族的一國民俗學,系統化地建立起來。被日本學者稱為“中國民俗學之父”的鐘敬文先生,對我國文化學術的新貢獻,是很不簡單的。

  鍾先生曾自詡説,他是“五四之子”,就是説,他的學術思想,植根于“德先生和賽先生”。鍾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民俗學者、民間文藝學者、詩人、散文家、教育家……但歸根到底,他的一切成就,是源自人民,為了人民,鍾先生應是一個人民學者。

  近年來從國外回來,便聽到文化界紛紛傳説“北師大一景”,那就是每天淩晨,師大校園總見到行將百歲的鐘敬文先生,步履輕盈地揮著手杖在散步,從不要人跟隨攙掖。學校為了照顧他,去年只分配老先生帶四位研究生,可鍾老力爭到八位。他從小紅樓宿舍步行到教室,有時電梯停用,他老人家還堅持要走上六層樓,把同事和弟子們都急壞了;鍾老這種敬業精神,真是叫人“高山仰止”啊!

  鍾先生從五十年代初擔任師大教授,半個世紀以來,他教過的學生當了教授再退休的,已在十數以上;他不但每位新老同學的名字叫得出來,還清楚地記得很多同學的成績和特長。有時我到師大,陪同啟功先生一起去拜訪他那書堆滿地、僅堪容膝的“斗室”,聽他朗誦民初安徽詩人韓孤雲(耆伯)詩,不能不駭異於先生的驚人記憶力。

  説到詩,鍾先生早年作“湖畔詩人”時代,和沈尹默先生等同樣是寫新詩的,但他晚年卻以舊體詩著名;鍾先生的詩哀樂過人而沉涵蘊藉,耐人尋味。他曾説,好詩易被人欣賞,卻不是人人能作;感受、功力、天分缺一不可。他很欣賞聶紺弩的詩,而紺弩則公開説鍾先生是他做詩的老師。紺弩不輕許人,這可能不是謙詞。

  聽説鍾先生住院期間,于12月30日還在病榻上親筆給有關部門寫信,殷殷提出關於大學民俗學教課的建議,老人的最後心血,還灑在有關國家文化的事業上!

  當我去探病的時候,鍾老還談到他新作的四首七律詩,又提起我出版一本旅遊詩文的事,最後還希望韓孤雲詩將來能公之於世……一位把終生貢獻給文化的老人,彌留之際,大小心事,這樣縈繞于一顆赤熱的心魄中,作為一個後學,我的心情,不堪筆述。

  我和鬱風與鍾老這七十年的一段情誼,是可珍可念的。對於他的一生貢獻,我們給他老人家獻上如下的一對輓聯:

  百歲文星,韆鞦師表;

  人民學者,湖海詩人。

  《人民日報》(2002年01月17日第十二版)

責編:郭翠瀟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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