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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敬文教授對研究生的日常教育

央視國際 (2005年01月09日 22:04)

  

董曉萍

  鐘敬文教授以百歲高齡,仍然帶研究生、講課、發表文章、出席會議,精神矍鑠、事必躬親,不知疲倦地為中國民俗學教育事業而工作。作為鍾老的弟子,在和他朝夕相處的日子裏,能通過許多日常小事,走近他的精神生活,獲得寶貴的日常教育,並因此而更多地理解他的人生哲學。

  “我不如他”

  鍾老門下,弟子如雲,已是四世同堂、五世同堂、六世同堂。早幾年,學界傳説鍾老收授弟子嚴格,形容他“只吃細糧”;後來,又嫌此四字無法概括學識淵博的鍾老提攜不同類型年輕人才的宏大氣度,將原來流傳的民間俗語換成了“粗糧細糧都吃”。據説鍾老風聞此話,不置可否,一笑了之。輪到他評價晚輩後學,包括親炙弟子,他卻有自己的一句口頭禪,叫“我不如他”。

  鍾老工於舊詩,從少年到晚年,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的優美詩篇。他也寫新詩,最早的一部新詩集《海濱的二月》出版時,才27歲。一位當代詩人,酷愛新詩,60年代在中文系聽過他的課。一年,他送了一本新詩集給鍾老,頗有私淑意。他事後對人説,以鍾老的大名,對後學的作品,一眼不看,也是正常的。而讓他大為震動的是:鍾老不但仔細過目,看罷還在各種場合為他“鼓吹”。有幾次,鍾老以五四老詩人的身份出席現當代文學的學術會議,還不忘提到這部詩集,在發言中説:“平心而論,比起寫新詩的造詣,我還不如他。”

  鍾老也治文論。他自30年代由文學轉向民俗學以來,也把民間文學的活力和民俗學的視野,帶進了文學批評的領域。大約在90年代中期左右,一青年文學理論家撰文提出,如果把20世紀以來的朱光潛、宗白華和鐘敬文等的文論相比,可見中國知識分子所尋求的一種多層次文學完美融合的“整體性”構架。文章寫得大氣磅薄,富有建設民族化的中國詩學的銳氣和才情。鍾老本來在民俗學界也強調建立中國學派,但在上層文學理論方面,心存此念,卻一直沒有把這種想法説出來。現在竟由一個思想敏銳的青年後學,經過不同角度和不同方法的獨立研究,率先把這種意見説了出來,鍾老一經獲知,高興萬分,從此他再三稱讚:“講文學理論,我還不如他。”

  鍾老在大學執教70年,歷經世事風雲,和門下弟子之間,不免存在“代溝”、“話溝”。他的學問涉及民俗學、散文、詩詞和文學理論等諸多領域,博學通識,和現在只攻讀某一專業的新派青年,也不免存在著“行溝”。但鍾老從不固舊,更熱愛青年,這種品格,使他能夠超越橫亙在雙方之間的溝壑而始終保持學術青春。他95歲那年,一位美國學者來訪,鍾老得知這位異國學者曾去南斯拉伕考察史詩,便百問不厭,還説:“我們由於條件的限制,對東歐史詩的了解,不如你們多”,態度真誠,全無中國民俗學權威的大架子,讓對方驚嘆不已。

  “知識共享”

  日本民俗學者百田彌榮子教授,到北京舉辦日本有形民俗藝術展覽,中途給鍾老打電話約見,鍾老便請她做一次學術講座。講座那天,鍾老準時到場,坐在普通學生的座位上,百田很吃驚,想不到一位她仰慕已久的中國學術權威竟是以這種方式接受她的拜見的,忍不住哭了,研究生們馬上安靜下來,感受到一種極為特殊的心靈交流。過了一會兒,她簡要地説了幾句開場白,意思是,50年前,日本軍國主義侵略中國,給中國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她和廣大日本人民一樣,深感歉疚,今後希望兩國永做友好鄰邦,接著進入報告正題。其教態之認真,提供資料之詳細,分析之恰切,都表現出了一個上乘學者的功底。

  百田講演時,鍾老不時地插話、詢問,百田會心作答,畢恭畢敬。本來按百田的原意,她此刻是應該坐在鍾老家裏拜見和交談的,但無奈鍾老一再堅持,卻變成了現在的公開教學。而對鍾老來説,這是常用的教學方法。他每有這種機會,總是對弟子説:“來訪人都是很好的國際學者,他們要跟我談話,我一個人聽,還不如你們一起來聽,集體學習更好。”

  也許讓有知識“經濟”頭腦的人計算,這種高層次的私人學術來訪的“利息”,都應該歸鍾老,道理很簡單:他們萬里迢迢來中國找鍾老,是為了向他本人請教;他們的問題,一般都是在本國和中國的圖書館裏查不到、唯鍾老所親歷的史實,因此要請鍾老親口作答;他們的理論視角和表述方式,往往還能刺激別人的靈性,帶出某種學術新動態,誰聽了誰得益,所以鍾老自己收下這筆“利息”,天經地義。鍾老卻不這麼想。他並不把這種場合看成是一己的“專利”,而是催促弟子們前來“共享”。不但要求“知識共享”,還鼓勵弟子對他本人和外國學者的發言做獨立分析,各抒己見,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詩教二則

  詩人鍾老,有一個教育弟子的獨特方法,就是寫詩。鍾老在這類詩作中,談文法、談做人、談修身、談向學、談情操、談奉獻、談中國、談世界,表現了一個老教育家對學術後輩的無限厚愛。茲略舉二例。

  一些博士生受業于鍾老,追求老師的學術,也追逐老師的文采。但初出道者,難於兼顧兩頭,他們的論文,便有的文采斐然,但偏重主觀情感;有的新見迭出,但行文艱澀,表達不清。針對這種情況,鍾老作詩給予指點説:“古説修辭貴立誠,情真意切語芳馨;世間多少文章士,俗艷虛花誤此生”。過了幾年,鍾老又為季羨林散文全編題詩一首説:“浮花浪蕊豈真芳,語樸情醇是正行;我愛先生文品好,如聞野老説家常”,希望弟子向季老學習,做文章,既要邏輯嚴密,又要返樸歸真。

  年輕人思想活躍,現在民俗學、人類學的外國譯著又多,一些研究生先讀外國理論書籍,再到中國民俗裏對號入座,被鍾老批評為理論與實際“倒挂”。為此,鍾老特地抄錄舊詩,和弟子溝通思想:“美雨歐風急轉輪,更弦易轍要圖存。一言山重須銘記:民族菁華是國魂”。通過詩歌,他諄諄告誡弟子五四以來的經驗教訓,闡明自己的觀點是堅持民族文化的主體性,並強調,治中國民俗學,更需如此。

責編:郭翠瀟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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