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外來民俗學學説的態度問題
央視國際 (2005年01月09日 21:38)
鐘敬文
(一)學習外國民俗學學説、理論的需要及這方面的歷史經歷
討論現在的問題,需要追究歷史,看過去之所由來。所以先讀一讀中國現代意義的民俗學在學習外國上走過什麼道路。
1. 我國古代學者對民俗事象的探索
中國的民俗很早就發生了。在舊時器時代,人類集體在一起生活,就有共同的作法,也就有民俗。民俗可以説是生活的一種生活方式,在內容方面講就是所謂文化。人類為了生存,為了發展,一定有些行為、有些思想,行為與思想表現出來就有一定形式,再傳播下去就必然形成一定的模式,那就成為民俗。美國民俗學家鄧迪斯主張兩個人就有民俗。兩個人對於某些事物的想法或者行動、作法採取一定的共同形式,就是民俗。用中國話來講,三個人就有民俗,中國的“眾”字就是三個人組成,三人成眾嘛,當然時間要長一點,不是今天有兩個學生在小亭子裏面談一些話,或者做一點什麼動作,就構成民俗。雖然有兩個人或者三個人,因為還沒有傳承,就沒有相對固定的模式,那就不算民俗,而只是臨時性的談話、動作。從上述意義上説,中國的民俗至少可以追溯到舊石器時代。
既然有了民俗,有了民俗這個現象,人的頭腦就要對於民俗的一種理性思維,就要思索:為什麼要這樣做啊?這樣做有什麼意思啊?不這樣做行不行啊?用比較概括的語言來説就是,人類有了民俗的行動,包括心理行動,就有關於這個行動的理性的認識、考察、判斷這一類的活動,用我們現在的話説,就是關於民俗的理論。我國古代學者對民俗事象的理性認識和理論探索從很早就開始了。商周依賴有了文字,後來有了許多學者的著作,著作裏面就有著人們對於民俗的記錄、見解,這就是萌芽狀態的民俗學的學説理論。像《詩經》的《國風》部分,就是民間文學方面的作品,是那時人們民俗活動的表現。再比如“三禮”(《周禮》《儀禮》《禮記》)中有很多關於古代儀禮方面的,關於人對神、人對人的關係的民俗的記載。這些禮俗主要是作為上層社會的一種禮儀來記載的,但是它們本自民間來,往往是民間先有這個禮,這個風俗,又被上層、官方提煉了,吸取了;另有一種情況,上面的禮下墜到民間來,成為民間的俗。在漢代的史書上,司馬遷、班固都有過民俗的意見。應劭作了《風俗通義》,保存下來十卷,成為中國民俗學的較早的專書。魏晉南北朝時期,又有一些記載民俗的專書,像西晉周處的《風土記》、梁朝宗懔的《荊楚歲時記》,都是有名的書。雖然這些只是記錄的文字,但都是屬於民俗學史範圍內的。以後中國的文獻上,這方面的著述越來越多了。到宋朝,出了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這一類的專書,元朝也有這種書,而且連記載外國民俗的專書也出現了。比如周達觀的《真臘風土記》。
當然,古人的觀點同我們現在的不太一樣。比如班固是有名的史學家,他對風俗主要是從政治角度去看的,把政治做為檢驗風俗好壞的一種標準。風俗有利於統治,他就認為是好的;反之,他就認為是不好的。這個觀點可説是中國傳統民俗學的一個重要觀點,這同中國長期的封建統治有關係。那時的民俗觀不是像我們今天重要對民俗學進行科學的考察,而是從政治、倫理需要上去衡量它,這是一種有利於社會政治的實用主義觀點。
就是説,中國在現代意義的民俗學産生之前,文獻上就有許多關於民俗的記錄,也有關於民俗的理論的考察,而且相當豐富,有些在世界上來講都是比較精彩的(比如司馬遷在《史記》的《貨殖列傳》、《樂書》等篇中對於民俗的見解)。如果大家想詳細了解,可以去看關於這方面的專門著作。
為什麼在這裡講對待外國民俗學理論的態度問題,要先談中國古代的民俗學史呢?因為我們現在講中國的民俗學,大多從五四講起,好像我們以前沒有民俗學理論的認識,實際上不是這樣,我們的民俗學、民俗的理論史是源遠流長的。歐洲人講民俗學史是從古希臘的歷史書講起,那麼中國呢,從有民俗的記載、論述以來,也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我們現在講民俗學,從五四時期講起,是由於這時它開始同世界民俗學接軌了,這個學科更科學、更完備了。當然,它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究竟起手何時,這個問題還可以討論。
2. 外國民俗學理論的先行性
從世界範圍來看,就現代意義的民俗理論的産生而言,我們是比較遲的,歐美比我們領先一些。世界上民俗學成為比較科學的學科,一般認為什從英國的湯姆斯開始的。從他當時發展那封建議用Folk-lore這個詞的信,到現在一百五十年的民俗學史是比較嚴格的現代意義的科學史。歐洲及美國的民俗學會都是在上個世紀後半期成立的,我們是在本世紀20年代才開始的。日本的民俗學比我們只早幾年(就他們的鄉土研究而言)。韓國同我們差不多,在20年代末到30年代。
歐美的民俗學雖然在性質上跟我們的有差異,但是他們畢竟比我們起步早,而且在理論上也取得相當的成就,這個我們不能否認,正如在經濟上一樣,他們走在前面,所以我們叫他們“先行者”。
3. 五四以後向國外理論學習的情形
五四以後,中國民俗學如果從1922年《歌謠》週刊創立算起,到現在已是七十多年了。從那時起,我們在理論上主要是向外國人學習,特別是解放前。北大《歌謠》週刊的《發刊詞》是周作人寫的,裏面説蒐集歌謠的原因有兩點:一是文藝的,是為了我們的是個創作;二是學術的,實際上下面的解釋是為了民俗學的研究。周作人在這個世紀的第一個十年裏,是在日本留學。他當時已經接觸了一些英國的民俗學著作(他對英國人類學派理論的要更早)。他接觸的這些“先行者”國家的理論,引發了他對中國的提倡和理論上的認識。《歌謠》週刊一方面登載的是歌謠,一方面登載的是討論歌謠的文章,也登載了一些翻譯的外國歌謠理論的文章,而且還請了一個叫伊鳳閣的俄國學者做顧問。當時的這些當事人,除了周作人以外,還有沈尹默、劉半農,以及支持蒐集歌謠的校長蔡元培,提倡成立“風俗調查會”的張競生。這些人大多是在國外留過學的或接受外國的學術理論。
就是説,在北大時期,我們的現代民俗學的開始是受外國理論影響的。後來我們在中山大學的時候如此。中大當時從事民俗學運動的主要人物,有一部分是北大區的,比如顧頡剛、董作賓等;另外人,像何思敬先生,曾在日本學社會學,當時他接觸了西方民俗學(主要是英國的)的東西。我編《民俗》的時候,就請他寄過一些文章,在理論上當時他還是走在前面的。中大民俗學會的活動也是受外國民俗學理論的影響。我們在杭州的民俗活動也經常接觸外國的民俗學,同外國(主要是德國和日本)的民俗學者也有來往。
總而言之,我們當時的民俗學理論主要是外來的。打一個比方來講,我們小的時候,初學寫字是從“描紅”的。就是初學寫漢字的時候,有一種印好的紅字,小學生學寫字就照著它描,叫做“描紅”,就像小孩學走路,讓大人拉著手走一樣。也可以説,中國的民俗學理論,在新的出發點之下,是在外國理論的影響之下成長起來的。
我們在中山大學和稍後在杭州的時候,外國民俗學的主要範本就是班恩女士的那本《民俗學手冊》,而且還翻譯過一部分,其中附有歐洲的民間故事類型及問題格。從理論上來講,開始的時候我個人受的影響主要是英國人類學派民俗學,周作人也是一樣。後來大家慢慢地從別的國家如法國、日本也受到了一些理論影響。
以上是講,在開始的時候,我們的民俗學處於“描紅”階段。在一種學説剛起步時,主要做是無可厚非的。因為小孩子一開始不會走路,你拉著他走一走,或者他自己手摸著墻壁走,那是很的。有過這樣的歷史,我們也不必諱言,但是人總得長大,一個人到了十七八歲還要他媽媽拉著手走路,上高中了還要描紅,那就不行了。我的意思是,我們的民俗學已經長大成人了,應該不是描紅的時候了,對外國理論應該有自己清醒的認識,不要隨便盲從。
(二)當前我國學界這方面的情形與我們應有的認識和態度
1. 1976年以後我國學界的新情況——思想到方針與外國學説、理論的大量輸入
中國的民俗學到了解放後,只剩下一點民間文學同民間藝術還能在學術研究的領地存活,這一學科的其他重要部分都被排斥掉了。因為當時“左”的學術觀點認為民俗學、人類學、民族學都是資産階級的學問,所以就不加扶植,不要它發展了。那麼民間文學、民間藝術為什麼能存在呢?因為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作的講話對它説了好話。雖然毛主席講它只是作為“萌芽狀態的文藝”,但是有這麼一句話,就救了我們的民間文藝。所以我們在1950年初就能夠成立了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專門蒐集、研究民間文學同民間藝術。假如沒有毛主席這句“萌芽狀態的文藝”的話,連這種狀況都不會出現。當時民俗學作為一門學科,不可能在學術界、出版界存活,所以在十七年內,基本上沒有出過這方面的書,同現在的情形大不一樣。
但是,關於民俗的蒐集工作也不是一點也沒有。除了民間文學同民間藝術之外,由於政治上的需要,我們在1955年左右開始調查少數民族的歷史、社會情況,這項工作當然要觸及其民俗方面,因此在全國範圍內用政治的力量蒐集了很多材料。這些材料當時沒有公開發表,“四人幫”倒了之後陸續印了出來。參加這項工作的人,搞語言的人很多,還有一部分是政治幹部、文化幹部。從嚴格的學術角度來講,這些材料不是政治幹部、文化幹部。從嚴格的學術角度來講,這些材料一定都很典型,但畢竟是他們從社會生活實際中蒐集來的,而且語言學者所蒐集的材料往往有其長處,因為不加鹽添醋,比較忠實,跟一般搞文學的人不同。據我所知,現在許多省份如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四川等地方出版的民族志資料,對於民俗學來講是值得重視的財富,而且數量相當大。當然我們並不能滿足於這些。
70年代末期,政治上提出了一個對我們學術發展非常有利的主張,就是“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過去在學術上那條“左”的繩子綁得太緊了,許多東西都被排除在研究領域之外。“解放思想”就是要打破原來的束縛,去掉捆著的繩子,讓事物照它本來的道路發展,在科學研究領域,也就是讓原來被束縛了的學術得到解放。這句話不是泛泛地講的。實事求是呢,是補充“解放思想”的。為什麼要解放思想,就是因為那種束縛不是實事求是的。比如人類學、民族學、民俗學在資本主義國家裏多少會打傷資本主義的烙印,那是自然的,他們要利用它。帝國主義要拿人類學來為殖民地的政治服務。民族學、民俗學也是這樣,有一個外國學者寫了一本《人類學與殖民主義》,是談這個問題的。這點我們也知道。班恩女士的《民俗學手冊》在序言裏已經提到民俗學的研究對在殖民地的人有用。這個學科在資本主義,當然要打傷它的烙印,但是在社會主義國家就不同了,就打傷社會主義的了,而且在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當家作主這種學科理應得到發展。因為我們研究的民俗是廣大中下層人民的文化。
以後,我們整個國家的政治形勢、學術形勢有了根本性好轉,擺脫了“左”的束縛,學術事業得到比較自由的發展。“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這一主張救了我們的民俗學,也救了人類學、民族學、心理學,救了很多的學科。在這種形勢之下,不但民俗學,其他各種社會科學的學説理論也大量涌現。尤其是80年代,國外學術思想的輸入形成熱潮。比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二三十年代就有人介紹過,但那是零零散散的;而在80年代有多少書介紹他的東西呀!他那本《圖騰與禁忌》,30年代我們在海外就見到了,但是直到80年代,它採作為新書被介紹進來,並且很受歡迎。這時學術界理論的引進和探討非常活躍,因為有三十多年的時間同國外學術界沒有交流了。學會建立起來了,外國的許多理論進來了,當然我們的民俗學業沾光不少。比如弗雷澤的《金枝》,有沒有這個書的譯本,可以看出一個國家人文科學發展的方面的水平,這時它也被翻譯過來了。班恩女士的《民俗學手冊》、布魯范德的《美國民俗研究大綱》(中譯本改作《美國民俗學》,希望以後翻譯外國著作時不要改名字,至少要寫明原名是什麼,後邊的注和參考書目也都要保留)、道森的《民間故事論》(中譯本改作《世界民間故事類型説》)、泰勒的《原始文化》、鄧迪斯的《民俗學研究》(中譯本改作《世界民俗學》)都翻譯了過來。
總之,近年來在翻譯、介紹外國理論方面,學者們做了許多工作,上所説的一些重要著作業翻譯過來了。但是仍有許多很有價值得著作沒有翻譯成中文,比如日本民俗學創建者柳田國男先生,他的全集有三十多卷,概論性的不是很多,他最重要一本《民間傳承論》也還沒有翻譯過來。十多年來出版界在民俗學的譯介上做了不少的工作,而是有些還是比較重要的。
2.有些偏頗傾向,值得注意
關於民俗學本身的理論或者密切相關的理論,我們已經介紹了不少。這些東西介紹進來當然是好事,因為它們是人類共有的財富,我們應該享用。但是也出現了一些偏差。針對這個現象,我們應該有個正確的態度。
將外國的理論介紹進來殊非易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東西,不一定需要介紹;對於重要的東西,譯者要通曉它,用自己的話解釋它,除了語言上的問題外,對理論本身要通曉。不這樣,翻譯出來的文字人家就不容易懂,就是很忠實的譯文對另一個國家的人來説接受起來也可能有障礙。五四時期胡適之介紹杜威的實驗主義,這種學説在當時的中國是一種新理論,人們不是很熟悉的。那時我不過是一個中學生,但是我看他的文章很好懂,很容易接受,因為他透徹了解了這個理論,用中國人能看懂的話講出來,不是生硬照搬。
在引進外國理論的問題上有兩方面的因素:一個是介紹者的因素,一個是接受者的因素。從接受者來講,要運用這個理論,就必須要消化。國外的有些東西,我也常看,比如榮格的後期精神分析學,看了也不是完全不懂,但也不是太了然,假如叫我具體地講他的理論,那我必須下功夫去消化它,要用中國人能看懂的話説出來。我如果要運用它,也要吃透它。現在確實有些人,像中國過去有句話説的,“囫圇吞棗”。棗子到口裏面,你就得嚼,整個吞下去是不行的,那就不消化。要接受一種新的理論,特別是要把它運用在我們的研究上,不是簡單的事情,生吞活剝就不行。19世紀德國有一派天體神話學,認為神話中所講的都是自然界的事情,這種觀點多少是值得斟酌討論的,特別是關於太陽和月亮的理論。德國人所研究的是印度-歐羅巴語系,在那裏可能有些神話是這種情況,但是無限制的去用它就不行。比如太陽崇拜説,在有些學者那裏到處都是太陽崇拜,把中國的神話都解釋為太陽崇拜。中國的古代神話大體上我是知道的,除了一兩個(像羲和神話)明顯地講太陽崇拜以外,似乎很少有太陽崇拜的神話,把這個理論過泛地區用不一定合適。
對於一種文化現象,僅用一種理論去解釋是不夠的,現在不少學者提倡多角度的研究。比如歌謠作為文化現象,你可以音樂的角度研究它,可以從藝術的角度研究它,可以從思想感情的角度研究它,也可以從功能的角度研究它等等。再如結構主義講深層結構,不是將事物的外形結構。它是一種哲學的考察、思索。對於一種藝術來講,你可以找出它的深層結構,但是它還有其他種種方面,如美學方面、社會意義方面。再如馬林諾夫斯基地“功能論”(日本譯作“機能論”),它作為一種理論,對於文化現象。民俗現象具有較大的解釋能力,但它也只是偏用於一種文化(神話)去解釋它同其他社會文化現象的關係。這一點當然很重要,但是一種文化不僅僅局限於此。一切事物都有其歷史性,用歷史的觀點分析問題,也是學術研究的一種重要角度。
事物往往有多個方面,理論都偏于一點。對一種理論,我們要知道其長處在什麼地方,短處又在哪。沒有一種理論是萬能的。作為一個學者,要運用某種理論,結構主義也好,象徵主義也好,故事類型學也好,形態學也好,都可以用,但要知其長處,用到什麼程度,用於什麼對象最適當。對於葷故事、葷歌謠,可能比較有效的解釋就是精神分析學或者性心理學,因為它闡發的正是那方面的道理,其他類型的故事歌謠它能解釋的可能就不太多了。一個學者,首先應該通達、消化了人家的理論,不消化的理論不能應用。當然我們年輕的時候所應用的一些理論也是不大消化的。比如20年代末,我跟一個朋友翻譯了班恩女士書中所附得印度-歐羅巴語的故事形式,我就給應用了,好像背地裏跟著應用的也不少,其實那時候就是棗子也沒嚼就吞下去了,囫圇吞棗。當時我年輕,不懂,現在我知道了,所以把這個經驗鄭重地告訴大家。
(三)現階段中國的民俗學運動,應有自己明確的指導思想
1. 中國民俗學已走向自己的探索道路,應有自己明確的指導思想。
我們從前幼稚的時候,是跟在人家後面,看著外國人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但我們現在是大人了,不是老要人拉著手走路的時代了,應該有自己的精神、主張。我們自己從事民俗學的目的是什麼?我們應該怎麼做?我們的對象、材料是什麼?採用什麼理論、什麼方法才合適?採用到什麼程度?這都要經過腦子去思索,要自覺。自覺同不自覺是不一樣的。我們現在有些人的學術活動都是不大自覺得,跟著人家,或者以前怎麼做現在就怎麼做。一般的事情這樣也許還可以,搞學問是高度理智的工作,不能隨便盲從所謂的權威或只是依據習慣。
2.這種指導思想,就是建立具有自己特點的、為促進祖國文明而努力的一種科學(民俗學)
這個指導思想包含兩層意思:一種是要有自己民族特點的,不是人云亦云的;一種是為祖國的精神文化而努力的,不是為個人陞官發財、拿點稿費什麼的。
建立具有中國自己特色的民俗學不僅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中國是一個有著幾千年曆史的以農業為主的國家,勞動人民在長期與自然和社會的互動關係中,創建了獨具特色的民俗文化,反映了中國人特有的智慧和對生活的態度。面對這些,我們的民俗學研究必須從實際出發,在對研究對象充分認識的基礎上,建立起適合特點和要求的理論、方法。我們自己的民俗學理論是能夠建立起來的。現代科學意義上的民俗學在中國已有近八十年的歷史,經過長期的對中國情況的認識和對外國理論的借鑒、吸收,我們應該有自信建立起具有自己特色的民俗科學。這是歷史和時代的要求,是我們的責任!
我們的學術傳統和時代特點,也規定了我們民俗學研究是為促進祖國的文明發展而服務的。歷史上我們的學術研究即有“經世致用”的傳統。另外,民俗學之所以五四時期在中國興起,也説明它在中國社會和文化變革中是肩負著使命的。五四時期,先進的知識分子為了救國救民,積極探索社會、文化的變革道路,他們對以儒家思想為代表的傳統精英文化已經失望,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勞動大眾,企圖在吸取世界先進文化的同時,在民眾創造的新鮮、活潑的民間文化基礎上,建設順應世界潮流的中國文化。民俗學的興起,是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這種積極探索的一種努力。事實證明,民間文化具有著大量優秀的富於生命力的東西,可以成為我們面對世界的競爭和壓力進行民族文化重構的重要資源。時至今日,我們仍面臨著這一問題,我們的民俗學仍負有這一重要責任。
我擬的這個知道思想合適不合適,大家討論討論看。假如可以,我們就照著這個幹吧。
(四)對外國有關學説、理論的學習、吸取、運用應以實心上述宗旨為原則——吸取乃至運用,目的在於強壯自己的學術事業,以利於達成預期的促進祖國精神文明的效果
我們現在學習外國的東西,不是為學而學,學了它能不能幫助我們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是很重要的。假如不能夠,那就不一定花功夫去學它。學的時候不消化,生吞活剝,學了也不會做出什麼好成績。有的理論不很容易懂,如果是真正非懂不可的東西,那就得花大力量去學,反復地學,直到弄懂為止。
(五)我們的民俗學,是世界民俗學的一部分,但它具有自己的特點,不是別的國家民俗學的附庸或“派出所”。
現在中國的民俗學同外國的比起來當然有一定的差距,這個我們得承認,也應該努力趕上,但是我們也應該有自主的地方。就像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比起那些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是落後的(至少在經濟上是這樣),但是它也是一個國家,有自己的獨立性。我們的民俗學是世界民俗學中有自己特點的獨立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不要自己去做外國學術的附庸。這不是説不學習外國的東西,而是怎樣堅持自己獨立的學術品格的同時更好地去學習外國的東西。我們的學術不是英國、美國或日本哪一個國家的民俗學的“派出所”,我們是自己獨立的,儘管我們的學科還處在發展中,還需要不斷地努力才能達到比較理想的境地。但是我們要有這種志氣!
近年來,由於經濟大潮的衝擊,某些知識分子失掉了民族自尊心。這是不應該地。民族自大狂是要不得的,民族自尊心是需要的。一個民族假若少了自尊心,便失去了創造的勇氣和自信,就很難有什麼成就。
1996年
本文節選自《對中國當代民俗學一些問題的意見》,原文刊于《民間文化講演集》,廣西民族出版社1998年
來源:謠俗蠡測 (民俗學刊網 李敏錄入)
責編:郭翠瀟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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