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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廣九:商場沒有父子兵》(2001年03月13日)
  最近一段時期,關於"年廣久宣佈退出江湖,傻子商標一分錢轉讓給長子"的報道讓號稱"中國第一商販"的年廣九再次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而年廣久的二兒子年強對此卻聲明:"一分錢轉讓傻子商標"是進入蛇年以來最大的假新聞。商標權屬之爭再次激化了年氏家族的內部矛盾。那麼,在年氏父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矛盾的焦點到底是什麼?

  一分錢轉讓"傻子"商標究竟是空穴來風還是另有隱情,為進一步了解該事件內幕,本欄目記者專程趕赴安徽蕪湖和河南鄭州,分別對年強和年廣九進行了採訪。

  被譽為"中國第一商販"的年廣九,如果在他的名字下面加上年廣九三個字,它就變成了著名的商標"傻子年廣九"。但最近,這個商標成了各大媒體炒作的對象。他們在炒些什麼呢?他們炒作的內容是説,年廣九要把這個商標轉讓給他的兒子,一個是大兒子年金寶,一個是二兒子年強,並且出價是100萬元。正是由於這個商標,年氏家族再度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年強説,父子三人是在去年8月份簽訂了這份註冊商標協議書,並定下了轉讓價格。但媒體上説的100萬元並不準確。記者在這份協議上發現,凡涉及到價格的地方都被遮蓋了,年強説這是家族的私事,不願意對外張揚。按照這份協議,傻子商標在去年8月份就已經歸年金寶和年強共同擁有了,即使是年廣九也不能再用。但隨後有媒體又報出新鮮事,價值100萬的傻子商標突然只值1分錢,並且變成了年金寶獨家專有。而此時年強又出面辟謠,一分錢轉讓商標是蛇年最大的假新聞。

  年強説:"不確切,也不是真的。對一分錢的轉讓這個品牌的價位,也過低了點。"

  但大兒子年金寶卻認為,這條消息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年金寶説:"這是事實。(一分錢)是一種象徵,一分錢不給,老頭子覺得一文不值。"

  兩個兒子各説各的,遠在鄭州的年廣九又做了這樣的解釋。

  年廣九:"這個商標值多少億?這個接班人到底做不做,要靠他思想出軌沒有,出了軌照樣下來。"

  儘管年廣九的回答語氣堅定,但並沒有透露傻子商標到底給了誰。當記者再次求證時,沒想到的是,年廣九竟然勃然大怒,揚長而去。現在,按照父子三人的説法,年廣九認為傻子商標當仁不讓地歸他所有,年金寶和年強則認為,除了自己的"傻王"、"年"、"金傻子"以外,擁有傻子商標的使用權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年金寶一再表示,父親轉讓的商標已在工商局申請註冊,但轉讓手續仍在辦理中,年強所提到的商標轉讓協議也正在辦理中。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年金寶和年強手中並沒有獲得商標的合法使用權,傻子商標的最終歸屬仍是家族內部一場沒有結果的爭執。

  父子一家人被一個商標搞得滿城風雨,各種猜測不絕於耳。這個商標在過去是傻子瓜子的標誌,也是年氏家族的標誌。那麼在今天,這個商標對於現在的年氏家族來説還那麼重要麼?

  在蕪湖記者了解到,年強除了經營食品、娛樂、房地産之外,還在去年投資創辦了軟體公司,而對於炒貨銷量已佔蕪湖75%以上的傻在瓜子總廠來説,年強也有自己新的打算。

  他説:"我們爭取在2004年股票上市,'金傻子'上市。"從炒瓜子到開發軟體,傻子瓜子似乎不再是年強的救命稻草;而對老爺子年廣九來説,移師鄭州重操舊業,這無疑證明了傻子瓜子對他仍然很重要。在過去,年家父子曾經志同道合,但隨著兒子的事業不斷壯大,父子在經營上的分歧和爭執卻變得激烈起來。

  傻子集團成立僅一月就宣告解散,年廣九的這個董事局主席,任職時間之短,也許可以申報紀錄。與其説年廣九是一個企業的領頭人,倒不如説他是一個嚴格的家長。在製作本期節目時,我們的記者把這次在鄭州採訪所拍攝到的情形,同過去有關傻子企業的資料進行了對比,我們發現,傻子企業的生産方式經過了20多年,依舊沒有太大的改變。雖然如此,但年廣九對傻子瓜子飽滿的熱情卻還是不減當年。

  2001年2月24日,在鄭州市南郊的馮莊村,記者見到了"傻子"年廣九。年廣九移師鄭州兩年多來新建的瓜子廠,儘管已經停産,格外冷清,可年廣九介紹得卻很帶勁。

  知道記者是從蕪湖趕來,並事先採訪過他的兒子。年廣九顯然有些生氣,開始拒絕採訪,瓜子也不炒了。談到年氏父子的分歧,早在80年代中期,父子三人就已是各自為陣了。97年,這個資産過億元,名符其實的家族企業,第一次聯合組建傻子集團,年廣九榮任董事局的主席,大兒子年金寶任董事長,二兒子年強任監事長。然而僅僅一個月,年廣九就砸了牌子,宣告集團解散,年氏父子矛盾激化。

  年廣九:"氣候不行,金寶和年強兩個思想還沒穩定,怎麼搞集團呢,搞集團要一級服從一級。兩個講話的口氣都不行。思想沒有穩定下來。"

  年強:"(我父親)他是沒有文化的,對各方面的理解,跟我們的思路和管理,肯定不一樣的。"

  "我文化低,可素質高。"年廣九説,傻子瓜子能有今天全靠自己的努力,企業發展要看時機,兒子的經營思路完全是頭腦發熱。為了證明自己,98年,年廣九離開了蕪湖,開始了他的第三次創業。

  年廣九去了鄭州,繼續從事瓜子生意。兩年多過去了,年廣九兒子的公司越做越大,涉及的領域也越來越廣。而年廣九的瓜子廠卻是開一開、停一停。在他的兒子看來,父親已是退出江湖的人了,對於這種説法,年廣九很是惱火。

  在鄭州的瓜子廠,記者看到的是壞了的鍋爐,空空的庫房和簡陋的辦公室。可是,年廣九對自己目前的發展還是感到了滿足。

  20年傻子年廣九癡情不改,執著地炒著小瓜子,他堅信自己瓜子廠很快就會有大展。他兒子的興趣卻已經轉移,滿腦子想的是要做大文章。

  年強:"沙子瓜子是年氏家族經營的企業,如果把這個企業發展得更好更大,光靠我們年氏父子按照老的觀點、年氏父子去管理經營,我想企業不會發展得很大。一個就是家企分開,另一個就是經營權和所有權分離,這個要分開。

  商標權轉讓鬧得天翻地覆,父子三人各説各的理。在創業之初就形成三國鼎立架勢的父子三人,曾經甚至為了競爭老大的位置而競相壓價,彼此損失都不算小。但家族畢竟是家族,血肉相連,怎麼能用一個商標就分得清楚呢?專程從鄭州趕到我們欄目的年廣九,接受了記者陳大會的專訪,傾訴了他們的家務事。

  陳大會:您為什麼要把"傻子年廣久"這樣一個商標轉讓給你的兒子?

  年廣久:品牌在他們手裏,我功成身退完整地交給下一代,一代交一代。

  陳:您是把這個當作一個事業的標誌傳遞給下一代?

  年:對。

  陳:您的這個商標給這兩個兒子,對於他們有什麼用呢?

  年:這個品牌很有價值的。

  陳:我知道他們各自都有各自的品牌了。

  年:沒有。

  陳:"金傻子"是二兒子的,"傻王"是長子的。

  年:都是空牌子,就是違反了商標法。

  陳:還沒有註冊嗎?

  年:註冊也不行。

  陳:為什麼呢?

  年:因為這個"傻子"就一個,沒有兩個。

  陳:就您手裏拿的這個。

  年:嗯,就一個。這是正本,他們是副本。副本還要我批。你看這個商標不是我批的。

  陳:不是您批的?

  年:不是我批的,不行的。他到工商局註冊,註冊不下來。現在還沒註冊下來。

  陳:已經註冊下來。

  年:沒有。你看商標了嗎?

  陳:我們看到了"金傻子"啊。

  年:不,不追不問啊,不追不管啊,一告就管了。

  陳:誰會告呢?

  年:好比説,我要告他。他會吃不了兜著走,全部家産要沒收。

  陳:他們沒用您的那個商標,沒有用"傻子年廣久"這個商標。

  年:"金傻子"一個"傻"字就是違法了,用一個字就違法?

  陳:不能沾"傻"字。

  年:商標法執行起來,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是瓜子,就不能帶"傻"字。

  陳:您有沒有覺得自己太霸道了?

  年:不是。我要是霸道了,還交給他們嗎?

  陳:如果他們沒有拿到您這個商標,您覺得,他們發展不了這個事業嗎?

  年:不可能。

  陳:為什麼?

  年:有個指南針來教你,路怎麼走法--這個企業怎麼發展。

  陳:"傻子年廣久"這個商標,您轉讓給自己的兩個兒子,開價多少錢?

  年:開價!這個兒子給了不少錢,(我)不願意、不要。長子(給)55萬,二子(給)45萬。

  陳:這個錢是您要的,還是他們給的?

  年:他們給的。他們説"這些錢,我們孝順您。"

  陳:那100萬現在是放在您那兒,供您養老的。

  年:這樣,幾次都叫他拿回去發展企業,他們不要。

  陳:我看到您和您兩個兒子簽的這個商標轉讓的協議書,那麼,您同意以人民幣多少的價格轉讓給他們?我説的意思,實際上是您把這個商標賣給了兩個兒子。因為,這是一個商業合同。

  年:我愛兩個孩子,(這是)上一代交完了任務。

  陳:您猜,您讓兩個兒子最想不到的是什麼?

  年:想不到的,(他們)還是怕我,還是怕我的本事。

  陳:怕您什麼?

  年:怕我的本事。

  陳:什麼本事?

  年:怕我的思想超過他們。

  陳:他們怕競爭不過你?

  年:對,不是競爭不過,(而是)思想競爭不過。

  陳:在家是父子,出門是朋友,在商場上是敵人。您的兒子想不明白,就是在一個家族企業裏,父親-自己的老父親,為什麼要在商場上,把我們這些兒子當成對手,當成敵人來看待呢?

  年:(如果)不是老子上來了,競爭了,你們怎麼上來的呢?你們知道什麼方向?怎麼走嗎?這是競爭。對於兩個孩子,前進了,思想認識(上去了)。

  陳:您必須要把兩個兒子當作敵人,他們才能夠進步?

  年:才能進步。就是外人要跟你打仗,不是老子了,(你們要)跟人家鬥了。

  陳:在一個家族企業裏面,這是必需的嗎?

  年:必需要的。

  陳:您跟我們説説,你們是什麼樣的敵人?

  年:商業敵人。

  陳:商業的敵人,什麼商業?

  年:就是外人要打你,你該怎麼打。你怎麼還(擊)他。就是老子教你怎麼打。你跟我怎麼打。

  陳:你們做敵人做多久了?

  年:那是從80年就開始了。

  陳:從80年,你們父子之間就是敵人?

  年:就開始了。那要不是敵人,金寶(大兒子)怎麼爬這麼快呢!上那麼快呢!二兒子一天到晚跟著工人後邊學,那怎麼失敗的呢!他沒有(我這個敵人),正是我的鬥爭。(如果)沒有我的鬥爭,他怎麼起得來。

  陳:在這20年當中,你們是不是有的時候,真正成了敵人?

  年:商業上寸步不讓。

  陳:説到"傻子"瓜子,人們就會想到年廣久。但是,實際上真正的業內人士會説,做這個品牌做得最好的,是他的兒子們。那麼有的評論就會説,您是個有名無實的人?

  年:這好,這好。因為他趕上了老子,一代勝似一代不好嗎?非要一代呆似一代嗎?

  陳:您認可這種評論嗎?

  年:你有本事,你打別的牌子。你還是沒本事,你還是帶"傻子"兩個字。還是老子管用。

  陳:我們知道在96年,你們父子三人成立過一個傻子集團。那個集團的最高首長就是董事局的主席,就是您。但是,為什麼這個集團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就宣佈解散了?

  年:素質跟不上。

  陳:我們知道,您是一個非常喜歡,自己説話算話的人,自己拍板算的人。有一種説法,就是因為那個集團給您的權力太少了,您不能夠説話算數。

  年:不是,人的素質跟不上。

  陳:誰的素質跟不上?

  年:人的素質跟不上。

  陳:誰的素質跟不上?

  年:就是我們家庭的素質跟不上。

  陳:但是素質不成的,肯定不是您?

  年:這個......我是跟人家學,還是從零開始學,還沒學完。

  陳:在中國,在炒瓜子這個行業裏,誰是老大?

  年:大家都是我的老大。

  陳:現在有超過您的嗎?

  年:沒有,沒有,沒有。就我出來了。

  陳:您曾經是中國民營經濟的代表人物。小平同志曾經兩次提到過你。

  年:三次。

  陳:三次提到過你,但是到了今天,您除了轉讓給兒子手裏的這個商標以外,您現在還有什麼呢?

  年:要錢幹嘛,要的是雙手。(雙手)就是錢。

  陳:您有兩個兒子。一個兒子有一個非常著名的公司,另外一個兒子在開發軟體,然後馬上要成立集團,還要在三年之內上市。但是,您現在還在作坊裏炒瓜子,年氏家族的經濟還需要您嗎?

  年:我給你回答,還需三年看看,三年。本來我是65歲就退休不幹了,為什麼還在幹?他們還沒有穩定下來,還沒穩定。

  陳:還需要你。

  年:還需要我指南針。

  陳:還需要您幹嗎?

  年:指南針,指方向。

  陳:還需要您這個指南針。

  年:嗯。

  陳:您覺得,他們應該繼續炒瓜子嗎?

  年:必然要改行。要走上人民需要的,消費者需要的,就對了。

  陳:我現在引用您二兒子的一句話。他説,"我的父親曾經一度是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代表人物,晴雨錶,但是,現在他已經完成了他的歷史史命。"所以,當我也看到您現在的那個炒瓜子的作坊的時候,我也想問您一個問題,炒瓜子就是您的結局嗎?

  年:不是。

  陳:但是,您還能做什麼呢?

  年:這個,不會跟你講。是商業的。

  陳:秘密?

  年:秘密,怎麼跟你講呢,就像打仗一樣。

  陳:您還會再讓我們觀眾看到您的奇跡?

  年:這個,就看我的命運了,國家的政策,看我走的命運了。

  陳:但是您有。

  年:人的命運靠政策,有政策,我的命運還是好的。

  陳:您今年已經65歲了,命運可以是另外一個樣子。因為,您有二十多年的時間,這其中有好多機遇,您也知道文化知識的重要,經營知識的重要,您完全可以掌握那些知識,改變您,可以改變您的命運。但是,您為什麼沒有那樣做呢?而且,今天看起來,您也沒有什麼後悔的意思。

  年:有的話可以給你回答,有的話不可以給你回答。

  陳:為什麼?

  年:嗯。

  陳:為什麼?

  年:你的時間就這麼長,”半小時”,不是幾十小時,我的故事很多,我的辛苦,我的汗和淚水很多,像黃河的樣子,你知道嗎?

  陳:您是説,您的命運是不可以改變的,不可以改變嗎?

  年:這個命運......

  同類商品的商標註冊不能相似,但年廣久對兒子們的態度卻是沾了“傻”字就是犯法,其咄咄逼人、寸步不讓的感覺,真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發生在父子間的事。年廣九那“虎毒也食子”的霸氣,到了65歲也不減當年。但是,用一個商標能控制得了這個家族的人心向背嗎?

  傻子瓜子的商標事件還沒有一個結果,對於年氏家族來説,這可能是一個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爭執,也許,這個爭執本身並不需要有個結果。其實,商標畢竟只是一個標誌,賣來賣去,也不過幾斤幾兩,對於一個將來可能會再創奇跡的家族來説,榮譽可能遠遠超過一件商標的轉賣費,不知道年氏父子是否相信這個道理。(《經濟半小時》記者陳大會、趙琳琳、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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