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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兩難鄭百文(2000年11月19日)
  像鄭百文這樣一家負債幾十個億的公司還會有人要嗎?如果沒人要,鄭百文的股票是不是就成了一張廢紙?而心中惴惴不安的投資者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得到鄭百文"生"或者"死"的明確答覆?為此我們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記者陳大會獨家專訪了中和應泰管理顧問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金立佐博士。中和應泰是鄭百文最大債權人──信達資産管理公司的全權代表。他們目前正和鄭百文的最大股東──鄭州市政府進行秘密談判,這個談判在一定程度上將決定鄭百文的最後命運。

   陳:鄭百文這支股票已經停牌了,而且還可能無限期停下去,那鄭百文如果破産的話,那麼手裏的股票可能就是一堆廢紙。如果要是重組的話呢,可能還有點希望,那些手裏拿著鄭百文股票的股民,可能就非常想知道,什麼時候大家能夠得到一個消息。

   金:我想這取決於有關利益各方面談判的結果,還有監管部門的態度

   陳:你們和鄭州市政府現在在談判。

   金:對

   陳:談判現在的這個細節您可以不用透露,進行到什麼樣的一個程度?

   金:框架協議我認為各方面都應該是認同了,甚至包括戰略投資人框架的東西都是認同的。所以只要監管部門認為,這個方案是沒有政策、法律方面障礙的,那麼就應該可以做。

   陳:是破産還是重組,要想得到這個明確的日期的話

   金:這個是沒有那一天的,因為談判隨時在變化,對吧。那麼我們這個方案最終或者是不只一個方案,到底哪個方案最終會被各方面都認可那一天,或者是推翻,推翻了完了以後又不等於是一定要破産了,因為可以有新的方案。

   陳:這裡面的變數特別大

   金:沒錯,所以我真的沒有辦法,給你一個確定的日子那天會怎麼樣。

   陳:是給大家一個確定的日子

   金:是這個意思

   陳:大家一直在問一個問題,很直接的一個問題,就是鄭百文會不會破産。

   金:不好回答。為什麼呢,結局還是有不確定性。但是我想當事人都不希望它破産,因為破産的損失是當事人最大的,那麼假如重組的話呢,有關當事人方方面面損失都會減少好多。它自然從經濟行為、市場行為角度,自然不願意破産,只能這麼回答。

   陳:您現在能看到這個結局嗎?如果按照現在這個趨勢談下去的話

   金:我只是希望它能夠重組,以減少各方面的損失,然後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使得它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

   陳:儘量不要破産

   金:對,因為破産對當事人的損失太慘重了。

   陳:信達公司三月份向法院提出這個申請,要破産還債,四月份和六月份又提出過兩次這樣的要求。但是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拒絕受理,理由是沒有遞交破産的證據和材料,他們又説是破産的證據和材料是不足的。信達公司是一個非常有著豐富的經驗和資深的這些背景的公司,會犯這麼幼稚的錯誤嗎?

  金:問題是這樣子,我們當時提供的證據,我們自己認為是相當充足的,那麼厚。但是你説它足和不足,就是量上界定有什麼標準,國內現在沒有這個標準,所以來説足和不足,誰説了算呢?也不清楚,只能這麼説。

   陳:現在還不清楚嗎?

   金:到底誰對誰錯不好説。

   陳:從六月份到現在,他們受理了嗎?

   金:現在我們沒有要求它受理,暫時緩了。因為後來談判又重新開始,並且進展的不錯,所以後來就是我們沒有要求它受理。

   陳:鄭百文是國有企業,最大的股東是鄭州市政府,那法院拒絕受理鄭百文的破産案,有沒有可能是在執行市政府的意志。

   金:這個可能性總是有的吧

   陳:假如説這個假設成立的話,鄭州市政府為什麼不願意讓鄭百文破産。

   金:這個輿論、信譽方面的損失是蠻大的。尤其是鄭百文現在已經

   受到各界的關注,這是其一;其二的話2000多名員工當然就沒有著落了,這也是(損)失的;第三個的話,後續在證券市場上,它一個地方經濟還是繼續要發展的嘛,那麼對它未來會有影響的,主要是這幾方面。那麼你説破産對吧,破産它得到了什麼呢?我想地方政府沒有得到什麼,為咱們證券業的發展、證券市場的發展提供了一個案例,這是得到的。

   陳:如果再談不下去的話,你們再次提出申請

  金:假如談判破裂我們還是有可能要求它受理。

  陳:你估計法院會同意嗎?

  金:我認為它沒有理由再不受理了,假如以後有必要再提出來的話。

  陳:再不受理你們怎麼辦?

  金:再不受理的話,那我們請它説明為什麼不受理,它説哪些證據不足,我們讓它説明哪些證據不足了,我想輿論會很大的。

  陳:你們的分歧在哪?

  金:最大的爭論已經過去了

  陳:跟我們説説你們都爭論什麼了?

  金:商業談判嘛,總是利益嘛對吧。我們想儘量的多收回來錢,那麼它儘量少付我們錢,是吧。肯定是在這方面有爭論的,那我們收回來錢的話呢,我們要它保證一定我們能夠收回來。

  陳:我聽説你們的底線是六個億是吧

  金:我們信達呢,假如低於收回來這個數的話,在當時情況底下我們是很難接受的,所以商業談判原則只有一條:保衛自己的最大利益。

  陳:在你們都在保護自己利益的時候,極力地保護的時候,誰來保護那些股民的利益?

  金:這是一個普遍的問題,中小股東他的聲音怎麼被聽到。首先法律上頭給了他們一個權力,就是像這麼大的事情,它必須股東會通過方案。所以在下一次股東會假如有機會召開的話,那麼他有投票權,所以他們在股東會上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同意還是不同意的方案,這是其一。鄭百文有一個教授,他是董事會裏的獨立董事,對可能達成的方案做出公正的評價,是不是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尤其是中小股東的利益,他們獨立提出的他們自己的意見,在報紙上公告,給中小股東做一個專家意見的參考。因為中小股東也許專業知識不是很夠。

  陳:第三方現在已經介入了嗎?

  金:這個第三方沒有介入,因為方案沒有最後通過。我們最後這個草案沒有最後達成,達成以後我們方案就會公告,同時提交給獨立董事聘請的那第三方來做專業的評價,這是我們給自己設計的一個機制。

  陳:可能鄭州市政府有很多種考慮,也有很多無奈的地方,但是它呢保護鄭百文,比如説不讓它破産,這是一種作法。可能那些上市公司,那些比較差的公司,就會覺得很讓人高興的事件,越差越受保護。

  金:越差的公司越受到保護,這在證券市場的發展方向上是不合適的,因為它會有一個誤導,使得單個股票的價值市場價格和它的內在價值會分離的,分離得很厲害。當然假如你要考慮到在中國特殊的國情底下,它內在價值就含有政府支持的因素在裏頭,那是另外一個經濟理論,至少作為一個經濟學家來講我是不希望政府去百分之一百的挽救一個公司,體現不出來投資風險,我們是不願意看到的。鄭州市政府它自己有取捨作出來以後,那麼必須其它談判方面

  同意使得這個結果能夠體現出來。那麼我們要保護我們利益的話呢,

  就會使得股東方面要承受損失,體現投資風險。我們的方案是按照這個原則去設計的,從而能夠避開、避免你所説的那個操心,就是説投資風險得不到體現。那麼不管它怎麼壞,我最後投資都是有人

  給我保著的。

  陳:如果那樣做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另外的一種更大的風險?

  金:那就是整個證券市場的風險

  陳:所有普通投資人的風險?

  金:所有普通人表面上頭似乎被保護起來了,對吧。但是從長遠來講,這個證券市場的風險會增加而不會減少。

  陳:所有股民們的風險

  金:那勢必還要會增加的。所以我們這方案裏頭不會體現這一點的。

  反過來説,我們會體現投資風險的,因為這才是市場規則、談判的結果,大家都有得有失。

  陳:假如鄭百文破産了,股民會受得了嗎?

  金:那股民自己判斷吧,我想他顆粒無收了,他會心裏怎麼想呢?

  我不好猜測別人會怎麼想。

  陳:股市會受的了嗎?

  金:股市這很難預測。

  陳:假如鄭百文破産的話可能會對股市有一些影響,這會影響到你們談判嗎?

  金:談判本身呢,我們主要的著力點。

  陳:這事跟你們是無關的

  金:跟我們無關的,但是這個背景是在那的,就像我們坐在這背景就是這個顏色。

  陳:你必須得考慮是嗎?

  金:我們沒有必須要考慮,但是考慮它有利益於事情往最好的結果發展。

  陳:我們再來説重組,重組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企業職工不用下崗了,股票不會成為廢紙,政府也會覺得面子上挂得住。但是鄭百文一個股票按您剛才説的,現在是賠了七元錢,負七元錢。公司資産負債率216.95%,20多億的債務,哪個公司會來重組它?

  金:假如按照它現有的資産質量的這種資産負債情況,誰也不會來背這個巨大的包袱。因為他們説與其這樣子還不如自己單建一個呢對吧。很清楚,所以呢就必須使得債權人的債權不可能100%回收,那麼投資人就是股東,他們的利益也不可能100%不受損失,從而讓出空間來,讓戰略投資人能夠進來。

  陳:這其中包括股民的損失嗎?

  金:應該包括,這才是商業談判,否則的話又是行政干預了。

  陳:從現在來看,國外沒有這個可能,國內呢?

  金:國內有可能

  陳:有可能

  金:對,我們框架協議都談成了,細節有待於方案最後定下來是什麼樣,才來填充。

  陳:現在有幾家公司打算重組它?

  金:我們談了不少家,那麼現在可能性比較大的外地公司是,媒體上已經披露了,確實是山東三聯,它有興趣。那麼假如三聯不行的話,還會有別人,我不便披露。因為三聯已經披露了,不是我披露的。

  陳:能告訴我們的只有這一家"三聯"嗎?

  金:對

  陳:您覺得最終的結果一定是重組?

  金:特別希望重組成功來減少各方面的損失。

  陳:這個在不能重組的情況下,鄭百文又不能破産,從三月份一直到現在,從你們提出申請一直到現在,損失是多少?

  金:這個損失呢,確切的數字很難説,為什麼呢?因為是這樣子的,鄭百文的會計控制和內部的帳目控制都是亂的。

  陳:但是可以想象損失是很大的

  金:只能想象

  陳:您想象那個損失是不是很大的?

  金:應該是很大的,再拖下去一段時間的話可能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陳:您剛才説的沒有意義了是指什麼沒有意義了?

  金:沒有意義了,意思是什麼呢,你想挽回自己的損失嘛,那目的未必能達到。

  陳:都不可能了

  金:不能説不可能,就是説這可能性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所以真的很心疼的,也很著急。這一年來夜以繼日就是想儘快把這事情做成。

  陳:你們雙方在這個談判時間最後的期限有沒有達成一個共識,我們必須在什麼時間之前結束這種損失,給股民一個答覆

  金:現在呢,因為這個方案基本上成熟了,所以我想只要監管部門認為我們方案可以的話,一兩個月內就可以往前走。

  陳:我發現無論是在鄭百文興旺的時候,還是它準備破産的時候,還是它準備重組的時候,都有政府在裏面參與。那麼我想問的問題是:到底是誰有權力來決定鄭百文是重組還是破産。

  金:應該是股東、公司、債權人有權力,別人都不應該有權力。

  陳:那三方缺一不可,鄭百文這個事情得到解決,能不能按照剛才您説的這個三方缺一不可的這個方案,把它解決掉

  金:能夠

  陳:憑證是什麼?

  金:能夠是因為現在這三方面認識已經是相當的一致,在這個大的方面一致。

  陳:除了破産了重組以外,有沒有第三種方法

  金:除了破産和重組,在目前那就是拖下去,那最後還是兩者之一,

  但是拖都不是當事人的願望,所以不會拖下去。

  陳:關於鄭百文的結局我們在今年底能夠得到一個答案嗎?

  金:我希望能看見,並且我相信這個可能性還是蠻大的。

  陳:謝謝

  有人測算,現在的鄭百文每存在一天,就要虧掉274萬元人民幣,這些化為烏有的鉅額錢財,當然不是鄭百文自己的,而是來自財政、來自銀行、來自廣大投資者。無論從這個角度,還是從規範資本市場的角度來看,鄭百文的生與死已經是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話題。它的意義已經超越了任何一方利益的得與失。一個可供參考的消息是,韓國大宇汽車公司因為負債纍纍,重組談判破裂,于上周宣佈破産。如此著名,甚至可以説是韓國經濟的一個風向標的大企業説破産就破産,這多少讓我們有些意外,不得不感嘆韓國政府可真是舍得。但設想一下,如果不論好壞,把什麼東西都背著抱著捨不得扔掉的話,恐怕早晚會把我們自己壓垮。(《經濟半小時》記者陳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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