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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中國經濟年度人物柳傳志(2001年01月03日)
  在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欄目主辦的"2000年中國經濟年度人物"頒獎典禮上,第一個走上頒獎臺的是聯想集團董事局主席兼總裁柳傳志。柳傳志在2000年還被《財富》雜誌選為"亞洲最佳商業人物"。他締造的聯想集團已有15年曆史,他退居幕後的説法早已不是新聞。2000年,柳傳志如願以償,把聯想的大旗交給了新一代接班人。在榮獲2000經濟年度人物後,柳傳志接受了《經濟半小時》欄目記者陳大會的專訪。

  陳大會(以下簡稱"陳"):我們首先祝賀您當選2000年中國經濟年度人物。

  柳傳志(以下簡稱"柳"):謝謝。

  陳:2000年已經過去了,這一年對於柳傳志來説是什麼樣的一年?

  柳:在以前的十六年之中有多次要死要活的事,就是説做不好立刻就死。這次是我提前要活得更好,做得更大的一個戰略計劃。這次我們做的戰略安排有兩個特點:一個是人家看著我們利潤營業額蒸蒸日上而看不出危機在哪的時候,我們搶前了;第二個是現在當政的幾個老創業者從年齡上、從精力上都有一定的余量,並不是到了非下不可的時候,我們提前做準備,讓第二梯隊的人早點到第一線。這個繼承問題調整好了,就非常從容。這是我們的一個特點。

  陳:這和以前不同在哪?

  柳:不像以前那樣死到臨頭,過不了這關就死,還不是這種狀況。而是從容地拐大彎去迎接未來。

  陳:剛才您説的更像是聯想的去年,聯想的2000年。

  柳:對。

  陳:柳傳志的2000年是什麼樣的?

  柳:柳傳志跟聯想其實是密不可分的。我經常習慣用的詞確實是我們聯想如何如何,具體地説:我就是聯想,聯想就是我。應該説"聯想就是我"是真的,"我就是聯想"真的不敢代表。因為聯想由很多人組成。但是確實我是聯想裏邊一個非常重要的成員,聯想是我和我同一時期創業者的符號。

  陳:因為你們的這一年或者是因為柳傳志的這一年,中國的經濟或者是中國的IT業在這一年變成了什麼樣?

  柳:你的這個評價太高,我覺得我對聯想的影響不像你説的那麼大。聯想對整個IT業的影響我想也沒有那麼大。

  陳:沒有那麼大影響,大家為什麼會選您呢?

  柳:可能是作為一個代表,比如早年間中關村起來的時候。

  陳:但是大家評的是2000年......

  柳:我想説明的是:起來那麼多公司,最後能夠一直髮展得比較大的不多,因此有一定的代表性。

  陳:你曾經很多次問過自己: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聯想失去柳傳志,世界將會怎樣?

  柳:這個失去要看什麼情況下失去。早五年失去不得了,正是我們邁一個大跨的時候。五年前正是香港聯想虧損1.9個億,六年前正是外國的大公司進入中國市場、聯想節節敗退的時候。在那個情況下,如果要是我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再繼續主持下去,可能會帶來非常大的麻煩。

  陳:2001年呢?

  柳:但是到今天,我應該講真的沒什麼,其它的問題他們都想得比我週到。

  陳:聯想失去柳傳志,柳傳志將會怎麼樣?

  柳:應該講也會很愉快,原因是我早就對這個問題有了思想準備和透徹的想法。

  陳:多早?

  柳:兩三年前吧。就是當把這個困難全都一一解決以後,對未來逐漸設計好了以後,我就想到:不能是因為我要聯想,所以我才能工作;應該是聯想要我,我才在聯想工作。

  陳: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大多數人認為IT業是年輕人的事業、年輕人的産業。您是不是覺得自己太老了?

  柳:覺得。主要地方不是思想,是我身體條件盯不上。

  陳:您真的覺得自己老了嗎?

  柳:比如説病倒了爬起來,但實際上到了11點鐘以後,我再來看書,腦袋裏就什麼也看不進去了。

  陳:IT業必須要這樣工作嗎?

  柳:好好做就得這麼做。真的是很殘酷。我們在吃著碗裏飯的時候,再忙鍋裏的飯;忙著鍋裏飯的時候,再種地裏的莊稼。不停地在這搜索了解。只有這麼好好做,企業才可能處於一個相對來説比較安全的狀態。

  陳:很多人在2000年看到您退出,認為是一個標誌。是不是在中國IT業的這些老總,他們就像體操運動員一樣,到了一定年齡可能就要退出?

  柳:看他自己的心多高。美國花旗銀行的一個總裁訪問我的時候説:他對自己的考核應該是退休五年以後花旗銀行股票的價格,而不是他當時在任的價格。這話是三年多以前説的,給我非常大的震動。未必是他要親手做的東西才代表是他,他繼承人做的事情也代表著他的成績。我覺得我也應該這麼看。如果我把自己經營的這個聯想、我當主要負責人時的聯想,看成是一個小山包的話,那麼未來十年可能是更大的一座山。我希望未來的那座山裏面也有我的成績。我把年輕人培養起來了,由他們去登山,那裏邊有我的功勞。

  陳:聯想現在已經一分為二了,您會組建第三個聯想嗎?

  柳:子公司有可能。

  陳:那是一個什麼樣的聯想?

  柳:這是一個以風險投資業務為主的子公司。

  陳:您是實業家。

  柳:對。

  陳:不是資本家。

  柳:對。

  陳:但是現在您卻講要到資本市場上去。

  柳:我特別願意跟你談的就是這個題目。

  陳:這是一個大新聞:IT界的一個領袖要放棄IT業,然後到資本市場上去。外面有這種傳聞。

  柳:我覺得這主要是由於對風險投資實質的認識有欠缺,所以我願意跟你談論這個問題。

  陳:我相信您這樣一個人不是心血來潮的人,您有這種想法有多長時間了?

  柳:三四年的時間吧。

  陳:您理解的這個風險投資和大家理解的有什麼不同?

  柳:風險投資是幹什麼的呢?你知道我們聯想起家的時候,説是走了一條貿工技的路,那是什麼意思呀,就是我們出來的時候沒有資本。就有20萬元錢,還被人騙走了14萬元,就拿著6萬元錢,於是任何事情都做不了。你想去開發嗎?你想做技術研究嗎?你沒有資金!當時沒有風險投資,沒有人説用資金來幫助你,你貸款也貸不來。於是我們就走上了一條貿工技的路,通過貿易去積累自己,我去給人做代理去賺錢。人家説中關村不是矽谷,是電子白溝,它有它的這個背景。沒有風險投資的話,中關村就成不了氣候,成不了我們希望的矽谷的這種氣候。

  陳:您能簡要的給我們講解一下您所理解的風險投資?

  柳:風險投資有四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你要去融資,第二件事情是要選項,第三件事情是要培育,第四件事情是要退出。第一和第四兩件事情是作為金融家做的事情,就是融資和退出。人家説退出,是把這個錢從資本市場上拿回來,也就是通過上市把錢拿回來。但真正最活的事情,最核心的事情是選項和培育。到底選誰呀?你根據什麼來選這個項目?你是根據人呢?你是根據這個成果的水平?你根據什麼去選,選完以後你怎麼培育它,你怎樣能夠幫它提高它自身的能力,這是風險投資最核心的事情。

  陳:您要做的是中間那兩項:選項和培育。

  柳:對。

  陳:就在2000年聯想轉型,外界傳聞柳傳志也要轉型。您曾經説過不做改革的犧牲品。在兩次改革當中,尤其是第二次,就是您自己要做轉型的時候,您會犧牲掉嗎?

  柳:我覺得不會。不做改革的犧牲品這句話是我早期説的。後來改成為不在改革中犯錯誤,這樣説比較好聽。我覺得我這第二次轉型,應該是想得很多,而且計劃得儘量慎密。

  陳:又要過年了,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您可能是57歲。

  柳:對。

  陳:這一次您認為自己的轉型會是最後一次嗎?

  柳:現在看應該是。

  陳:我聽説您非常喜歡打高爾夫球,但是沒有打成,因為太貴了。但是在2001年您應該去打,就是您要做資本家了。而在那個圈子裏邊,大家是都打高爾夫球的。

  柳:對。你説的那是我還在'95、'96年的時候,當時處於的那個狀況。

  陳:如果以後要打沒有錢的話,借錢也要去打?

  柳:不會,不會,不至於那麼慘。

  陳:但是那已經成為工作當中的一個內容了。

  柳:也許吧,也未必。我也不太信這個,就好像早些年我從低做起的時候,我既不喝酒也不抽煙。人家説:就你這還能做業務嗎?業務一樣做挺大了。人家今天會説:就你不打高爾夫球,還要當資本家?其實一樣當。我根本不信這個。我真的不打高爾夫球,我相信一樣:做好業務。(《經濟半小時》記者陳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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