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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驚魂(2001年02月03日)
  在天津溏沽乘坐公交車,一些好心的市民會這樣告訴你:"一慢、二看、三上車"。所謂一慢就是不要着急上車,先看看這輛車開過來的時候是不是行駛正常;二看就是在上車之前先仔細觀察這輛車的司機是不是正常;如果一慢、二看都沒有問題,那麼最後再上車。為什麼天津溏沽的市民會有這樣的看法?坐天津溏沽的公交車真有那麼可怕嗎?2月3日兩位天津溏沽公交公司的司機接受了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記者陳大會的專訪。他們告訴記者,溏沽公司的情況沒有在任何新聞媒體上報道過,這次是首次批露。

  陳大會(以下簡稱"陳"):每天工作12小時以上有多長時間了?

  張金玲(天津市塘沽公交公司司機,以下簡稱"張"):大概兩年多了吧。

  辛振紅(天津市塘沽公交公司司機,以下簡稱"辛"):一年。

  陳:持續有了一年多時間?有沒有每天工作15個小時的時候?

  張:有,像我們這班次裏頭有一個是8班,周日作業的就是15個小時,還不算路程吧。

  陳:這是你們的班次表。

  張:是的。

  陳:這上邊有工作量15個小時。

  張:是的。

  陳:是從幾點到幾點?

  張:早6點54分,這樣不到6點30就得到,然後就開始做準備工作。晚9點03分收車。

  陳:晚上9點03分。

  牛憾?點03分,然後送車。

  陳:你們工作12個小時或者15個小時,你們都做什麼?

  張:除了開車還是開車。

  辛:開車,修車,做衞生。

  張:準備工作。

  辛:開車前的運營保養。

  陳:這當中有多少時間是休息的。

  張:沒有太多的休息時間。

  陳:沒有什麼休息時間嗎?

  張:沒有什麼休息時間。

  辛:絕對的休息時間就是吃飯的時間,那是絕對休息,那是吃飯,必須把飯吃好。(發車)上下有間隔,車壞了, 調剎車,做衞生,都是我們自己。

  陳:假如説你們這個車一直沒有出問題,今天運氣很好,沒問題,但你要是工作12個小時或者比如説你吧,工作15個小時這個車一直都要開着?

  張:一直都要開着,下車交傳票不就是歇着嗎,有幾分鐘,每圈回來都有幾分鐘時間。

  陳:這幾分鐘幹什麼呢?

  張:修修車,然後問站員發幾點的。

  陳:那還是工作。

  張:還是工作,沒有休息時間,去趟廁所什麼的也就如此。

  陳:你們是公共汽車的司機,有沒有開着汽車睡着的時候?

  張:有打盹的時候。

  陳:就是閉着眼睛在那開會兒車。

  張:就是,好象……前面要有情況趕緊快點反應過來。

  陳:你閉着眼睛,你怎麼知道前面有情況。

  張:模糊的感覺。

  辛:因為我們總跑這一條線的話,哪個路況比較好一點,比較適合我們閉上眼睛休息的時候,我們就(休息)。

  陳:但是那會車是開着的。

  辛:對。

  張:開着的。

  辛:那沒有辦法。

  張:情不自禁,疲勞的時候就是如此。

  辛:就是,腳必須要踩在剎車上把眼睛閉上。

  陳:眼睛閉上。

  辛:對,腳必須放在剎車上。

  陳:你要打瞌睡,你要閉上眼睛了,你知道自己要睡着了嗎?

  辛:知道。

  陳:知道。

  辛:對。

  陳:但是沒辦法。

  辛:對,沒有辦法,不可能把車停下來,或者採取什麼別的什麼措施,因為還有正點考核這麼一説。

  陳:最長的一次睡過多長時間,在開着車的時候?

  張:差不多20來分鐘吧,最長時間,朦朦朧朧的不知道我車上拉幾個人,不知道,上車下車讓我停我就停了,就這個感覺。

  陳:如果那會出現車況的話,你們能正常的處理嗎?

  辛:不會的,我相信不會的,比平常反應慢得多,麻木了。

  陳:就是你們剛才所説的,這些非常危險的情況,車上的乘客知不知道?

  張:那當然不知道。

  辛:不知道,不會知道。

  陳:乘客不知道,那路上的行人肯定就不知道了。

  辛:更不知道。

  陳:那無論是乘客還是行人,甚至是警察他們能不能説你們這些小公共的司機是沒有職業道德的。

  辛:能説。

  張:説我們是職業殺手。

  陳:我要説的意思就是你們必須要這樣做嗎?

  張:不這樣做不行呀,如果不這樣做,你不想幹了,不想幹你就沒有工作了。

  陳:過去你們在公共汽車上是兩個司機可以倒班。

  張:對還有乘務員呢。

  陳:現在為什麼變成只能一個司機來開這輛車,而且是必須的。

  辛:這是我們企業改革的一種方式。

  陳:你們公司規定的。

  辛:對。

  張:是的,都有合同。

  陳:必須由你們的一個人。

  張:是的。

  陳:開15個小時。

  張:任何一個人也不許代替。

  陳:比如説你太累了,你開不了了,讓她開一下,她也是司機行不行。

  張:不允許。

  辛:即使是一個單位的人也不允許。

  陳:如果要是替的話,會怎麼樣?

  張:罰款。

  辛:對,還有罰款。

  陳:會罰多少錢?

  辛:100元、200元。

  張:這好象我從來沒敢。

  陳:沒敢。

  張:對,至於罰多少錢我沒嘗試過。

  陳:你們有沒有問你們的公司,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讓我們這麼疲勞的,一個司機來開車。

  張:這個我好象````````沒問過,我沒問過,因為好象歷來就是這樣的。自打有小公共承包起差不多有七八年了,一直這樣順理成章下來的,所以別人怎麼做,我也跟着怎麼做,別人能熬我也就這樣,熬唄!

  辛:我們是每天400元錢必須向企業裏交的,這是必須的。早上起來,我們一睜眼就背着這400元錢的帳,我這一天欠400元錢,我必須還上。

  陳:你還得上嗎?

  辛:怎麼説呢,必須的。

  陳:你們必須要這樣瘋狂的開車才能把這個任務完成。

  辛:對。

  陳:把這個錢繳上,你們必須要簽這個合同嗎?

  張:必須得簽。

  辛:只有兩條路,不簽就下崗。

  陳:那你們和你們的公司簽定的這個合同是多長時間?

  辛:我們是5年的合同。

  張:我簽了2年零3個月。

  陳:就是在2年之內,你要這樣開車開下去?

  張:是的。

  陳:開2年?

  張:是的。

  陳:你這樣開車要開5年?

  辛:對。

  陳:你們知道《勞動法》是能夠保護你們的吧。

  辛:知道。

  張:知道。

  陳:勞動局的勞動仲裁也能夠保護你們的吧。

  張:能夠。

  陳:但是你們為什麼不拿着這個法律去找他們呢?勞動仲裁啊!

  張: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這樣一折騰的話,我們個人的損失也負擔不起,沒有那麼大的精力。

  陳:就是《勞動法》是擺在那的,但是,是保護不了你們的,為什麼?

  張:我曾經也跟領導説過,在閒聊的時候。咱這勞動時間都是違反《勞動法》的為什麼不改呢?他説你簽合同了嗎,你簽合同你就得(執行)。

  陳:這合同要比這法律要更有效。

  張:對。

  陳:你要先執行合同,然後再管法律的事情。

  張:對。

  記者在天津塘沽公交公司會議室採訪了該公司的主要負責人。

  陳:工作的時間是10多個小時,為什麼?

  尹志繁天津市塘沽公交公司副經理(以下簡稱尹):主要就是企業承受能力問題,比如講我們把人都配上必然要增加人的成本,反過來,如果那樣幹的話,職工的收入也會大幅度降低。

  陳:是不是違反《勞動法》。

  尹:這個我不能講。

  陳:不能講!你看過《勞動法》沒有?

  尹:看過。

  陳:那是不是違法呢?

  尹:可能在某一個階段出現偏差。

  陳:現在呢、現在?

  尹:現在應該怎麼講呢。

  陳:司機疲勞駕駛出現了很多險情、您知道這些情況嗎?

  尹:我主管外勤運營工作。這幾年來還沒有出現像你講的這種情況。

  陳:面對我們採訪的時候,她們感覺到很疲勞,這種情況你知道嗎?

  尹:這個問題我覺得……可能您採訪到的司機、都感覺到疲勞。

  陳:您直接回答我、您知道這種情況嗎?

  尹:哪種情況?

  陳:疲勞駕駛……我問三遍了、疲勞駕駛。

  尹:我知道這情況,但是是個別的、不是説全體的。

  陳:但是沒有辦法,還得讓他們繼續這樣做,是嗎?

  尹:沒有啊……現在逐步在調整了。

  陳:我們今天採訪,今天告訴你的是疲勞駕駛太累了。

  尹:嗯。

  陳:是沒有辦法是吧。

  尹:目前看確實很困難,而且企業正在想辦法,因為公交這一塊的收入是有限的。由於線路的競爭這麼激烈,企業可以講維繫再生、維繫簡單再生産的能力在逐漸的惡化,今年的油價調整以後可以講企業賺不到多少錢。

  陳:司機出現疲勞駕駛超工作量地去工作,有多長時間了。

  尹:1995年以後,由於咱們承包。

  陳:大概有5年多的時間。

  尹:差不多,如果完全按照咱們這個(《勞動法》)規定這些東西去運作的話,確實企業將難以維繫,太困難了。可是您讓我們馬上改過來的話,我又沒有辦法改,我一改我這線路就沒法跑了。

  陳:除了這種冒着違法的風險來做以外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嗎。

  有人算過這樣一筆帳:天津溏沽公交公司的一輛小公共汽車,平均一天的運客量是350人;按365天計算,一個司機一年要為12萬7千7百多人提供服務。從這個意義上來説,勞動法或者勞動部門,保護這名司機,也就是在保護這12萬7千7百多位乘客的生命財産安全。(《經濟半小時》記者陳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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