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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年底欠薪問題((2003年01月24日 22時07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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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經濟半小時》播出了上海市給外來務工人員辦理社會保險的消息,在觀眾中引起了一定反響,我們收到不少觀眾給我們發來的郵件,認為對這一題材的關注,體現出我們節目人文關懷精神。用人文關懷的眼光關注普通人的生存狀態,正是我們《經濟半小時》一貫的追求。今年以來,我們就先後報道了民工欠薪和出租車份錢這樣貼近民生的話題。眼下,春節一天天臨近,還有一些民工仍沒有討回工資,此刻他們心情更焦急,處境也更窘迫。我們的記者再次把鏡頭對準了他們。
商業信用流失的條件下,拖欠別人工資的不單是包工頭和企業老闆,被拖欠工資的也不單是民工。在拖欠工資的鏈條上,一些包工頭也處在了尷尬的位置。對民工,他們是拖欠工資的直接責任人,是被指責的對象;而對更上一層拖欠錢款的分包商,他們又是受害者。同樣望斷回家路,和沒路費錢的民工相比,如果這些包工頭還有責任感,他們就得背負經濟上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春節,對他們來説,一樣是一個關、一道坎。
李耀冬:有家難回的包工頭
儘管離過年剩下10來天時間了,但是在鄭州市勞動監察大隊門口,記者看到仍然不時有人前來諮詢到哪反映拖欠工資的問題。
記者和這位準備投訴的人聊了起來,出乎記者意料的是,他竟然是一位手下有20多名工人的包工頭。去年他一項工程項目9月份就完工了,但是工程款卻一拖再拖,從原來承諾的9月份兌現一直拖到現在。
經過一番交談,記者了解到李耀冬承接的鄭州交通職業學院汽車訓練場工程是從鄭州市富翰建築公司一個項目經理那裏轉包的。工程完工後,李耀冬還有10多萬元工程款沒有拿到。李耀冬告訴記者,他的家在河南週口,跟他一起幹活的都是家裏的鄉親,他要是拿不來這10來萬元錢,根本沒法回家過年。但是滿懷希望來到勞動監察大隊投訴的李耀冬卻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工作人員:有合同沒有?
李耀冬:簽合同?旁人都沒簽,我也就沒簽,就口頭協議。
工作人員:那咱這沒法處理,可以去法院。
離開勞動監察處,李耀冬表示去法院打官司自己等不起,又找不到轉包給他工程的老闆,因此現在他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記者:你現在準備到哪去?
李耀冬:這裡不管,我去找討債公司。
記者:你到哪去找?我們跟你一起去。
李耀冬:那人不合法,那不太合法,你們別去。
在記者的勸説下,李耀冬暫時放棄了找討債公司的念頭,決定再試試能不能找到轉包工程給他的老闆。
李耀冬:有人沒有?沒人。
記者:都找不到人?
李耀冬:也找到過。
記者:上一次來找到他了?
李耀冬:是。
記者:找到他他怎麼説的?
李耀冬:他説正辦著,正要著。
記者:他也正在要著?
李耀冬:正要著,他也是人家欠他錢。學校(鄭州交通職業學院)欠他錢。
李耀冬告訴記者,上一次見面還是兩個星期以前,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姓歐陽的老闆,家裏找,人不在,打手機,號碼換了,今天估計也沒什麼希望。無奈之下,李耀冬只好回到鄭州市交通職業學院,在學校院裏,李耀冬恰好見到了學院的一位領導,本想打聽一下學校工程款的支付情況,看看有沒有希望在年前拿到錢,但是卻遭到了這位校領導的訓斥。
鄭州交通職業學院校領導:你沒有這個資格,知道不知道。
這位校領導認為李耀冬沒有資格大概是因為工程經過轉包,學校和李耀冬不直接發生關係。這幾位和李耀冬一起住在學校裏的是另外幾位轉包學校工程的包工頭,他們和李耀冬一樣在等錢回家過年。
包工頭:沒辦法回家,吃沒吃的,住沒住的,幾個人一個被子,你回家吧,回家以後,工人你咋交差?人家跟你幹活,幹一年了,咋説啊。打(老闆)手機關機,都沒到這學校過。
看到沒有什麼希望,空跑了將近一天的李耀冬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做飯。這也是李耀冬今天的第一頓飯。
李耀冬:有點麵條吃,也沒錢,沒錢就買點麵條、買饃,有時一天吃一頓飯。
李耀冬現在身上只剩下70元錢,要賬一天就要花10多元錢交通費,為了省錢,他每天只吃一兩頓麵條。和記者談起村裏眼巴巴等著他回去的工人時,李耀冬充滿歉意。
李耀冬:家裏都該辦年貨了,買東西準備過年,可是跟著我幹活的人,沒錢過年 。
看到李耀冬的窘境,記者決定幫他再到有關部門試一試。第二天早上,記者帶著李耀冬一起來到了鄭州市勞動局,在勞動局記者了解到,今年鄭州市很多建築業的拖欠民工工資問題都是由鄭州市建委出面協調解決的,記者立即和李耀冬來到了鄭州市建委。一位姓張的工作人員接受了李耀冬的投訴。
鄭州市建委建管處副主任科員張順海:施工企業方如果找不到,到時咱跟甲方協調,協商以後叫甲方把錢直接付給你們。
兩天來,記者第一次看到李耀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當天晚上,鄭州市建委將欠錢老闆所屬的鄭州市富翰建築公司負責人請到了辦公室。
鄭州市建委建管處處長王文藝:你們也體諒他,就是現在在匡算的基礎上先給他一部分,他回家還要過年,他還要給他一班人有個交代。
面對記者的攝像機,富翰公司當場表態馬上解決李耀冬的欠款問題。
鄭州富翰建築公司經營部經理張秋 :關於你的工資問題也沒有多少錢,明天我可以立即就去找校長,共同把你這個事處理掉。
在鄭州市建委積極協調下,今年元月份以來,已經有100多起民工欠薪糾紛得到協調解決,民工追討回工資款4000多萬。不過,今天上午我們接到李耀冬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們,到目前為止,被拖欠的10多萬元中,他只拿回了5000塊錢。對李耀冬來説,還得耐心等待幾天才能回家。
被拖欠工資的民工,回家的路艱難,而討回公道的路也不輕鬆。當年節將近,大家歸心似箭的時候,河北易縣民工盧連慶奔波三百里,第8次來到北京。他要為自己和另外7位老鄉追討6900元工錢。雖然和前幾次一樣,這回他又被拖欠他們工資的包工頭擋在門外,但最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有力的武器。
盧連慶:討債的路有多長?
快過年了,來北京打工的民工們紛紛踏上了回家的路,而河北易縣的農民盧連慶,卻懷揣著一張欠條,從老家趕到北京來討工錢。
盧連慶:“如果今年討不到這點錢,明年我老弟上大學這點費用,還有我父母這點醫藥費,我就得靠別人找(借),自個恐怕也找不來。那春節我也不能回家過年,也不能跟老人、弟弟團聚。”
35歲仍未成家的盧連慶,靠每年做木工掙來的錢供養著多病的父母和正在上大學的弟弟。2002年5月,在別人的介紹下,他帶著7位老鄉到北京海淀區冷泉村,在一位姓常的包工頭手下做裝修。一個月後,工程完工了,包工頭卻以賬沒有結清為由,拒絕付給他們工錢。
盧連慶:“我們找他要錢,他説沒錢,我們就在那兒等。平常有的時候,這一天只能吃一個饅頭,有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靠認識的人、好心人給我們點吃。”
等待了7天之後,包工頭找來了一位叫李建的擔保人,預付了每人150元的路費,並給盧連慶等人打了一張欠條,共計6938.5元,由盧連慶負責于2002年7月20日去領取工錢。
盧連慶:“我等到7月20號,來了之後,他也不給我們錢,説沒錢,這承包人兩頭都簽字了,按上手印了,有我的,我是跟他們要錢,我是那個代表,有我的簽字跟手印,還有擔保人的簽字跟手印。”
從那以後,盧連慶走上了一條漫長的討債路,他先後8次從150公里外的易縣到包工頭家討賬,不僅沒有拿到一分錢,反而貼了200多元路費。
2002年12月28日,十分無奈的盧連慶向媒體求助。新華社記者決定陪同盧連慶去討債,看看他討債的過程究竟有多艱難。
新華社記者翟偉:“我就跟他(包工頭)的父親講,我説我們坐下來談談這個事情。他(盧連慶)已經來了多趟了,這時候他的父親就非常地生氣地講:滾!再不走我打斷你的腿!這時候,常躍年也從屋裏抽出一根棍子來,打在我的肩膀上。”
被趕出門的記者和盧連慶去找擔保人,擔保人也不願承擔責任;盧連慶找到村委會,村委會叫他去找治安主任,治安主任叫他去勞動監察部門或者法院。
海淀區勞動局勞動監察糾紛大隊工作人員:“你投訴哪個人呢?”
盧連慶:“就是東北旺鄉的常躍年。”
海淀區勞動局勞動監察糾紛大隊工作人員:“投訴個人?”
盧連慶:“嗯。”
海淀區勞動局勞動監察糾紛大隊工作人員:“那你直接去法院,直接到法院去。”
勞動局的同志解釋説,這裡只受理有營業執照的企業違法行為,對於個體欠薪,屬於民事糾紛,應由法院審理解決。
2003年1月6日,盧連慶幾經週折來到海淀區法院遞交了訴狀,希望通過法律手段來討回他們的血汗錢。
盧連慶:“我的目的就是想著給大家和我把工資拿到手。”
但是,即使官司贏了,盧連慶能不能在年前拿到錢,他説他心裏還是沒底。在等待法院開庭的通知前,他又去了一趟冷泉村,他最後一次寄希望於包工頭常躍年能把錢給他,他就不打這場官司了。
盧連慶:“常躍年在家嗎?”
常躍慶妻子:“我哪知道他幹嘛去了,我不知道。你晚上來了住了一宿,你不找他,你找我幹嘛?我又沒招你惹你,是不是?你們的事你別找我?”
盧連慶沒有等來常躍年,卻等來了常躍年父親的一頓痛罵。
盧連慶父親:“你給我出去!不認識你!”
盧連慶父親:“你要告我,你就告去,你隨便告。我兒子就一條命,他也是剛(刑滿釋放)出來,就這一條命。”
盧連慶最後的一線希望破滅了。他説,看來只有依靠法律解決問題了。
北京市海淀區山後法庭副庭長孔軍:“現在開庭。”
1月22日下午,海淀區山後法院開庭,公開審理了這起勞務合同糾紛案。
北京市海淀區山後法庭副庭長孔軍:“你考慮一下能不能現在由李建先把錢給人家,完了你給李建打個條,將來你有錢再還給他。”
被告常躍年:“這個我不同意。我沒那能力,我給他簽個字,我又還不了他。
北京市海淀區山後法庭副庭長孔軍:“那你現在還不了,你讓誰還?”
在長達一小時的庭審過程中,包工頭常躍年始終以沒有錢為由,不願付給盧連慶工資,最後法庭宣判。
北京市海淀區山後法庭副庭長孔軍:“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八十九條、第一百零六條、第一百零八條之規定,本院判決如下:常躍年于本判決生效後三日內給付盧連慶勞務費人民幣一千四百七十九塊五毛錢。李建負連帶責任。”
盧連慶贏了,雖然他不能馬上拿到工錢,但這次官司讓他看到了希望。他説,他將繼續留在北京為他的7位老鄉打官司、討工錢。
在日益規範的經濟社會裏,法律是最有力的維權工具。眼下,如何解決民工被拖欠的工資,成了各界十分關切的一個緊迫問題。我們看到,這一段時間,勞動保障部門積極干預,媒體加強輿論監督,法律援助機構挺身而出,各方形成合力,一些地方的民工被欠薪問題逐步得到解決。
《經濟半小時》記者 曾曉玲、孟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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