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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傾銷：三個企業的三種命運（(2002年04月18日 21時55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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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歐盟委員會對中國氧化鋅的反傾銷調查作出了最終裁決，對應訴的5家中國企業的氧化鋅産品分別徵收6.9%至28%的反傾銷稅，而那些沒有應訴的中國企業，其反傾銷稅率一律是28%。面對反傾銷，應訴雖然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前提，但值得深思的是，即便是同樣應訴的企業，仍然會出現不同的結果。那麼，在反傾銷的應訴過程中，我們的企業通常會遇到什麼樣問題，而這些問題又該如何克服和解決呢？前不久，我們的記者前往廣西柳州，採訪了同時應訴歐盟氧化鋅反傾銷調查，卻取得不同結果的三家中國企業。
廣西柳州是中國最大的氧化鋅生産基地，出口到歐盟的中國氧化鋅，也大多産自於這裡。前不久記者在柳州採訪時看到，由於歐盟的反傾銷裁決，以及國際市場鋅産品價格的低迷，這裡的氧化鋅企業大多處於蕭條狀態，然而在兩年前，它們的生産和經營還是一片紅火。據歐盟有關機構統計：中國出口到歐盟的氧化鋅價格比歐盟産品便宜20%左右。由於物美價廉，中國氧化鋅在歐盟市場的份額也節節上升，1996年的市場佔有率為1.9%，到2000年則達到18.4%。其中出口量最大的三家中國氧化鋅生産企業都在柳州，它們分別是柳州銀荔集團龍城化工總廠、柳州有色冶煉公司和柳州鋅品集團。當歐盟宣佈對中國氧化鋅進行反傾銷調查的時候，這三家企業不約而同都提出了應訴。
柳州銀荔進出口公司總經理徐兵：我覺得我們並不構成傾銷。
柳州有色冶煉股份公司總經理黃鎮南：我們公司的氧化鋅沒有存在傾銷問題。
柳州鋅品集團總經濟師韋耿印：按照國際的規則來説，我們並沒有進行傾銷。
根據國際貿易規則，傾銷是指一個國家的産品以低於“正常價值”的價格出口到另外一個國家，而正常價值通常是指這種産品在本國的國內價格。參與應訴的這三家中國企業，其國內售價都低於出口到歐盟的價格，它們自然不能想像歐盟會判定這樣的産品屬於傾銷。
韋耿印告訴記者：感覺我們勝訴的可能性很大。為什麼？因為我們並沒有進行傾銷，當時我們只是沒有考慮到市場經濟的問題。
根據歐盟的法律，只有一個國家被視為是市場經濟國家，該國産品的國內價格才能作為其“正常價值”的標準。但是，在歐盟的貿易夥伴名單上，中國既不屬於市場經濟國家，也不屬於非市場經濟國家，而是一個特殊的市場經濟國家。因此對中國産品的反傾銷調查也具有特殊性：中國企業首先需要向歐盟證明，自己是一個按市場經濟規律運行的企業，這樣才有資格拿自己的出口價格和自己的國內價格作比較；否則就只能拿自己的出口價格同其他市場經濟國家的相似價格比較。而歐盟將以此來判斷是否存在傾銷。在接受市場經濟調查的時候，作為集體所有制企業的銀荔集團龍城化工總廠，就遇到了一個它們無法解釋的問題。企業的註冊登記是集體性質，要跟歐盟解釋集體企業不是國有企業很難，企業性質説不清楚。既不是股份制企業，也不是純粹的私營企業，也不是國有企業。
龍城化工總廠成立於1985年，當時中國的法律還沒有私營企業和股份制企業這樣的概念。如果個人投資辦廠，必須要挂靠到政府部門或者是事業單位的名下才能開張營業。許多企業戴的雖然是集體企業的紅帽子，但運行卻是民營企業的經營機制，龍城化工總廠就是其中之一。近幾年，不少紅帽子企業紛紛改制摘帽，恢復自己民營經濟的本來面目，相比之下，龍城化工總廠的步子顯然慢了許多。沒想到，當初的紅帽子，如今卻成了緊箍咒。
“歐盟追究問的問題是，集體企業到底是誰投的資，是個人投資，為什麼不叫私營企業？是大家合夥投資，為什麼不叫股份企業，為什麼不是有限公司？我們法律的局限，今天我也沒辦法回答。”柳州銀荔進出口公司總經理徐兵説。
相比龍城化工總廠而言，柳州鋅品集團的市場經濟問題更難説清。這是一家國有股佔80%的股份制企業。企業負責人告訴記者，雖然公司董事會的大多數董事，名義上代表著國有股，但他們實際上是以個人身份來進行經營決策的，並不存在受國家控制的問題。然而歐盟對這種在中國非常普遍的現象卻不能理解，董事的責權利處於如此錯位的狀態，它究竟是如何産生，又是怎麼發揮作用的呢？
韋耿印説，不管在國家的法律上，還是在我們公司的章程上都沒有很明確地規定，董事的産生以及在董事會裏面的代表作用。沒有比較明確地陳述出來，所以在這方面很容易造成國家控制我們這樣一個印象，所以這兩條我們感覺是比較難回答的。
歐盟對市場經濟的企業確定了五條標準：
1、企業決策必須符合市場要求，不能有非市場因素的重大干預；
2、公司財務必須獨立審計，並與國際財會標準接軌
3、公司的生産和經營沒有在國有經濟改革中受到重大扭曲，也沒有受到易貨貿易和補償貿易的扭曲；
4、公司運作符合破産法和公司財務法；
5、外幣兌換按市場兌換率。
基於這五條標準，歐盟認為，銀荔集團龍城化工總廠和柳州鋅品集團不能享有市場經濟企業的待遇，它們的國內價格也不能真實反映其氧化鋅産品的價值，因此需要找一個可以替代中國的市場經濟國家，用它的價格來作參照，來確定中國的氧化鋅是否存在傾銷。歐盟提出以美國的出口價格為標準。
據了解，美國和歐盟生産氧化鋅的方法是間接法，先把鋅礦加工成金屬鋅，然後把金屬鋅加工成氧化鋅。這種方法生産的氧化鋅純度較高，屬於高端産品，但是成本也高。而中國生産氧化鋅的方法是直接法，直接把鋅礦加工成氧化鋅，這種方法生産的氧化鋅純度較低，屬於低端産品，但是成本也低。以美國高端産品的價格來確定中國低端産品的價格，這當然讓中國的企業無法接受。根據歐盟的法律，如果不同意歐盟提出的參照國，應訴企業也可另外推薦其他的參照國，但必須要有詳盡的資料。然而在這個問題上，柳州的這幾家企業再一次遇到了難題。
對參照國的問題，柳州鋅品集團提出了異議。但是他們對其他國家了解得很少，沒有辦法達到歐盟的要求，能夠提出一個比較準確的參照國的價格。
2002年3月，歐盟委員會以美國的價格作為參照標準，作出了最終裁決，認定中國氧化鋅傾銷成立，並決定對進口到歐盟的中國氧化鋅徵收反傾銷稅。其中，柳州銀荔集團龍城化工總廠被徵26.3%，柳州鋅品集團被徵28%。以2000年3月中國出口到歐盟的氧化鋅價格為例，如果這兩家企業的氧化鋅産品都是每噸900歐元，那麼每噸氧化鋅，銀荔集團的反傾銷稅將達到237歐元，折合人民幣1725元，柳州鋅品集團的反傾銷稅將達到252歐元，折合人民幣1835元。如此之高的稅額，意味著歐盟市場的大門已經對它們關上了。
相比之下，柳州有色冶煉股份公司是最幸運的。這是一家剛剛完成股份改制的企業。在2000年3月，這家企業的國有股還佔90%，職工股只有10%，而到了12月，100%的股份被職工購買和持有。這種迅速和徹底的改制，使得企業在歐盟的反傾銷調查中佔據了極為有利的位置。企業的改制和企業的産權問題，對於獲得市場經濟地位是一個最重要的因素。
雖然柳州有色冶煉股份公司獲得了歐盟給予的市場經濟企業待遇，但是這場反傾銷的博弈並沒有結束。歐盟提出了新的問題，中國生産氧化鋅的主要原料鋅礦，其國內價格低於國際市場價格，因此中國氧化鋅的國內價格仍然不具可比性。這又是一個市場經濟的問題，而且宏觀得讓單個企業無法解答。由於中國礦産的開採和冶煉長期處於計劃經濟的影響之下，至今這種慣性還沒有完全消除，所以中國礦産品的價格目前還很難和國際市場徹底接軌。歐盟最終裁定，對柳州有色冶煉股份公司的産品徵收6.9%的反傾銷稅。
據總經理黃鎮南説，生産氧化鋅的原材料、主要原材料是鋅礦，柳州有色冶煉股份公司跟歐盟的核查有不同意見。歐盟的觀點是要把鋅礦的價格跟倫敦金屬交易市場的價格聯絡起來。
歐盟的反傾銷裁決，對中國氧化鋅企業的影響已經顯現。記者在採訪中了解到，目前柳州的這三家企業都處於不同程度的停産狀態。其中龍城化工總廠的11條氧化鋅生産線，有9條停産；柳州鋅品集團的26條生産線停了8條；柳州有色冶煉公司的11條生産線停了4條。在一些停産的車間，工人們甚至把整個車間的電源都切斷了，借助昏暗的光線，記者看到，這些處於閒置狀態的機器，還挂著“設備完好”的標牌。據介紹，6個月後，歐盟還將對這三家應訴企業的市場經濟地位和反傾銷稅率進行再次核定，也許這些機器還有重新開工的機會。
從你們企業自身來説有什麼樣的教訓？徐兵説，改制、體制的問題和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必須要改。這個工作可能要加快。
雖然中國已經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但是中國作為一個市場經濟國家的地位，仍然沒有得到所有貿易夥伴的認可。在目前的情況下，有關國家對中國産品的反傾銷調查，仍然可能採用非市場經濟的標準。中國企業如果不能證明自己的産品在製造、生産和銷售方面具備市場經濟條件，一旦面臨反傾銷的調查，中國企業將被迫拿自己的價格和其他市場經濟國家的價格作比較，中國産品價廉物美的優勢，就很容易在這種比較中喪失貽盡。面對這種嚴峻局面，我國政府有關主管部門一方面逐步建立和完善反傾銷案件應訴機制，鼓勵和指導企業積極應訴，另一方面正在大力開展政府交涉，宣傳我國的市場經濟建設成就，爭取改變貿易夥伴對我國“非市場經濟國家”的認定。（張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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