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花的奉獻(作者: 曹曉濱)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20日 15:45
聽過一個謎語“生在山裏 . 死在鍋裏 , 活在杯裏” , 一直在想它的謎底 , 可是一直都沒有答案 , 直到了那個百合花開放的日子──我回家去看盛老師的日子 .
盛老師就是生活在那個有野百合花的山谷裏 , 他本是一個外鄉青年 , 來到山裏教書 , 一邊拿粉筆 , 一邊看著山裏的花開花落 , 不想這一看就是 20 多年 , 就是在那兩間簡陋的磚瓦房裏把炊煙燃起 , 把兩個女兒的尿布烘乾 , 把愛人的中藥煎上 , 把自己的頭髮熬白 , 把自己的腰累彎 . 我是山裏的孩子 , 盛老師是我的小學老師 , 從他隻身走進這山裏 , 他就拿起了山裏的竹子折成的簡易教鞭 , 教起了 "a"\"o"\"e", 教起了 "1+3", 還讓我們拿起了水彩筆 , 畫起了山裏的小橋流水 , 唱起了 " 東方紅 , 太陽升 ". 野花香了一春又春 , 草木黃了一季又一季 , 盛老師也娶上了一個山裏姑娘 , 徹底把人生獻給了山裏 . 但山裏的孩子常常不懂事 , 盛老師種的蔬菜常常被恨他的學生連根拔起 , 有時窗戶上的玻璃也會被幾塊石頭擲碎 , 以泄心頭之恨 , 但他從不在班上提這些事 , 總是以寬容之心待人 , 給學生補課時 , 他從不收錢 , 只是落下師母的埋怨 , 他的臉上總是挂著一種陽光般的笑容 , 放大了他的皺紋 , 也放大了他的仁愛 . 我想盛老師的心裏一定如作家張愛玲所説 , 因為懂得 . 所以慈悲 .
活在山裏什麼都不易 , 幾個月都難得進一次城 , 一是遠 , 二是也沒空 . 盛老師在上課之餘還要種菜 , 種糧食 , 養豬 , 我們常常看見他佝僂著身子挑起一擔豬糞送往菜地 , 也常看見他在晨霧中幫師母把一擔蔬菜抬到路邊準備搭車進城去賣 . 春來野茶綠 , 他又爬上山頂 , 採摘春茶 ; 夏去野栗熟 , 他又鑽進了茅草蓬 . 看得多了 , 我們常常感到心酸 , 有時我們每人會自發地帶一把豬草來 , 集中送給盛老師 ; 或著帶些多餘的蔬菜帶給盛老師 , 為了讓他能接受 , 我們總是放在他門前就走 . 那時我們總以為山外也是山 , 以為我們永遠也走不出這山裏的世界 , 但是盛老師卻告訴我們説山外是海 , 沿著它不停地走就一定能走出山的包圍 , 我們不能永遠做山裏娃 , 要成為走出山裏的人 , 就是回來也要能改變山裏人的古老的生活方式 , 與新生活接軌 . 終於 , 我們走出了大山 , 我們不再只會牽那孤孤單單的牛繩 , 不再只會撈小溪裏的小魚小蝦 , 不再只會對著月亮無知地發呆 , 我們開始了我們真正的的樓宇生活 , 我們將身上的色彩塗抹得很鮮艷可人 , 我們還敲起了鍵盤在電腦前打出了了心中的故事 , 我們刷新了我們自己的生活 . 我們刪除了自己黯淡的昨天 , 然而 , 我們敬愛的盛老師呢 , 他已衰老得像一棵朽樹 , 一棵在懸崖邊只會癡想往昔的老樹 , 一棵再也揮不動雙手的老人樹 . 多年超常的生活和工作壓力讓他不堪重負 , 他已很難自己行走了 , 必須要人攙著他走 , 他的聽力只能維持在很近很近的距離 . 握著我們的手 , 盛老師笑著説 , 我是走不出這大山了 . 等我百年了就埋在山裏那些百合花下面 , 化成肥料 , 滋養得花兒更嬌鮮 , 你們就是我的花呀 . 山風習習 , 野百合花在搖曳 , 飄來一陣清香 , 我扶著盛老師 , 突然想起了那個沒猜出來的謎語 . 那個謎底不正是“茶”嗎 ? 我們的盛老師不正像茶一樣生在山裏 , 奉獻出綠色的青春 , 他在那一杯清淡飄香的茶裏又再次復活 . 讓所有知道他的名字的人們都看到了這種永恒 , 為他驕傲 , 為他自豪 . 也許這就是野百合花的奉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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